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祎青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南京人,不喜欢吃面条。
即便偶尔想吃,他也喜欢细得像粉一样的龙须面。但那晚跟乔圆吃了一碗加肉加蛋的牛肉面后,他忽然就能理解为什么北方人都爱面食,爱牛肉面。人家火是有理由的。
这个理由如同那本小说,那份早餐,在离开的前晚杀了个回马枪。
酒店客房内,摊开的行李箱已经整齐地码好了衣物,桌上摆着一份挂着长长外卖单的牛肉面。
盒装精美,面汤分离,甚至林祎青也压根分辨不出来都叫“兰州拉面”面馆的牛肉面的口味有什么差异,但他就是觉得,难吃,一如既往的难吃。
思来想去,也许是那种轻松得不用顾忌任何人情的氛围,太久没有遇到了。
吃完晚饭,林祎青收拾好外卖盒,去卫生间确认除了洗面奶和牙刷,没有别的遗落,冲了个快澡,最后一次舒舒服服地躺上了酒店的床,玩手机。
习惯的力量是可怕的,眼前的离开固然不舍,但回家和父母相见,和朋友哈啤酒、恰顿小烧烤的重逢更快乐。
Q群里,千山艾特大家上线,林祎青回,不上了,明天有事。乔圆也说自己最近在写论文,快被毕设干烂了,每天回到宿舍就过着从抖音刷到小红书再刷到b站的被大数据和短视频冲的日子。
林祎青看到:你这都什么用词啊。
其余人哈哈狂笑,乔圆也跟着哈哈哈,又发了个躺棺材板的表情包,图上配字:安详。
林祎青点开这个表情,看了看,然后长按,收藏。他切去微信:【明天我就准备回南京了】
圆墩墩:【!!!】
另一边的学生宿舍内,乔圆垂死病中惊坐起,翻了日历看几号,又颓然倒下。
圆墩墩:【明天愚人节!】
Qing:【是的】
Qing:【今天我跟同事说,大家都不信,哈哈哈,还以为我是开愚人节玩笑,虽然我平时梗是烂了点,但不至于这么无聊好吗!】
圆墩墩:【→_→】
林祎青头一次看乔圆发这个古早颜文字,还有种活久见的感觉,哈哈乐了两下,突然反应过来:【……等一下……你不会以为我在跟你过节吧??】
圆墩墩:【嗯??难道不是吗?!你真要走的话怎么会专门跟我说!】
圆墩墩:【[截图]跟夺舍了一样!还解释了好长一段,还加感叹号!】
她发来一张屏幕截图以示证明,正是他突如其来的来了句明天准备回南京了。
Qing:【这么看确实挺突然的…啧,关键你别清聊天记录啊】
圆墩墩:【你懂手机就只有几个G内存的痛吗TuT!】
Qing:【哈哈哈,我过年刚凭借年终奖全款拿下iPhone13,内存很富足】
圆墩墩:【真好!等我工作了也要全款拿下一个新手机!】
Qing:【想好买哪个了吗?】
圆墩墩:【还是华为叭!用习惯辽】
Qing:【买!】
圆墩墩:【买!】
林祎青不仅截了个内存图,还把机票截图也发给她了,以示证明。
圆墩墩:【!!!!!!!!!】
圆墩墩:【北京飞南京也要将近俩小时啊!我以为挺近呢!】
Qing:【不近,md之前高铁坐四五个小时,屁股都给我坐直了】
圆墩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圆墩墩:【明天我去送你吧?!我实在不想再在学校里窝着了!】
Qing:【又过节啦?】
圆墩墩:【哈哈哈哈哈尊嘟!】
Qing:【你有车?】
圆墩墩:【我没啊!】
Qing:【没车学别人送什么机,弟弟好好学习,一天净整那有的没的】
圆墩墩:【弟弟主打一个陪伴】
圆墩墩:【或者你有没有想去的景点哇?!我看你是下午的飞机,我发给你康康?】
Qing:【来康康】
于是乔圆就发来一堆首都机场附近的景点,多是公园、生态园那些,离得都不远。其中北京欢乐谷好玩的很明显,虽然三十公里,但首都机场线直达,打车去机场也只要四十分钟。
林祎青当然不觉得有时间玩,但乔圆既然发来了,她说不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安排——
圆墩墩:【欢乐谷时间不够!不然我也想去!】
圆墩墩:【不过现在疫情,感觉明天人也会多,危险危险】
——所以哪能指望一只狗做什么计划。林祎青回:【去湿地公园吧,符合我老年人气质】
