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宁玉感觉到她快要恼了，却也全无松手之意，蹙着眉埋在她颈窝，浓重的血腥味钻入鼻腔，亦只兀自忍耐着，不紧不慢地开口：“晓梦，血腥味好难闻。”
顾晓梦额角一跳，正想说难闻你还抱，腰间的那双手却忽而又收紧了些。
“我的衣服也弄脏了。”
顾晓梦预感到什么，滚了滚喉咙，没有再开口。
“血是脏的。”
李宁玉终于抬起头，几乎与她鼻尖相抵，脸上沾了她领口的血，变成了与她一样的大花脸，表情却严肃正色：“但我不是脏的，你也不是，晓梦。”
哪怕她不明顾晓梦究竟为何如此，也探寻不到她的具体所思，但…
起码不要因为手染鲜血就将自己划去恶的阵营，不要因为越过了曾经的道德准绳，便破罐子破摔，一坠再坠。
顾晓梦眸光一晃，一缕清香随着她讲话间的吐息冲破血腥的阻隔传入鼻腔，心底陡而激荡的情绪向上涌起。眸中溢出一闪而逝的细碎水光，她唯有极力压制着，保持表面的平静。
终是抬手用力将人推开，她勾了下唇，神色是凉薄的讥诮，摇头道：“你不懂。”
不是她将自己归位恶人，而是为了让李宁玉将她当成恶人，所以便只能让自己去行恶事。
为什么这人始终不肯放弃，明明连缘由都不知，却要不竭余力地把她拉回来。
她心知肚明，却宛如昏了头一般在心底质问着，生前她们不过才相识二十天而已，如今也未能有几天相伴，远谈不上什么难以割舍，她又何必如此执着？发现一个人变了，放弃不就好了？
“李宁玉，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冷漠地抛下一句话，将手枪和免死卡丢到她怀里，顾晓梦即刻登出了副本。
匆匆忙忙，不知是逃避还是恼怒。
余下李宁玉面对着手里的两样东西，和空气中逐渐浅淡的血腥味，无声叹息。
她确实不懂，她又如何能懂……
…
[叮，恭喜您成功通关第二场试炼，副本结算奖励：200积分、自由属性点 1、〖百发百中神枪手〗天赋强化 1。
支线任务附加奖励：300积分。
隐藏任务附加奖励：200积分、百分百免死卡（主动）、新增技能〖杀神预备役〗（进入个人板面查看详情）]
顾晓梦初回到房间，便听到提示音，当即打开板面瞧了一眼——
姓名:顾晓梦
匿名代号:孤梦
性别：女
执念：隐藏
体力：73
力量：75
敏捷：84
智力：90
理智：85（-10）
天赋：⑴百发百中神枪手[被动]「强化 2」『一枪正中眉心杀死丧尸王的神枪手 莫得感情的猎狮人（注：精准度 10，弹匣容纳上限 20，对丧尸伤害增加5%，对兽类伤害增加10%）』
⑵杀人不眨眼[被动]『曾在愤怒之下一口气杀死二十五名追杀者，哪怕身殒也不损顾阎王的威名（注：陷入愤怒状态时全属性增加50%，持续120秒，冷却一个小时）』
⑶未亡人[已失效]『失去挚爱的未亡人，变得冷静而麻木（注：理智 15）』
技能：⑴射击（熟练度96%）
⑵格斗（熟练度89%）
⑶死亡之舞[主动]〈施放精神干扰——魅惑，引诱敌人与其跳起一支舞，在舞蹈中持续精神干扰，在敌人神志不清时一刀毙命〉
⑷一巴掌掀翻你[主动]〈挥出一巴掌将敌人打翻在地，眩晕四秒，冷却三十秒〉
⑸杀神预备役[主动]〈一口气屠尽全村的凶神恶煞之辈，一眼望去可见周身煞气，威慑力上升，有概率强行驱使力量与理智低于你的非敌对型人形NPC，同副本限一人，持续时间至本副本结束。（如驱使失败将引起该NPC的敌视）〉
道具：猎枪（强化 1），一张老旧相片，丧尸病毒解药，释迦摩尼之匕，低级治疗药×2，隔音卡×1，低级止血剂×2，低级提速卡×2，低级防御卡×2，一套普通衣物，干粮×5，水×5，百分百免死卡（主动）
积分：720
个人试炼：第二场
全部试炼次数：2
“运气不错，第二场就得到了新技能。”
她在网上看过一些新人引导帖，讲述了此处的基本常识，其中就包括各种结算奖励掉落概率。这新技能是稀罕物，有运气不好的试炼者过了几十场试炼也没能得到一个初始技能之外的新技能。
许是丛林之神比较大方，隐藏任务给的好东西多，也可能是那气运增加的结果。
顾晓梦大致看了几项有所变化的数据，发现[理智]的下降数字少了一些，说明上一场试炼给她带来的阴影已经消减些了，应是她克服了对猎枪的恐惧的缘故。
还有一个自由属性点，她随手将其加到了敏捷上。她手握利器对力量的需求不算大，但对速度的要求很高。
