“又见面了。”
巨大竖井底部,佩莱尔将银色长剑斜提在手中、没有归鞘。
“秘塔的诸位超位法师们近期似乎格外活跃。”雷恩冷眼望着佩莱尔,“阁下是否知道我刚刚才从‘太阳之手’的半位面返回。”
佩莱尔点了点头:“我知道。”
“太阳之手将桑德·斯科特带到了他的半位面。”雷恩眯起眼,“贝内波特请我帮他一起将桑德带回来。”
“既然你出现在这里,想必成功了。”
“桑德现在就在我暂住的木屋。他看起来和绞肉机里出来的肉糜没什么两样。”雷恩冷笑了一声,“我是不相信他还有恢复的可能。和你们这些活了几百上千年的法师纠葛过深就是这样的下场。开拓者阁下,你此时出现在这里,我不觉得是件好事。”
佩莱尔面无表情,沉默一小会,才摇了摇头:“雷恩·沃克骑士,我可以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理性来看,我身为超位法师,比你更有可能找到让埃林苏醒的方法。”
“呵。”雷恩勾了勾嘴角,漠然地望着佩莱尔:“开拓者阁下,这是我和埃林的事。无论你是出于好意还是别的什么目的,我都不可能让你带走他。”
佩莱尔叹了口气:“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那就这样吧。不过你应该不介意带我去看一眼桑德·斯科特的情况。”
雷恩略微眯眼,半晌才点了点头:“的确没理由拒绝。”
他转向普林尼特和席拉法因,正准备嘱咐两头龙继续帮忙看着埃林——然而当他真回过头,却突然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埃林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他身后,以雷恩超位骑士的感知能力也没能提前发觉。
“……”
雷恩愣了短暂片刻,很快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瞪着一大一小两对竖眼望着自己的巨龙。
“他是自己走过去的。”普林尼特声音粗沉地咳嗽了一声,“我们以为你知道。”
雷恩呼了口气,又回头看了一眼佩莱尔。这位开拓者阁下站在他的正对面,埃林毫无动静地走到了他身后这一幕佩莱尔不可能没有看见。
老杰克神色如常,只是耸了耸肩:“我同样以为你知道,不过看起来并非如此。”
“他之前从来没有这样过。”雷恩冷声道。
“这或许是个契机,我想我们不该干涉他的状态,而是应该保持观察。”佩莱尔不动声色地建议着。雷恩很肯定他刚才突然利索地松口就是因为见到了埃林的动静。
“在这几天内,埃林有过哪些举动?”
“你尝试过给他一定程度的刺激么?”
“在离开斯特莱姆后,你还见过那个白发埃林么?”
佩莱尔盯着跟在雷恩身后像是梦游般走着的埃林,不地追问着。雷恩觉得有些不耐烦。
埃林以前和他说的果然不假,这名超位法师对决定要做的事实的态度在是固执。不过埃林拿自己和他比还是不可理喻。
虽然出于谨慎和对秘塔的不信任雷恩不可能让佩莱尔带走埃林,但他心中也明白佩莱尔说的并没有什么错。即便他已经抵达超位,终究还是个骑士。遇到这样的状况雷恩只能束手无策,让那两头龙来帮忙也是病急乱投医而已。
考虑到贝内波特已经知道埃林的情况,戴克诺斯又毫无预兆地出现,不能肯定那位超位法师对此一无所知,曝光是迟早的事。加之佩莱尔的不停追问,雷恩最终还是决定将埃林此前的情况与愿望之刻的异常告知佩莱尔,这才有之前的提问。
和佩莱尔在达成一致后雷恩只好任由埃林跟在后面。埃林的状况依然怪异,他对其他刺激依然毫无反应,却一直跟着雷恩。就这样,雷恩一边盯着埃林,一边带佩莱尔去往木屋。
“他对我的名字有反应。除此之外,他曾经伸手去握背叛之锋。他手上的伤口到现在也还没完全痊愈。”
“背叛之锋?”佩莱尔伸手捻了几下整齐的胡须,“在埃林的心中你的地位应当至关重要,会对你的名字有所反应说明他至少还保留着部分记忆。现在他会有这样的举动,更进一步说明了你对他的特殊性,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为什么他会对那柄剑有反应?”
“我怎么知道。那两条龙说过埃林此时的状态是灵魂陷入了沉睡,或许背叛之锋的特殊性让它能对灵魂产生干扰,致使他进入这种像是梦游般的状态也说不定。秘塔弄清背叛之锋的来历了么?”
“没有。”佩莱尔摇了摇头,“剑是斐拉·戴克诺斯发现的,据他所说是精灵时代的遗物。除了它能消除光辉与信徒之间的关联之外,戴克诺斯没有发现其他信息。”
“既然如此这很难成为突破口了。”
“恐怕是的。”
“阁下原本想怎么做?”
