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宫锁珠

辛蓿内心大受震撼,“娘娘所言极是,不过奴这几日观察,姝娈姑娘内心纯净,知世故律法,也懂人情味,但就是略有些善。”

徽源笑出了声,反问:“是小羊羔一样的善,对吗?”

“娘娘一语中的。”

“走着看吧,我瞧着不一定呢。”

没想到京城里下开了冬雨,寒冬末日,宫里白雪皑皑,红砖绿瓦被一层软塌塌的雪花覆盖,冷森森,刺骨发硬。

景卢宫的下人们把紧俏炭火搬进宫中,平时不觉得这玩意儿很重要,一到低温的日子,众人的棉袄棉裙都被雪水打湿冻硬,手脚发麻,搓来搓去都不顶事。

“叫几个婆子,把新炭给娘娘送去。”辛蓿顶着风喊,“还有,给偏堂的姝娈姑娘送一些,她年纪不大,这个时节冻坏了你们可好交代。”她也冷,嘴唇和牙肉不知道谁是谁。

粗使婆子们呼哧呼哧喘着冷气,口气进了半空中化成水雾,一溜烟没了。

一个小中官忙不迭跑回来,急冲冲喊道:“别送啦别送啦,姝娈姑娘去景卢宫门口跪着呢,辛蓿大人快去瞧一眼吧,小脸都僵紫了。”

辛蓿暗叫不好,“停停停,你带我去。”她让婆子们先回去,新炭碰不得水,地下全是雪不好呆在外面。

“怎么个事儿?”

小中官解释:“回大人,小的哪儿清楚啊,您还是走近瞧瞧吧,孩子身子弱死活不起来。”

“要你们照看她,可是给我办了个好差事,凡事不过脑和心,你们这帮糊涂鬼倒是要掉脑袋!”辛蓿恨铁不成钢,她安排的一帮下人没一个人知道缘由。

景卢宫门前,姝娈直挺挺跪在门口,嘴里正气道:“求姑母放过秦娘子,还她公道。”

“我的姑奶奶!”辛蓿上前,“怎么作践自己?娘娘这个点还在休息。”

“辛大人,求您开门。”

“宫有宫规,我一个下人如何开得了门,听我说,有些事晚些说也好,你这样跪着,让我如何是好?”辛蓿要扶起来她,可是姝娈挣扎着绝不起身。

“宫有宫规,家有家法,法规皆有情,乳娘秦氏还在不法中生死未卜,让我如何是好?”

辛蓿一时语塞,“你……”

“辛大人禀告一声就好,我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如今攀附亲人,怎能让唯一亲眷还在外流落不知生死,这样过活无异于苟且偷生。”

“执拗孩子。”辛蓿摇摇头。

“姑母半月未出门,我半月心急如焚,即使知道姑母的习惯也等不及了,时我不待,秦氏落得何处尚可未知,我心忧忧,享不得福气,也吃不下唾手可得的饭菜。”

辛蓿不说话,她若是抢一步答应,娘娘的心术就得不到施展。

姝娈跪着,辛蓿站着,两人肩头落上了雪花。

“辛大人,若是你不方便,就回去吧,免得和我一遭受寒凉。”

辛蓿看看她,姝娈的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你呢?”

“我相信姑母应该听得见,因为如此将我逐出宫也好,不认我也罢,秦氏绝非盗窃害人之人,金丝遭水我敢用性命担保,和她无关,宫中是非多舛,她或是一把刺伤姑母的利刃,或是一个顶罪羊,人命和草芥一样,在这里都不值几两,但是她对我而言,不一样。”

正在这时,宫门大开。

宫女笑盈盈站出来,“姝娈姑娘,免此大礼,快进来暖和暖和。”

“快起来快起来。”辛蓿拍拍她身上的雪花,姝娈颤颤巍巍站起来,双腿听不得使唤。

“姑母愿意见我?”