身上传来一股不容忽视的血腥味，虽然衣服已经恢复原状不染脏污，但身体上沾的血却还在，顾晓梦没心思再细细检查板面，先进浴室洗了个澡，将血水冲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异味为止。
接下来，就是倒头睡上一觉，松一松在副本中难以放松的神经，恢复精力。
…
迷迷糊糊中，顾晓梦是被一阵轻缓而有节奏的敲门声吵醒的。
在这个地方，有谁会来敲她的门？答案不作他想。
由于上一次在这个房间发生的事不算太愉快，顾晓梦对于要不要去开门尚且存疑。踌躇一瞬，她打开了私聊界面，发过去一条消息：
[有什么事？]
片刻后，对面却只回复：
[？]
顾晓梦眉头一挑，往上方的备注看了一眼，是李宁玉没错啊，而且自己目前就只加了她一个人的好友。
难道门外的人不是她？
念头一出，她当即起身下了床过去开门，连睡得乱糟糟的一头卷发都忘了整理。
门一开，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唇边噙着清浅的笑，镇静自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你…”顾晓梦蓦而蹙起眉，本想质问既然敲门的就是她那回复一个问号是什么意思，然下一刻思绪一转，陡而明白过来。
“李宁玉，你故意的！”她险些被气笑了。
只为了让自己开门就不惜使这种手段，这人可真是能耐啊。
“什么故意？”李宁玉佯似茫然地眨了下眼，还在装傻。
“呵。”
顾晓梦懒得和她演戏，不虞地瞪她一眼，反手就想把门关上。却不想李宁玉急切之下竟直接将手伸了进来！
“李宁玉！！”
她瞳孔一缩，慌忙停住动作，但紧急之下还是没来得及彻底止住惯性，门边径直撞到了李宁玉的小臂。
无声的撞击令那一声吃痛的闷哼和手指的几下颤动格外显眼，顾晓梦心脏骤时缩紧，一把将门挥开拉过她的手臂欲检查，却被李宁玉反握住了手。
“我没事，在休息区不会真的受伤。”
李宁玉却是有些心慌，那一瞬剧痛后痛感就消了，但顾晓梦的脾气可不是说没就能没的，把人惹恼了，她才是真的遭殃。
顾晓梦也记起了这件事，紧张褪去随之而来的是蹿升的怒气，牙关一紧甩开她的手，狠瞪她一眼：“你发什么疯！”
“…抱歉，我有事找你。”李宁玉不敢再多提此事，语气近乎唯诺，行动上却胆大包天，直接贴着她挤进了门，唯恐下一刻又被关在门外。
顾晓梦眼角一抽，好气又好笑，双手抱臂靠在门框上，好整以暇看她能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什么事非得见面说？”
李宁玉低眸犹豫般沉默一瞬，随后从道具栏拿出了一件黑色风衣递给她，“你的衣服还你。”
上个副本里没还，就是为了留到现在寻个借口。
顾晓梦瞥了眼，随手接过，点点头：“嗯，还有呢？”
李宁玉：“……”
她若是说没有了，下一秒就会被赶出去吧。
她倒确实还有件事，但如果说了，结果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差别。
可还是不得不说啊。
又是一张熟悉的卡牌，李宁玉捏着它指腹不自觉地搓了搓，是紧张之时下意识的小动作。
不敢再不经同意擅自施加，李宁玉将其递过去，低声略小心道：
“跟随卡…”
“你敢！”
不等说完便被一声厉喝打断，将人吓出了个细微的激灵。
顾晓梦眼神都变了，眸光压抑暗沉，看着那卡牌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一万积分的东西，一次不够，还想来第二次？她的积分是大风刮来的吗！？
“晓梦…”
李宁玉不死心地轻唤，随即换来顾晓梦朝门外一指，和干脆利落的一个字：
“滚！”
李宁玉低下眸睫羽轻颤了颤，抿唇不再语，似妥协般向门外走。
顾晓梦当她已经放弃，默默望着人朝门口走来，却不想在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腰腹陡然传来剐蹭的轻微触感，下一刻便响起提示音：
［叮，试炼者郁宁（化名）对您使用了跟随卡，将会强制跟随您进入下一场副本，如果是您的仇敌，请记得小心谨慎哦！］
顾晓梦瞳孔微缩，反应过来的瞬间一把伸手扯回了加快脚步试图逃跑的李宁玉，遽而施力将人甩回了房里。
李宁玉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硬着头皮抬眸预备直面顾晓梦的怒火，兀而听见嘭的一声响，房门竟被一把甩上，直接斩断了她的逃跑路线，心中顿时一阵打鼓。