“观察一段时间。”佩莱尔望了一眼远处逐渐从巨大的黑松之间显露影子的木屋,“最初从给予一些无害性的刺激开始。”
“听上去不像是什么有效的治疗方式。”
“我的半位面中有能观察灵魂状态的魔法阵。”
“那里也有对他虎视眈眈的‘太阳之手’和‘无光者’。”雷恩嗤了一声,“我们到了。”
远远就能看见贝内波特略显恍惚地站在木屋外,不知在望着哪里。直到雷恩和佩莱尔一前一后抵达木屋,贝内波特才从失神中恢复、神情惊讶地看向佩莱尔。随后,他又以更加惊讶的目光看了一眼跟在雷恩身后的埃林。
“‘开拓者’阁下跟踪了你的传送,想必戴克诺斯也是这么跟来的。”雷恩冷淡地解释了一句,随后才问:“找到治疗方法了么?”
贝内波特先是神色复杂地望着面前三人,朝着佩莱尔行了一个法师礼,随后才摇头说道:“还没有。雷恩,埃林怎么?”
“我不知道。”雷恩板着脸短促地答道。
“我想看看那位桑德·斯科特骑士的情况。”佩莱尔打断道,“贝内波特。”
“他在里面。我带您进去。”贝内波特叹了口气,转身走向木屋内。
“这是我家。”雷恩冷哼了一声,但没阻止。
佩莱尔很快见到了桑德此时的状况。一道巨大的圆形魔法阵笼罩了房间、散发着微弱白光,桑德的床铺被置于魔法阵中心。
“没想到特拉尔会做到这个地步。”佩莱尔在见到桑德的状态后也不禁略一皱眉,低声说道。
“即便提前知道,我想阁下也没理由阻止。”雷恩耸了耸肩,“难道你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骑士而在秘塔的超位之间制造嫌隙么。”
“雷恩,我可以理解此前戴克诺斯利用你一事让你对秘塔抱有严重的不信任。不过即便同为法师,我们的处事方式也不同。你对我保持这样的警惕毫无必要。如果我真的如此在乎维护超位法师之间的关系,在斯特莱姆时就不会帮助你们。”
“或许如阁下所说这没有必要,但我也找不出不这样做的理由。”雷恩侧过头扫了佩莱尔一眼,“埃林的事上我不会做出让步。阁下的时间宝贵,还是好好将它们利用起来、检查一下桑德有无复原的可能比较好。”
“虽然困难,但并非不可能。他的身体此时就像一个高度复杂且脆弱的积木玩具被错误地拼装在一起,如果能够弄清这些错误的拼装是如何实现的,就有将它们重组、恢复正常的可能。”
“同样的话我已经听贝内波特说过了。我只想知道阁下是不是有办法让他复原。”
“可以。”佩莱尔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一旁的贝内波特显然精神一振,飞快地转头看着佩莱尔。
“但需要时间。”佩莱尔看着贝内波特说道,“我的半位面中有我花费了将近一世纪时间制作出的机械心智,我相信以它的计算能力是可以完整分析出特拉尔用了那些方式扭曲他的身体。不过这需要时间——至少也需要一两年。”
“要他保持在这样的状态一两年?”贝内波特一愣,随后猛地摇头:“不行。”
佩莱尔眯了眯眼:“为什么?”
“……他的意识是清醒的。”贝内波特犹豫片刻后说道,“开拓者阁下,他不能等。太阳之手阁下用防护法术让他的神经和大脑在这样的扭曲过程中丝毫未损,他现在每分每秒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状态,这种用舌头在听、用肺去看,四肢扭曲却又完好、令人疯狂的状态。他现在是因为有我的法术才处于昏迷状态,但您也清楚长期用法术使人处于昏迷或沉眠是会致死的。”
佩莱尔深吸了口气,神色也愈发阴沉。
“我打断你们一下。”雷恩忽然冷声说道,“请你们暂停一下学术讨论,看一眼这小子是在搞什么鬼。”
闻言,贝内波特和佩莱尔皆转过头。他们纷纷怔住,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桑德床前的埃林。
埃林平举着双手,神色迷茫地望着眼前毫无人形的桑德。佩莱尔和贝内波特两位法师皆没有感受到丝毫法术波动,但他们分明看见一道接着一道的白色微光从高处凭空出现、缓缓落下,渗透进桑德的身体中。
“这是神术?”贝内波特率先开口,神情难掩惊异,“只有神术的施法是这种特征,能量的流动与施法者本身无关,而是经由祈祷凭空产生。”
佩莱尔没有回应贝内波特,目光依然紧紧盯着埃林,尽力地感知面前这位年轻法师的精神与魔力流动。
“我没听说过哪个圣职的神术是这样和下雨一样密集的。”雷恩皱了皱笔。直的双眉。
埃林出现了新的动静,但看上去比以前还要古怪,他不知这是好是坏。
“这不是正常的神术。”佩莱尔忽然开口道,“你们观察一下桑德骑士的身体。”
桑德的身体正在复原。佩莱尔口中需要机械心智观察计算一两年才有机会治疗的桑德此时正在飞快地恢复原样。
这是很容易看清,也很容易叙述的事,但它给贝内波特和佩莱尔带来的震动却大得难以表达。这分明是不可能的事。
那些治愈性的能量是有着明确目的性的。它们每一束都对应着一处扭结,没有丝毫多余也没有丝毫不足,全都恰到好处地将原本打了死结的□□疏解开来。从来没听说过神术能量能被控制的,大多数情况下神术的效果都是直接提供生命力,是受术者身体本身在自愈。
一般神术和此时这片由埃林召唤出的光雨相比,基本就是草药医生和全副武装的现代医疗团队之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