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印象里魔法师们都会将宝贵的储物空间用来存放施法素材、超凡材料、书籍、宝石之类的。没想到这小子的储物袋里大半都是吃的。”普林尼特一边嚼着某种类似于饼干的甜品一边评价道,“不过说实话,味道的确是很不错。也许我偶尔也该到人类社会去带一点吃的回来……”
“只有他会这么干。”雷恩本想讽刺两句,但转过头望见依然毫无波澜地坐在椅上的埃林,顿时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更不可能有兴致。
埃林的储物袋被席拉法因破解后,它一股脑将里面的东西全倒了出来。桌面几乎是瞬间被各式食物堆满,甚至洒到了地上。由于法师们制造的储物袋中空间总是保持着凝滞、干燥食物极难腐坏,因而这些食品大多都还处于崭新的状态。眼前的一幕几乎可以称作是一场斯提罗特色甜品展览,各类饼干、糕点,以及坚果、腌制甜品琳琅满目、相互堆叠,种类之多足填满大部分甜品店铺的菜单。储物袋里几乎都是这些东西,其余的小部分空间才被用来储藏服饰、杂物、书籍,包括雷恩交给埃林的那本手记——它在落出储物袋的瞬间便被已经被雷恩飞快收走。
“不过我们当着他的面解决了这么多甜品也没见他有什么动静,可见这些食品对这小子而言似乎并不算太重要。”普林尼特也观察了一会沉寂的埃林,摇了摇头。
“那当然了。”席拉法因嗷了一声,扬了扬翅膀掸去落在上面的事物碎屑,“我被法师老头安排在这家伙身边一年,清楚得很。他平时对甜食并不算太热衷,更多时候只是收集,倒是没见他拿出来吃。”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说。”雷恩皱着眉,威胁地投去目光。
席拉法因连忙用翅膀笼了笼面前的几块甜食,向后缩到普林尼特面前:“你不是也没问么。”
雷恩自然也能猜到埃林收集这些斯提罗食品时是打的什么主意。望着那有些可笑的一大桌甜品,他只感到悲哀,没有平时面对甜食的胃口。
“也许你能做的就只有等待了。”普林尼特叹了口气,站起身:“不管怎么说,他的灵魂的确还在身体当中,这一点我和席拉法因都很确定。你也没必要那么忧心,我听说心情不好会致使人类寿命减少。”
“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还是会继续想办法让他醒过来。”雷恩摇了摇头,平淡地回道。他收敛情绪,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深沉。
即便普林尼特不说这句话,雷恩也绝不会怀疑埃林灵魂的状况。斯特莱姆的一夜至今日仍历历在目,他很清楚地记得在闯进索利斯宅邸的地下室、找到“愿望之刻”时所见的那一幕。
他见到这枚古老的怀表就躺在壁炉前的桌台上,而一道朦胧的人影孤寂地坐在桌边,凝望着跃动的火焰。那是一个几乎完全透明、只隐约能分辨面貌的影子,苍白长发直铺到地面、容貌与埃林一模一样,神色之间却似乎带亘古久远的沧桑。
当雷恩察觉时,“埃林”也向着他投去了视线。两人只是在对视中有着片刻停顿,雷恩却觉得那一瞬间似乎已经延续无数年,倾注着复杂到令他无法理解的情绪。“埃林”伸出手指了指桌上的愿望之刻,无声地动了动嘴唇,便忽然消散,不再有丝毫踪迹。
雷恩能够读懂唇语,然而得出的信息令人费解——“把愿望之刻放到我的心脏上,我就能回来。”
虽然他有所怀疑,但还是这样做了。而后,他便和当时还留在屋中的罗翰·索利斯以及两头龙一起,见到了已经被宣告灵魂死亡的埃林手指间那微不足道的一颤。
雷恩依然无法理解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本能地知道在地下室见到的那道影子就是埃林,后来又在普林尼特的帮助下确认在“愿望之刻”紧贴埃林的胸口时,的确有一道灵魂从怀表进入了那具身体。然而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他从过去那个精力过剩的样子转变成如今疲惫到连灵魂都陷入沉睡,又是如何出现在愿望之刻中,这一切雷恩都不得而知。
只是不论如何,他都想让这个当初令他觉得麻烦头痛的“异界来客”重新醒过来,此时此刻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雷恩始终没有弄清他对埃林究竟是怎样的态度,他们又是怎样的关系。是因为对肉體的爱、性的本能而相互吸引吗?还是因为他从未和人如此近距离地相处过,错将友谊当□□?他没有过感情经历,多年来四处奔走,大多数女性甚至连接触到他的机会都没有。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和埃林一样喜欢男人,虽然曾经被亲吻时并没有感到抗拒,一起休息时也……
