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有些维持不住他那副好好先生的形象了,额角压抑地跳了跳,硬挤出一个笑,将话题拉回正轨:“呵呵,我们运气不太好,你们呢?找到了什么线索没有?”
李宁玉神色清冷瞥他一眼,也没有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将一下午所得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一遍,顺便说了今夜凌晨她们会到奉神庙去探一探。
“那到时我们和你们一起去。”许文和李军国齐声道。
一整天一无所获,线索都是三个女人找来的,他们面子上都有些挂不住了,要准备行动自然是得好好表现一番。
余下田乐和孙志伟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只恹恹地应了一声表示同意。田乐是因为胆子小加上不想耽搁睡眠时间,但完不成任务命都要没了,这些也成了次要。
而孙志伟始终是一副阴郁的模样,做什么都不拒绝,但也不热衷,仿佛心事重重。
商量好今夜凌晨十二点到奉神庙前集合,以新人和老人搭配的方式分配居处,可以用板面注意着时间。
暂时寻不到线索了,众人也累了一天,便三两散开回到各自的暂居处去。
顾晓梦三人刚一踏进居所大门,正好见妇人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放到了院中的小石桌上,抬眼见着她们,淡笑着招呼:
“回来了,正好开饭了,再迟一点林康就要出去找你们了。”
林康就是这家的男主人,听到动静从正屋里走出来,脸上挂着讪笑,“忙了一天了吧,真是辛苦了,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做些好菜招待了。”
接过几句客套话后,几人落座安安静静吃过一顿晚餐。
这对夫妻之间的氛围似也有些怪怪的,很冷漠,没有任何眼神交流,仿佛毫无感情。
而且女主人的年纪比起林康还是有些小了,林康瞧起来起码有四五十岁,但根据之前交谈时妇人透露出来的信息,她似乎才二十五岁左右,都能当林康的女儿了。
虽说老夫少妻不算有多么罕见,但在试炼场中,一切不同寻常都有可能是一条线索,不可轻视疏忽。
几番思索,却发现李宁玉的目光总是似有似无地落在女主人身上,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不寻常,有意探寻。
顾晓梦不动声色地瞄了她一眼,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斯须间注意到妇人的右手食指,那是...枪茧?!
眉心瞬而蹙起,顾晓梦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食指,相差无几的薄茧,除枪之外不太可能有其他东西还能造成这样的茧。
这个妇人...看来不简单啊。
只可惜林康将人看得太紧,她们一直没机会再次和妇人单独交谈。
晚饭过后,暮色渐深,今夜还要去奉神庙,必是睡不好觉了,不如早点休息。
她们先依次到浴室洗了澡。夏季炎热出汗多,衣服一天下来就不能穿了,李宁玉和顾晓梦带了换洗的衣服,是在商场花钱买的普通T恤裤子,不具有自动复原的能力。
司嘉就没衣服可换了,但那个厚脸皮的竟跑到女主人的屋去讨了套衣服来,只是不太合身,有些太肥大。
“姐姐,你这么瘦,怎么买这么肥的衣服啊?”
司嘉洗过澡后拨弄着一头粉毛在院子里吹吹风,等头发晾干一些再回屋,看到打扫院子的女主人,闲聊般随口问道。
另一边将换下来洗过的衣服挂到晾衣杆上的顾晓梦和李宁玉闻言动作顿了顿,敏锐的感知力促使她们回过头,亦等待着妇人的回答。
妇人微怔地停下动作抬起头,先往屋里扫了一眼,隔着窗户未见林康有什么反应,才低下头小声道:“不是我的衣服,是林康前妻的。”
而后又继续握着扫把打扫起来,没有多解释一句的意思。
司嘉眼眸睁大了一瞬,回头与两人视线相接,见其皆是若有所思,默契地晾好衣服回屋里去了。
心知外头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忙跟上去,一起进了屋,顺便反手把门关了上。
李宁玉拿出一张道具卡贴到门上,其化作一层无形的隔膜笼罩此处隔绝了声音,随后她转身坐到了距离最近的床上。
“你想到了什么?”
顾晓梦姿态散漫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她的动作,漫不经心地问。
李宁玉轻扬了下眉,浅笑:“我想到的,你应该也想到了。”
顾晓梦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双手抱臂。
“什么什么?你们想到什么了?”司嘉听得一脸茫然,搞不懂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知道你们心有灵犀默契十足天生一对了,但好歹顾及一下脑子不灵光的我啊!