圆墩墩:【好!几点哇?!】
Qing.:【圆小姐,是这个,不太喜欢拿自己当外人哈】
圆墩墩:【哈哈,跟我好哥哥还客气啥】
Qing.:【你最好是客气一点】
圆墩墩:【好哥哥真的不要帮忙拖行李看行李的小弟吗QAQ】
Qing:【不需要,很有可能你是那个包你知道吗,我一个人很顺当,不想再像游戏里拖一个你,谢谢】
圆墩墩:【(晕厥)(昏迷)(倒地不起)】
圆墩墩:【那我去租个车吧!给你当司机,怎么样!】
Qing.:【你有驾照?】
圆墩墩:【有!就是没开过,哈哈哈哈哈哈】
Qing.:【好、好、好,这么聊】
Qing.:【你明天很闲吗】
圆墩墩:【还可以,就是最近一直写论文,我看着我凳子上软垫那两个屁股印,有一种牢底坐穿的感觉你造吗,要是能出去逛一逛,吃个好吃的,哇,我不敢想,我会有多么开朗】
圆墩墩:【!!!我不是暗示你啊!就是想出门了啊啊】
圆墩墩:【真的!绝对没有暗示你的意思!!信窝】
Qing.:【谢谢,已经被暗示到了】
Qing.:【你明天几点起床?我们之前那个换乘站见吧】
乔圆再度垂死病中惊坐起:【哇?!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Qing.:【应该是】
圆墩墩:【嗯??(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准备尖叫)】
Qing.:【是我对动物的怜悯之心吧】
Qing.:【别多想】
圆墩墩:【………………】
圆墩墩:【呃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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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清早,林祎青顶着鸟窝头从床上坐起来,睡眼惺忪的对着手机。
他要点一个早饭外卖,然后再去洗漱。
约了乔圆,就必须要考虑她那边的情况,最好是不用太多询问、基于半了解下的双方都能接受,还能提供点小惊喜的准备,而且刚好回请她,感谢她上次给他点的跑腿——BUFF叠了这么多也看得出,他不是自恋,是真觉得自己很有教养,情商这方面,他还算是颇有心得的,好吧。
Tims线上小程序,林祎青直奔加蛋加肉的贝果,略一思考,乔圆长得就像个甜党,于是他换成了乳酪贝果;又想,她会不会不够吃?索性两样都点了,然后直奔新品开心果拿铁,又思考,会不会有人对坚果过敏呢?于是他又开始选拿铁,挑了半天,发现自己还真是、确实是,不了解乔圆的喜好,原味总不会出错。
终于临下单了,他又灵光一跃:万一她想吃中式早点呢?
8:02——悄无声息流逝的时间进入眼帘,林祎青一个激灵,像才醒——他这是在干甚么!
林祎青直接开摆,打开微信就甩过去一行:【喝咖啡不,我点个双人套餐】
对面没回,应该还没醒。他继续:【你有没有想吃的早点?我顺便带过去】
洗漱完出来,乔圆回了:【都行!谢谢好哥哥!感恩!】
于是林祎青等外卖快到了,去前台办了退房,左手拖着行李箱和砖头一样的电脑包,右手提着咖啡,下地铁时,略显不易。北京地铁没有扶梯,纯靠一双腿。
大包小包地挤上地铁,更是挤得他怀疑人生。他本来应该打车直接去机场的,此刻也不明白自己在干嘛,可能是怕早高峰堵车吧。
换乘站等待时,眼看着站台上电子数字时间一点点跳跃,他忽然希望乔圆不要化妆,不要打扮,最好连头也不要洗。
9:06——地铁到站,门一开,乘客们鱼贯而出,一个帽子口罩墨镜全副武装的女人向他走来。
她怀里还抱着束花,林祎青猝不及防被塞——眼前这个全副武装的女人,乔圆解释,“给你的。”
“……”林祎青活了快三十年,头一回被送花,“……花里是不是插着糖葫芦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有病。”
“好你的,现在都能直接这么岔我了是吧。”
乔圆哈哈大笑,他这句话北京味儿最浓,“是的!以后天高皇帝远,你只能在线上揍我了!”