“李宁玉，你是真觉得我奈何不了你，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我的底线是吗。”
顾晓梦咬牙切齿，脸色阴沉得能滴水，却发现自己似乎真的拿这人没有办法。
气得想打人，可在理智尚存的情况下，无论如何也难下得了手；而骂又不起作用，那么多次也依旧死性不改。
这世上究竟什么神人能治得了李宁玉？
“…对不起。”
李宁玉低下头轻声道歉，低眉敛目可可怜怜，态度诚恳，但……坚决不改。
顾晓梦额角突突直跳，甚至想学司嘉骂几句脏话，总好过现在这样憋屈得要死。
李宁玉非得逼她…非得逼她！！
她深呼吸一口气，用力闭了闭眼，面色突然沉静下来，说出的话语气轻柔，但在此景下却显得诡异：
“我知道你想保护我，我说过很多次我不需要，但你总是那么自以为是，从不肯听我的。”
李宁玉茫然抬眸，心底忽涌上一阵不安，嗓音发紧地轻唤她：“晓梦？”
顾晓梦并未理会，从道具栏取出了她的匕首，在李宁玉陡然惊惶起来的目光下抵上了自己的脖颈。
“晓梦！”声音遽而变得急迫。
闪身躲过李宁玉扑过来欲阻止的动作，顾晓梦勾唇婉婉一笑，手稍一用力，锋利的刀刃变便嵌进皮肉几分，流下一缕殷红的血。
她该感谢这休息区只防他人攻击，却不管自己动手，才方便了她此时的威胁。
“再有下次，这匕首会刺进去，就不劳您再费尽心思保护我了。”语气冷酷到决绝，令人毫不怀疑她说的是否为真话。
李宁玉这么轻易地在自己身上丢掉高昂的积分，就仿佛亦能轻易在自己身上丢掉性命一样，太令人不安了。
这人能做出的极端事，自己又怎会做不出呢，为了让她安全无虞，提前结束这条拖累她的性命，亦无不可。
李宁玉白着脸慌乱地再次上前抱住她的手臂，极力将其掰了下来，望着那道口子迅速愈合，紧攥般的心脏才略微放松，勉强能喘上口气，眼眶却也倏而漫上红意，迅速聚起晶莹的泪。
仿佛她也从死亡边缘游走了一圈。
太危险，这休息区虽会瞬间愈合小伤口，也不允许试炼者互相攻击，但却是并不阻止人们自杀的。
那么锋利的匕首，若稍微一个手抖割破大动脉，可就神仙也难救了。
“我知道了，不会了…下次不会了…”
她哽咽着，喉咙堵得发涩，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劫后余生般脱力地一头埋进顾晓梦怀里，双手紧紧攥住她后腰的衣料，指尖用力到苍白，声音是隐忍到极致后压抑不住的哭腔：“晓梦…不要这样……”
为什么顾晓梦这么排斥自己的跟随，她明明已经尽量很少出手，亦不曾再受过伤…
不光只是因此时受惊过度而崩溃，还有之前种种被冷漠暴戾锐刺后被压入心底的悲凉，与方才这场最痛烈的刺激被一并勾起，遽然暴发。
因为了解，因为互相在乎，就太清楚双方的软肋在哪儿了。顾晓梦终于狠得下心借自己的命去对付她，却不像李宁玉那般轻视自己对她的爱、伤人而不自知。
她是知道李宁玉爱她的，所以才一次次丢下她。因为这个人觉得自己的命比起她在自己心中的占比更有重量。
凭什么李宁玉这样自作主张地排行取舍，最终承受后果的却是自己。
真是蠢货。
然而最后她同样也是受不了的那个，受不了李宁玉这样哭，这样害怕。
她不敢收回自己方才的话，也不敢用力拥抱她，只得抬手极轻地拍了拍李宁玉单薄的脊背，轻到甚至难以令她发觉，如此自欺欺人地安慰。
若是有一天李宁玉不再为她的威胁有所畏忌，她的目的便能达到了。
可她能受得了吗？李宁玉不爱她了…这件事……
用力滚了滚喉咙吞下将溢出来的苦楚，顾晓梦强迫自己掩下一切不该流露的情绪，表情凝成冰霜。
伸手推开怀里微发着颤的人，她好似毫无情绪地抹去李宁玉脸上的泪，不着痕迹地轻蹭了蹭眼角的那抹红痕。
“你走吧，记住了，别再有下次。”
李宁玉神色有些空茫，怔怔地被顾晓梦推着肩打开门送出了门，动作轻柔到仿佛护送。
可惜她没回过神，也就没能察觉到这自她们关系急转直下后顾晓梦难得的温柔。
房门再次被关上，李宁玉红着眼呆怔地站在门外，像被赶出家门的小猫，茫然而不知所措，眼角残留的温度再次被泪水冲刷而散。
被推开那么多次，却从没有哪一次比此刻更令她难过。
因为流着泪被赶走，就好像…顾晓梦已经没有那么爱她了……
隔着一堵如空间壁垒般的门，将两侧空间完全阻隔；李宁玉自然也不会知道，在她低下头于门外静立的那半晌，顾晓梦颓然靠着门滑落委地，无声地泪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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