李宁玉敛起淡笑,正色道:“我们猜测,这个女主人,有可能是之前来到这里的外来者。”
“???”司嘉霎时瞪圆了眼,难以置信:“为什么?你们从哪知道的?”
她们不是一直待在一起吗?难道这俩人趁自己洗澡的功夫还偷偷背着她找线索去了?!
“那妇人手上有枪茧。”顾晓梦淡淡开口,抬起自己的右手伸出食指,“能留下这么明显的枪茧,经久不褪,说明她以前一定经常使用枪械,而一个身处小村庄的女人,去哪儿能摸到枪呢?”
司嘉心一凛,目光在那根指上凝了一瞬,对这女人的可怖评价再次提升;缓了缓神后,她才不解地提出异议:“万一她是家是猎户从小打猎呢?”
“这样重男轻女严重的地方,怎么会让一个女孩去当猎户?”顾晓梦收回手,不紧不慢地解释:“而且就算她有一个尊重她意愿的好父母,可若是这样,又怎么会让她一个二十五岁年华正好的姑娘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油腻老男人?总不能是因为眼瞎爱上了林康,毕竟那对夫妻之间看上去彼此冷漠得像仇人。”
李宁玉接过话补充:“同样她也绝不可能是外嫁来的,这里严重排外,连房子都故意建得破旧防财外露,对他人防备极深,又怎么会接受一个外地女人,所以只剩下一个可能。”
“她是之前几波来到这的外来人。”司嘉恍惚地点了下头,示意自己明白了,旋即一屁股坐到另一张床上,满脸智商被碾压后的恹恹。
不,肯定不是她脑子的问题,分明是这两个女人太变态了,不管是谁在这都会被她们的观察能力与思考速度甩开个十万八千里的。
萎靡半晌,将自己安慰好了,她又重振旗鼓发出了新的疑问:“可她怎么会嫁给这里的村民呢?林康的前妻又去哪里了?”
顾晓梦:“以前发生过什么暂未可知,但她多半不是自愿嫁给林康的。”
“不错,林康看起来也并不喜欢她,连衣服都只能穿他前妻的,甚至是将人当下人使唤,又何故将人强娶来呢?”李宁玉沉吟着思索。
司嘉兀而挑了下眉,有点小兴奋:“嘿,不会是什么狗血的替身梗吧,妻子因故身亡,强娶令一女子日日穿其衣用以观赏,但又因其终究非为吾妻,痛苦之下迁怒其加以磋磨,之后恍然明白自己其实已经爱上了如今这个女人,再追妻火葬场,诶嘿嘿嘿...”
脑洞越跑越远,这些被俗套小说荼毒的新时代青年啊,顾晓梦扶额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她,凝眉细思着。
“先将可能性一一列出来,第一,林康从始至终不喜欢她,强娶原因不明;第二,林康开始是喜欢她的,娶回来之后不喜欢了,原因可能是腻了,也可能是其他不明原因;第三林康是迫不得已娶下她的,但这条可能性不大,村子没有老人,自然也没有父母强迫他,而神明再怎么奇怪也不至于管人类的闲事逼人娶亲。”
“还有那前妻,是离婚了,还是死了?如果是死了,又是如何死的?”李宁玉纤指轻敲在腿上大脑高速运转着,捕捉身体中每一丝闪过的神经直觉,“我总觉得,那妇人只能穿前妻的衣服,应该不是林康故意苛待,而是有什么原因促使她只能穿那些衣服。”
顾晓梦拧了下眉,兀而开口:“你还记得那个婆婆的穿着吗?”
李宁玉一怔,回忆起白日所见,那婆婆的穿着,貌似是一件白色T恤,款式还挺新潮的,不像是老年人的款式。
“你的意思是...”
顾晓梦点点头,“这二者多半是有什么关联的,只是线索还是太少了,有机会一定得去问问那妇人。”
司嘉就坐在一旁看着她们滔滔不绝地分析,发现她们都已经把内容说出来了自己的思维却还是慢了几拍才能跟上,木着脸扯了扯嘴角,甚至懒得多在意了。
人麻了,她思考个什么劲儿,反正等着躺赢就好了,何必自取其辱跟两个变态比脑子。
“进度已经推进到40%了,这才第一天而已,不用着急,先休息吧。”李宁玉看了眼板面,又将那隔音撤了。
隔音卡是双向阻隔,万一晚上有什么动静,她们听不到声音,恐要出问题。
顾晓梦瘫在椅子上没动,懒散地冲她抬了抬下巴,“你们先睡,前半夜我守夜。”
白天一整天不见任何危险,晚上多半要出事,有人守夜更安全些。
心大的司嘉闻言只庆幸不用和她们挤一张床,当场躺床上就准备睡了;但李宁玉皱起眉便欲反对,午夜她们出去后还不知会遇到什么,后半夜不一定能睡,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守完前半夜。
但不等她张口,顾晓梦却是先一步看出了她的意图,手肘搭着椅背一手撑头,淡淡一掀眼皮,扯起嘴角露出个威胁似的笑:“你有意见吗?”