“我们就先走了。三天之后,我再按约定来检查这小子的情况。”普林尼特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雷恩摇了摇头,他又走神了。如此频繁地发生,这在过去的十几年中从未有过。
“知道了。”雷恩随口回了一句,转过头看向坐在那堆甜品面前,一动不动的埃林,叹了口气。
也许还是得有别的计划才行。他思索了片刻,忽然皱了皱眉,举起了右手。他指尖专用于储存武器的戒指闪烁了一下,一柄漆黑的长剑突兀地出现,被雷恩握紧在手中。
佩莱尔从圆环教堂遗迹中取出,后来在索利斯宅邸交给雷恩的那柄遗物长剑,“背叛之锋”。
一年以来的努力都是为了得到它——虽然最后并非如雷恩的计划那样发展,但结果上看也算如愿以偿。这柄黑剑出现的瞬间,房间内的亮度陡然降低了不少,仿佛是被它吞没、吸收。剑刃不知是用何种物质打造,没有反射出一丝一毫的光线,仿佛因失误而抹上画布的一道绝对的纯黑。然而除此之外,它并没有对外界造成其他影响,只是寂静无声地存在着。
这柄剑的长度类似于半手剑,剑刃相较骑士剑要更为纤细一些,与剑柄平齐——或者说,剑柄与剑刃本来就是一体的。剑柄上的护手是唯一使得它还像是一柄剑的结构,它向两侧延伸,勾勒出怪异优雅的弧线。
雷恩计划等埃林醒来后再研究如何使用这柄剑破除光辉契约。虽然表面上契约对埃林已经失效,但这事毕竟涉及光辉之神,再如何谨慎也不为过。他无法确定这柄剑会以何种方式对契约造成影响,这种影响又会给他和埃林这两个契约承载者带来何种后果。
他此时取出这柄剑是忽然考虑到了一件事。
这柄“背叛之锋”是佩莱尔交到他手中的。它不大可能是赝品,佩莱尔没必要这么做……但他是否在剑上附加了定位法术?
对他们而言,埃林此时已经成为泪兽,雷恩不管将他带到哪里去都无所谓。然而自己身为超位骑士,秘塔没理由就这样让他离开视野。而如果是为了掌握雷恩的行踪,在“背叛之锋”上附加信标将其成为定位法术无疑是个有效的方法。在解除契约前,即便明知如此雷恩也还是必须将其带在身上。
也许普林尼特能帮他检查剑上是否附加了法术。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毕竟是古代遗物,是否真的能附加法术还未曾可知。
思索片刻,雷恩还是准备现将背叛之锋收回。然而就在此时,一股微弱的阻力忽然从剑刃上传来。
他猛地抬头,见到一只略显苍白的手正紧紧握在黑剑的剑刃上。埃林不知什么时候看向了他的方向,目光仍然空洞,躯体却切切实实地做出了这一动作。
雷恩神色一变,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埃林?”
棕发青年没有回应他,只是沉默地握着黑剑。一道纤细的红色痕迹如同蛇一般从他的手掌蜿蜒而下,血滴连成一串,染红桌面。
“放手。”雷恩皱眉,将剑抽回。埃林的力气自然敌不过雷恩,然而他却依然死死地握着剑刃。当“背叛之锋”从他的手中抽出,漆黑剑刃已经在他的手掌中一路切裂,扩大了伤口,血液也连成一注、在桌面上晕染开来,然而埃林还是愣愣地伸着手臂,仿佛掌心流出的不是血而是其他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漆黑无光的剑刃上有短暂的瞬间沾染了红色,但很快便渗入了剑身,褪色消失。
雷恩将“背叛之锋”收回戒指的压缩空间当中,随后飞快起身,站到埃林面前抓起他的手掌。
这柄剑似乎并不锋利,但即便如此,对于埃林这样出身贵族、从不持握武器的脆弱手掌而言还是足以制造相当程度的伤害。伤口几乎快要深至肌腱,鲜血不断涌出。埃林依然目光晦暗、一动不动,让人很难相信刚才的确是他自己伸出手握住剑锋,而非是雷恩所为。
法师不像骑士那样拥有超凡的恢复力,这种程度的伤口恐怕只能缝合处理才能止血。雷恩看了一眼埃林,反正他现在已经没有痛觉,伤口便趁早处理吧。
就在这时,雷恩忽然本能地转过头望向屋内的某个角落。
在那里,空间开始扭曲,浮现出如同重重帷幕般的深邃阴影。一道身躯高大的人影从中出现,一步步行至雷恩与埃林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