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彤过去正堂时,胡缨和右陶已经在那等着了。
自从李商去世,胡缨和右陶便时常来探望她,右陶一见人来就咧嘴笑呵呵的:“师母好。”
楚彤红了脸蛋,去拉胡缨的手:“不是说不要这样叫了,我和你们差不多大。”
虽然死者为大,胡缨看着她羞恼的女孩模样和隆起的肚子,内心还是啐了离去时已近而立之年的李商一口。
“师母,这包是玉凉糕,那包是奶酥子,这个是杏花饼,还有从安西运过来的果干,我和胡缨最喜欢吃这个了,你肯定也喜欢……”右陶忙不迭的把一叠一叠纸包和小笼往楚彤旁边那个丫头怀里摞,丫头叫姚李,是楚彤以前从临安带来的小丫鬟。
姚李生得较同龄姑娘还瘦弱些,眼看怀里的东西要散架,胡缨服了一把,把最上面的杏花饼和奶酥子取了下来,又递回给右陶:“你,和姚李一起把东西送过去,我们闺阁讲话你就不要凑了。”
右陶是想跟她们一起说话的,听到这有些不开心了,接过东西撇了撇嘴巴:“闺阁什么闺阁,是不是该提醒一下,你是个出阁妇人了。”
胡缨扶了扶脑袋无奈道:“你这书不仅没读好,礼也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楚彤掩嘴,姚李也笑出声来。
“我听这笑声,就知季夫人来了。”楚彤母亲蒙氏人还未到,笑呵呵的声音就已传了过来,楚彤听闻急忙过去搀扶母亲进来。
胡缨敛了笑容,起身要向蒙氏行晚辈礼。
蒙氏一把按住胡缨,没让她起身,叹道:“季夫人,你对彤儿多有照顾,你是我家的恩人呐。”
楚彤听到这话红了眼圈,场面一时有些伤感,一旁的右陶挠了挠脑袋想说些什么,胡缨竖起食指让他闭嘴。
“听彤儿讲,季夫人身上的伤每逢阴雨都会不适,这是寒气入体还未驱除,”蒙氏上了正座,对楚彤招手:“彤儿,去药房,再给季夫人拿上次说得药来。”
楚彤含笑应声点头,扭身去了楚家库房。
姚李怀里还捧着大包小包,没有拦住楚彤,急忙对蒙氏道:“老夫人我去便好了……”
“住嘴!”蒙氏未等姚李话语落地,猛拍黄花梨木的扶手,她面对姚李时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恩人亲登门,就该彤儿事事躬亲,一个下人哪有抢主子风头的道理!”
姚李被这一喝吓住了,抿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眼眶里一点点噙满了泪。
胡缨知晓蒙氏要做什么,对右陶说道:“你去看着楚彤,把姚李也带过去。”
就这样,正厅里只余下了蒙氏和胡缨。
蒙氏似是思索良久才缓缓开口:“药应该够用吧,还有些补品……”
胡缨坐正,将双手放在腿上:“老夫人,晚辈的药品补品都够用,晚辈每次来拜访都带走一大堆东西,反而有些惹眼了。”
“同泰寺在山上,夜晚尤其阴冷。”
“老夫人不必忧心,晚辈每每上山进香时都会带足衣物棉被。”
蒙氏这一句犹豫许久,最终坚定看向胡缨,语气却有些期切:“季夫人,老身身骨还算硬朗,自认也有佛缘,何时能和夫人相邀同去同泰寺礼佛?”
这会蒙氏态度已然很谦卑了,胡缨看了一眼心里亦是翻江倒海,但坚定道:“那是自然,晚辈今日来也想请教您一问。”
蒙氏连连点头:“对对,亡夫寿宴那日库房的单据,我今日早早命人送到季大人那边了。”
胡缨听罢起身,还是行了晚辈礼:“老夫人,恕晚辈唐突,仍有一问,楚彤同李商究竟是如何结缘的?”
蒙氏眼色变了,神情变得淡漠,她对这个问题有些不悦:“彤儿貌美,招人喜欢乃是常事,李商得了功名后立刻向楚家明媒下聘求娶,才有了这么一段婚事。”
胡缨看蒙氏警惕的模样,心里了然:“老夫人,楚彤同李商结缘,是不是因为那个名为姚李的丫头?”