“说得好像我线下揍过你一样。”
“相处久了,难说。”乔圆见他视线时不时的在花上,“地铁站买的,老新鲜了,花瓣上还有早晨的露水呢。”
“……还真是!”
“哈哈哈哈哈哈,是吧!”
“很开心啊你今天!”
“是的!因为我已经闭门不出好久了!自闭到连游戏都不想打!你就懂我有多自闭了!”
“你的早餐!”
“谢谢!多少钱,我转你!”
“不用,我请你的。”
“那我不客气了!”
“别跟兄弟客气!”
乔圆拉下口罩,淡的不能再淡的唇色露了出来,林祎青见惯了涂着口红的女性,对比之下觉得她的唇色称得上苍白——她深渊巨口,又插上吸管用力吸了一口,“好吃好吃……好喝好喝……”
她像活了,她的唇也变得水润和有颜色起来。
怀里鲜花的馨香不断侵入他的鼻尖,林祎青的视线再度被吸引走,刚好错过了乔圆看他。
或者说是她错过了。
二人在地铁站吃完了早餐,地铁也恰好到站,乔圆起身,拉过行李箱拉杆,林祎青没给,“你真拿啊!”
“真拿!”
“真拿行李啊,你真拿我真不跟你客气啊。”
“真不用客气!我已经记好路了,你就放心跟我走吧!”
“还是我来吧,心意领了,你负责把你送我的花拿好。”
“行!”
二人乘上地铁,不过是从沙丁鱼罐头变成金枪鱼罐头罢了,人的成分不一样,挤还是一样的挤。
乔圆扶靠上地铁中央的竖栏,一手抱着花;林祎青握上了吊环,伸臂把行李箱推按在了她身旁,起到一个杯水车薪的隔断作用。
门缓缓关闭,地铁启动,玻璃外的景象由慢到快,一闪而过。
林祎青收回视线,发现乔圆直着脸,表情痴呆,甚至看着好像还有点紧张。他俯身,“咋啦?”
她登时惶恐咽了下唾沫,双下巴都出来了。
——他这站姿是潇洒了,跟把她圈怀里有什么两样啊,两人之间的花都被反复挤压着。
林祎青这才注意到是自己靠的太近了,把行李箱拖回了紧挨着自己,头转过去,没忍住笑。
“笑屁啊……”
她不说这话他还真不会攻击她,“至于么。”
乔圆脸一鼓,不吭声了。
然后来了句:“你懂个屁啊。”
合着她是忍气吞声,没忍住。林祎青听完,直接推箱子,乔圆惊恐按住,他:“跟你道歉,我不懂。”
又说,“但是仔细想想,你就没有错吗?”
“我有啥错?”
林祎青哪知道:“你想想你有啥错。”
……
两人就这么一路没营养到站。
出站后,从禁行的桥洞里穿梭,有乐队在桥尾,三个人,两把吉他,一架鼓,正架置设备。两方视线相对,纯e人的乔圆好奇问道,“你们怎么白天演出啊?”
一句演出把大家都说得不好意思了,纷纷表示自己就是个臭卖唱的,“来练练,唱得不好。”
还问她有没有想听的,乔圆忙说,“没有没有,我们就是路过,你们练你们的。”
架子鼓一敲响,前奏一起,就知道这都是音乐人的自谦。他们弹唱的正是当下流行爆火,告五人的《爱人错过》。
“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只是你忘了,我也没记起……”
“走过、路过、没遇过,回头、转头、还是错,你我不曾感受过,相撞在街口、相撞在街口……”
上前询问的是乔圆,听得驻足的却是林祎青。
乔圆看着他双手插兜的背影,缓慢后退,直到脊背抵上了石壁,她举起手机,飞快地按了两下快门,然后迅速地把手机滑进外套口袋。
不知道是哪个红绿灯过,汽车长鸣笛——林祎青意识到自己走神了。
他下意识寻找乔圆的身影,回过头就发现她正看着他,他们对视,隔着口罩,她弯了下眉眼,帽檐压住她的发顶,风却卷起她的发梢,从眉眼到脖颈。
“走吧?”她问。
“好。”
二人从昏暗桥洞走向光明大路,阳光一点点铺开,直到全部倾洒。
湿地公园主要就是逛一逛,看一看,拍拍照,非常老年人的活动,这大清早的,像他们这个年纪的几乎都见不到。
美好风景却又足够陶冶情操,当下的年轻人,其实更需要这样慢下来的节奏。
“原来你也喜欢乐队的吗?”