李宁玉:“......”
她敢有意见吗?
犯了错的人自觉身处弱势,哪里拗得过顾晓梦的强硬,低下头在心中长长叹息一声,脱了鞋动作慢吞吞地躺上床,满身都是不情愿。
若放在生前...不,无需生前,就放在上一个副本自己未“死亡”前,她们的关系不曾降至冰点,遇到这种情况,自己只要说上一句陪她一起守夜,准能让人乖乖听话上床与她一起睡,或者改为三人交替守夜。
但此时,她若是敢说出那句话,得来的多半会是顾晓梦的暴怒,然后她们会吵上一架...或许也算不上吵架,而是晓梦单方面狠狠骂自己一顿;最后的结果,要么是自己主动妥协,要么是被她强压到床上被迫妥协。
唉...
在心中叹了无数口气,李宁玉怎也想不出该如何能让顾晓梦消气。感情是比数学更难破译的东西,当初破译二代恩尼格玛机时,被困裘庄十死无生时,她都不曾似如今这般一筹莫展。
烦乱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寂静的房间中只余两道轻缓的呼吸声。
表面平和淳朴的村庄里,空气干净,天空也干净,细碎的星闪烁在湛蓝中,月光清浅似流淌的银色河流。
蝉鸣聒噪,顾晓梦换了个姿势面对李宁玉的床,在一片黑暗中侧头看向窗外夜景,手指微搓了搓,骨血里的痒意悄悄蔓延至心脏,又有些想抽烟了。
她这具身体没有烟瘾了,但一些习惯刻进了灵魂,每到一种特定的情境或时刻便会发作,就像此刻。
一如她生前每一个无眠的夜晚,思念似一群群携着微毒的蚂蚁,流窜在血管里,细细密密地啃咬,痛感被沁入肺部飘散至全身的香烟稍稍麻痹。
一只又一只烟是她的止痛剂,可此时痛苦的根源明明已经回到她身边了,自己为何还需要它呢。
被思绪牵引着静静回过头,目光兀而恍惚一瞬,轻柔落在安静沉睡的人儿脸上,沉浸于此时的静谧,与月光下熟悉的面庞带来的仿佛游鱼归海般的安逸。
半晌静止,她好似收到了某种无言的吸引,忽而站起身,悄无声息地接近李宁玉,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以黑暗中月光下的大致轮廓去想象她清醒时的样貌。
长眉连娟,淡雅清高,微睇绵藐,宜喜宜嗔,无一处不完美。
可偏就是太完美,连那颗心也装满了慈悲。若能自私一点该多好,若能厌恨我也好...
右手极缓慢地朝熟睡者的眉心探去,最终却堪堪停在不足三寸的上空,欲触又止。
枪击...会痛吗?瞬间死亡的伤应当不会痛吧。必不会有□□痛的。
手又悄然收了回去,看着始终安静睡着的人,顾晓梦忽而感到心慌,好似这人再一次毫无生机地死在了她眼前。
呼吸细微地紊乱了一瞬,顾晓梦难以忍受大脑思维不受控带来的恐慌,甚至想当即覆上其胸口去检查她的心跳。
可那会将人扰醒。
无声吐息,她忽而缓缓蹲下身靠在了床边,凑近她搭在床沿的手,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地伸手,动作极轻地圈住她细瘦的手腕,感受着那凝白皓腕下跳动的起伏。
遽而安心。
手腕被箍住的人并无动作,想来是睡得沉;顾晓梦胆子大了些,由蹲转为坐,就这么趴在了床沿,将脸颊轻轻贴近那只微凉的手,闭上眼任由睫羽随着心跳细微颤动,如柔软弹莹之物触落水面,漾起涟涟惬意安稳。
自然,她便也无法注意到,那个她确认熟睡的人,此时悄然将眼撑开一条缝隙,在清辉下闪动着晶莹,悬挂在睫羽间微颤着不敢滑落。
左手该是僵硬的,但要强迫它自然且柔软,呼吸甚至灼烫,但依旧保持平稳,哪怕是心跳也要维持在一个稳定的区间。
间谍装睡的本领一流,同行也难以轻易辨认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