蒙氏急忙从太师椅上站起:“季夫人!虽说你对我家有恩,但此事到底是你和老身一起欺瞒了官府,此事是老身受制于你,但季家也是留了同样的把柄在老身这儿。”
胡缨冷静下来,蒙氏确然是护着楚彤的,她拿微笑抚慰蒙氏:“你我之事,家里夫君和公婆皆不知晓,晚辈也不在意那个所谓的把柄,更无意借旧事欺辱楚彤。但楚彤李商两人因缘确实蹊跷,我忧心楚彤身孕不忍过问,但夫君查案时曾言,两人结识或与楚伯父之死有关,楚家案件仍旧迷雾重重,夫君愚笨,少不得晚辈自作主张来帮一帮罢。”
蒙氏抚着胸口坐下,沉默了好大一会。
胡缨回府后两刻不到,季忠也回来了。
两人同父母用过饭,便回了卧室洗漱说话。
季忠突然想起来什么,凑到书桌面前对胡缨道:“听何老说,你今日去楚家了?”
胡缨抬头,正好对上男子的脸蛋,他口鼻间吐纳的气息微热,胡缨想起了楚家出事那夜,神秘人凑在她耳后说话时的灼热气息,想到这,胡缨有些不适,把身子向后靠了靠。
“对,去看望了楚彤。”胡缨执笔顿了顿,也问道:“听何老讲,夫君今日去了陵阳楼?”
季忠想到白日里掏银子时周围递过来的目光,脸蛋砰一下变得通红:“我那那……那是查案。”
胡缨勾了勾嘴角不再多言,低头继续临摹。
新婚后没两日便去了陵阳楼,还在众人面前掏了入厢房的银子,这种夫君确实有些顽劣了一些,想到这,季忠直起身子,内心更有些羞愧,对胡缨那边补了一句:“今日有个证人我没理由正经关押,所以带到家里来了。”
“嗯?”
右陶睡眼惺忪打开房门,便是季忠胡缨夫妇二人,他有些不明所以:“不睡觉来我这做什么?”
胡缨揉了揉眉心,指向身后一个瘦高的身影:“你帮少爷藏个人。”
右陶反应大半天才明白胡缨口中那个少爷是季忠,他十分不适应,咳咳嗓子点头。
六郎便被带到了右陶房中。
“何老真是好耳朵,柴房有半点动静都能听见。”季忠一筹莫展。
胡缨借着烛光细细打量了一番六郎,确实生了一幅极好的皮囊,眼眸间尽是风情。
被三人围在正中,六郎也不害臊,玉白修长的手拉了拉胡缨衣袖,笑嘻嘻的巴结道:“想必这位美人便是亲军司夫人了罢。”
右陶睁大眼睛。
季忠皱了皱眉头。
胡缨看他行为轻浮,但情绪冷静,更无半分惧意,便对六郎点点头,又扭头对季忠道:“夫君为何抓他?”
季忠拿出一张字条,递给胡缨。
胡缨接过来,正是楚建大寿那日库房的出纳单据,其中两条特别批红:
番木鳖,十钱,尾注为陵阳楼。
夹竹桃,十五钱,没有尾注。
砒霜,十钱,没有尾注。
季忠指向六郎:“那日买番木鳖的,就是此人。”
胡缨忍不住,又看了眼六郎白皙的脸蛋,疑惑道:“为何不能正经关押?”
季忠看胡缨目不转睛的盯着六郎,咳咳嗓子:“他自称购入番木鳖是为了治疗嗓子,有医师方子为证,而且用药时都有证人在场。”
六郎眼底含笑,坐在小凳上,一手支起脑袋看向三人。
胡缨将字条复又折好,还给季忠:“夫君,他那药用了多久,每日几次。”
“三月有余,每日一次。”
“这三月,天天都有人看他服药吗?”
“对。”
“同一人吗?”
“是的,我求证过了。”
胡缨没再说话,她盯着季忠,此时六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季忠明白了胡缨的意思,长舒一口气,扶额道:“明日我再去一次陵阳楼。”
六郎被放置在右陶房间,右陶功夫威猛,他们夫妻很是放心。
再回卧室后,夜已深了,胡缨正犹豫褪外衣时要不要避着季忠时,便见他抱起被褥走向外屋。
胡缨踌躇片刻,叫住了季忠。
季忠僵住,在锦被中拧过脑袋回头看她。
“明日,我想带着楚彤母亲去同泰寺进香,天黑之前回家,母亲已经答应了。”
季忠抿嘴点点头,去外屋睡了。
季忠没说过楚建之死和楚李结识有关。
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