“也不是。”林祎青实诚道,“我一般是什么歌火,就听什么。”
“我还说呢,你要是也喜欢乐队,我们可以组个组合,一起圆一圆少年梦。”
林祎青人生头一回听到这种邀请:“……我不行!我顶多是那种摇荧光棒的……激动听众。”
“哈哈哈哈哈哈……”
“你应该很喜欢吧?白清说过她喜欢乐队,会弹吉他。她跟我分享过几次,你去live house的现场。其实认识她之前,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当时可能沉迷追番。”
“很正常!都是这几年才火起来的,如果以前你不关注,肯定不知道。”乔圆说着就想起,“……所以现在的票才这么难抢,以前卖都卖不完的,可恶。”
“我记得前年草莓音乐节,我想着给她一个惊喜,做了攻略,还整了那个Python抢票,结果我手一点就抢上了。我当时特别高兴,有一种类似于考试通过、项目完成的那种,我成功了的喜悦。我觉得我这么一个完全不懂行的都能抢到票,我们就是命中注定。”
“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的时候,她说没时间,劝我退了,虽然嘴上说着为我好,不想让我乱花钱,但我真的没见她有一丁点的高兴,我那时候还比较直,还有点犟,属于人已经埋在地下十天了,嘴还是硬的那种。可能也有点生气,就觉得去呗,买都买了,反正也退不了,她就更不高兴了。那是我们第一次冷战。”
“直到她把票转手之后,她才跟我说,这段时间不是故意不理我,只是忙前忙后,不仅忙学习,还要为了票这个事,我当时特别抱歉,跟她道歉,她就跟我说,她不喜欢惊喜,有商有量,才是一个成年人在感情中应有的成熟理智。”
乔圆倒吸了一口气,“……这谁顶得住啊……而且这话听着,老有道理了。”
“她一直都很有道理,有些事情上,要比我成熟得多。可能感情里,不理智、冲动是热恋期,想要长久维系下去,理智、冷静才是最重要的。”
“……感情好难啊。冲动不利于感情的长久,可是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冷静的下来呢!”
“不喜欢就冷静了。就像我现在,回过头再去想想她的很多话,很多行为,比如她说那段时间是因为忙,不是故意不理我,但我们就是因为买票没有提前说这个事冷战了,我是故意不理她的,她也是故意不理我的。她卖出去的票要比我买的时候贵,她对于小赚一笔的津津乐道,那种高兴和喜悦,我能感受到,是发自内心的。”
“能赚差价大家肯定都高兴,但是这个票是你送给她的,她收到的时候一点都不开心,前后会有一个对比吧,她好像对音乐节也没有像她表现的那么喜欢。”
林祎青难免感叹,“是的,你太懂了。”
乔圆哈哈大笑,“以后有机会我请你去音乐节。但是音乐节要一堆人去才有意思,现在大家该毕业的毕业,该工作的工作,还有结婚的,我和好朋友们都好久好久没聚过了,大家线上当网友,天天互相画饼,约旅游团建约了好几年了,一次都成过。”
“是不是还挺孤单的?”
“孤单……也没有?挺自在的,哈哈哈哈哈哈。”
“敲你!”
“笑死。青泠。”
“……嗯?”
林祎青乍被乔圆一叫,还有种次元壁破了的穿梭感。
“之前你说在换乘站见,我睡了一觉醒来,才隐约好像明白点啥,就像某个地方对某人来说是承载着特殊的情感的……”
“有屁快放。”
“哈哈哈,我就是想问,当时在地铁站,你以为我就是阿白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
被骗是什么感受?
终于有人愿意问问他,是什么感受了。
林祎青以为自己会如开闸大洪水一样,但事实上更多的也只是空白,就像他经年累月习惯性隐藏的情绪,所有人都要说一句他情绪稳定;抛弃掉的那些小的情绪,其实也同样难以感受到了。
“愤怒,生气……特别想看你被撕破真相的狼狈……也想让你生气吧,因为对我来说,你能恼羞成怒,发火,我都觉得这是在乎我的表现。”
他补充道,“舔狗的自我修养吧。不是说狗急了也跳墙。”
“别老这么说自己。虽然你确实是有点舔。”
“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什么人生鸡汤……”
“哈哈哈哈哈,我一般都是被别人灌鸡汤的那个。”
林祎青也笑,说,“其实是换乘站方便,也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有始有终,不挺好的。”
“嗯!我也希望你跟阿白的感情,也能有始有终。”
林祎青看向她,“有时候觉得,你挺呆的,呆呆鸟,生活简简单单,不会想太多。但其实不是这样。其实我根本不会看人,也没什么情商。”
乔圆也说,“其实……”
其实从意外相遇起,他们对彼此都挺坦诚的。但她早就收到了来自北大朋友“教务在线没白清这个人啊”,也于刚刚他谈及时想起——但她觉得还不如不想起。
话音落了,两人莫名对视,隔着口罩,都仅唯一双眉眼露在外面。
林祎青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昏暗酒吧,还是清晨公园,乔圆的眼睛永远都是亮晶晶的。
这双眼睛中闪过一丝同情。然后她避开了眼,有些转移话题的欲盖弥彰,“其实我现在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乐队了,高中的时候很迷,可以为了抢巡演的票熬一宿不睡,主要兰州的LIVE也好、漫展也好,一年就没几场。我高一本来都要报奥数兴趣社了,半道被拐去了音乐社。社团里牛人很多,我吉他是跟他们白嫖的,纯自学。然后我们那个乐队,莫名其妙我就成主唱了,其实唱的很一般,但自信心爆棚,一上台听到欢呼尖叫声就兴奋……现在想想,也没什么音乐审美,就喜欢那些燃的炸的,还是同学们好,特别给面子。现在北京的演出,好像也不算多……但相声是真不错,喝个茶,磕盘瓜子,能坐一下午。你喜欢听相声吗?”
“线下的还没听过。”
“那等你下次来北京,有机会,我请你听,嗑着瓜子,嘎嘎乐。”
“真有机会?”
“真有。真请。”
“好。”
林祎青看着她,“乔圆。”
“嗯?”
“那天晚上,你送我回酒店,我们发生什么了吗?”
乔圆差点被自己唾沫呛到,“你没断片啊。”
“当然啊。”他显然不想放过她的欲盖弥彰,“我喝酒不断片的。”
“那我把你送到酒店房间了吗?”
“……”林祎青的表情难得出现片刻停滞,“你真送我到门口了?”
“就只是到门口了……”乔圆略心虚,“我在门口推你进去,把门关上就走了。”
——其实真的什么也没有,就是她从送他到酒店,再到给他扔床上,花了不少时间。
本来一路顺利,结果刚到床边,他就把她带倒,足足一百四五十斤的重量压下来,乔圆直接两眼一黑,整张脸被迫挤在他的胸膛,再加上冲天的酒气……简直debuff叠满,恍然让她有种这辈子都不想再呼吸的错觉。
尼玛偶像剧害人不浅啊!没人告诉她这种酒后酒店大床戏码,旋转跳跃闭着眼,不仅露出头还抱得亲密无间——也特么是精心设计过的啊!此时此刻她最多是个枕头,跟林祎青的床亲密无间。
曾经称霸街头的圆圆哥,是越长越退化,真实战斗力可以说手无缚鸡之力——她压根推不开他。然后,宿舍门禁,CC睡着,身份证没带……乔圆头发乱糟糟,衣服皱皱巴巴,对着林祎青越看越温暖的床——他甚至住的是标间——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24小时便利店。
综上所述,林祎青要是不断片,那她可就太丢人了。
“……我刚刚,其实是想说,” 乔圆还是觉得选择他是否知情的权利不在自己,“拜托那个北大的朋友,问到了,北大没有叫白清的学生。可能她已经毕业了……”
“没关系,都不重要了。我已经决定跟她分手了,也差不多该分了。”
他看起来像是真的放下了,她说,“那时候我说抱歉,是真心的,真心挺抱歉的,因为我也特别想知道她是谁,我觉得你也应该知道自己喜欢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且我不觉得你们会没结果,至少像地铁站那天一样,你真正的,走到她面前,走到真正的她面前——你们是男女主角,现代言情剧里,男女主一般都会HE的。”
“我还是第一次听别人夸我是主角。乔圆,真的不重要了,无论她做什么,哪怕她跟我见面,我都不会继续跟她在一起了。何况她挽留我,和我见面,也不可能。”
林祎青说,“也是放过了自己吧。”
见到乔圆他才知道,真诚,是一定会被感受到的。白清不是看不见,只是一边装聋作哑,一边看不上,又一边享受。
“现在想想,我真是被狠狠cpuktvkfc了,我完全没有必要坚持什么,我对她本人的喜欢,实际上可能比我以为的还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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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疫情管控,机场航站楼只允许登机的乘客进入。
二人都没想到,还打算托运了行李,一起在机场吃个麦当当,再买点特产伴手礼之类。
大批送机的都堵在航站楼门口,乔圆说,“我就不进去了。你核酸做了吗,现在要24小时的还是48小时的?”
“72小时,没想到吧。”
“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
“那你回去记得先吃饭,我就在机场随便一吃了。”
“好嘞!一路顺风!拜拜!”
“嗯!走了!”
——林祎青先前还想着告别时刻,是不是要礼貌性的拥抱下,等真顺着人流赶鸭子上架似的进去了,他不仅完全没想起来这档子事,连多说两句都是匆匆。
他对着告示板扫出行码,输完验证码,身后已经排起了好几个人,他随着人流过航站楼入口的第一道安检,拐过弯时,看了眼外面。
乔圆还在,只是站得远了点。她正低着头看手机。
他还没想着掏出手机给她发微信,她就已经抬起了头,二人对视,她高举胳膊狂挥手,口型还是“拜拜”。
林祎青微顿。
他推着箱子绕过人群,而后觉得阻力太大,人又太多,直接一个人挤了出来,快步。
风猎起他的大衣,他一把单手拍上了她的背。
乔圆看他要挤着出来,还以为他忘了什么东西,也向他走去,但二人的步速不成正比,她几乎是刚迈出步,就被他揽住了肩背。
她睁大了眼,林祎青感觉风真大,声音也大了起来,“拜拜啊!”
“好好好,快快,”乔圆也连忙拍拍他,“行李箱!”
“我走了!走了啊!!”
“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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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南京时,天幕已经暗下来了。
林祎青沿着长长的通道,熟悉的夜灯,熟悉的空气,家乡的一切都让他的步伐轻快了起来。
他甚至觉得有点热,到家时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他只开了单元门,装作不是他似的敲响家门——门开后,爸妈的脸孔映入视线,温暖又明亮的暖光,满汉全席一样摆满餐桌的晚饭。
一家人说了一整晚的话,他还跟他爸喝了两杯,最后收拾餐桌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林祎青回屋洗澡,吹完头发,他妈正帮他给手机插电,原本打算帮他整行李的,见他来了,让他自己收拾。
衣服被整整齐齐的挂进衣柜,手机屏幕也亮起了满格的绿色信号。
出差这一月,其实也算得上“惊喜”不断,精彩纷呈。
飞机起飞、落地,他都打开了微信,但最终没有给她发消息。
收拾行李时,他忽然回忆起,那瓶被放在玄关的、会随着他退房被清理掉的无火香薰,其实是有味道的。
柑橘尾调混着北方特有的干燥气息,在记忆里标注出异乡的刻度。
鱼罐头一样的地铁站,有时他脑海里会闪过——她会不会下一站就随着人流挤上来,和他在换乘站相遇。
还有疫情管控、凌晨五点的北京,他打车回到酒店,踏进走廊时,看见自己房门前放着一团红色塑料袋,是个小超市外送,啤酒的保质期都有半年以上了。
自那晚起他就知道,他没法再执着的、单一的喜欢白清了。
走过,路过,没遇过……
爱人就错过,爱人就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