“是,娘娘特地吩咐,要给你先换身衣服,干干净净进门。”

宫女小碎步跑下来,要带她去换衣服,姝娈看了辛蓿一眼,辛蓿推着她说:“算应允了,快去快回。”

姝娈加快脚步去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裙,在景卢宫,大多都是清淡的颜色。

“姑娘小心。”辛蓿扶着两腿僵直的她,言语里有了一点心疼。

宫里隐隐约约的禅香气盈盈倾泻而出,姝娈在宫里住了许久,但还是心中不定。辛蓿搀扶着她的小臂,她还有一些勇气。

徽源姑母坐在里面,缓缓开口:“冬日里的雪很硬,辛蓿,给她拿来艾草烤烤。”

“姑娘上座。”辛蓿将姝娈安置在一旁的座儿上,独自去取艾草袋。

“这么冷的天,何故门头跪数把个时辰?”徽源姑母年轻姣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风云,就像是在说一件平常事。

姝娈不想打退堂鼓,“姑母,我与秦娘初来乍到,相互扶持才得以过活,前阵子金丝遇水坏了大部分,把罪头强加在秦娘的头上,他们不由分说带走了秦娘,姝娈求姑母赦免秦娘虚无之罪。”

“哦?”徽源娘娘心里自有盘算,却只吐出来一个字。

“姑母威高,定能救秦娘。”

徽源淡淡道:“为什么认为我会救她?”

姝娈一愣,“姑母……仁心宅厚,慈悲为怀。”

“嗯,伶牙俐齿倒是。”

“姝娈知晓宫中是非不定,有罪无罪全凭一张罪书,权大于天,念在于心间,可公德法理若是缺失,一旦泛滥成灾不可控制,宫不再是宫,是霍乱处,违背常理,有违民心。”

徽源娘娘浅浅喝了一口暖茶,身旁的小宫女把炭炉揭开,里面的煤灰烤得酥软,发红。

“有失公允,是么?”

“是。”

“好,那你再讲,若是失了公允,该怎么处置这件事?”

姝娈冷静几分,继而说:“秦娘虽说无罪,却是无证可证,娘娘直救不得方便,拐个弯儿便好。您常年衷心在佛理,勤俭持道,素衣素食,金丝华贵在表,遇水已是不幸,那不如娘娘弃了这雍容华贵的物件。”

徽源来了兴趣,“怎么个办法?”

“您可以让制衣的宫人把金丝换成绒丝,绒丝轻便暖和,也不失美感,再讲话头放出,祭祀大典宽待罪犯,佛心普渡,娘娘借花献佛,在大典之上直言为国节财省力,为礼诚心诚意,或可顺理成章。”

姝娈的冷汗频出,她临时想出来的计谋不知道可不可被采取。

“独树一帜,既出了挑,也救了你的秦娘,一箭双雕。”

“姝娈不敢。”

徽源转了话音,“办法虽好,但若是本宫行为稍有差池,又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那……”姝娈不知该怎么办了。

“那就请娘娘找别人来做。”辛蓿笑盈盈地拿来艾灸袋,顺势仔仔细细贴在姝娈的膝盖上。

姝娈不解:“如何?”

“姑娘心小,娘娘若是独树一帜必会给自己树立逆敌,宫中的尔虞我诈你是猜不到的,若是这时候能拉上一个作陪的,话柄子就落不在我们的头上。”

徽源笑而不语。

“作陪的?是谁?”姝娈彻底傻了眼。

徽源开口:“德可配位就好。”

“这后宫中德位为首的是谁?”

姝娈恍然大悟:“皇后娘娘?!”

“既然要救人,那必定不可在大典之上越俎代庖,把功名给了首位之人,我们站在后面陪衬就好。”

“如何让皇后娘娘应了我们的法子?”姝娈忧心忡忡。

徽源心有成竹,她深宫里呆了这么多年,那个女人的心思她最懂得,只要让她有些优越感,后宫安好不是问题。

“如今后宫很多大事都由娘娘处置,娘娘荣宠不衰各宫都是知道的,相信官家也不例外,金丝的事儿他应该知道,可是这么久了他丝毫没有过问,明摆着想看看娘娘的胸襟是真心开阔还是虚情假意,此时把皇后放在首位,自己归顺为次,能免了很多麻烦事。”

“原来如此,这件事不仅仅是救不救人的问题了,还有行事处世的门道。”

辛蓿点点头,“权利还没有滔天之大,就得小心处事。”

“皇后一门心思坐稳她的宝座,那本宫不争不抢,还给她名利双收的契机,她有何不情愿呢?”徽源姑母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不阴不狠,淡淡的,仿佛这就是一件小事,一口吐沫就能解决的问题。

祭祀大典如期举行,姝娈心急如焚,徽源姑母一副势在必得的做派,她在大典这天,五更就沐浴梳洗,焚香沁身,辛蓿忙里忙外,有条不紊地指挥宫婢们准备衣裙膳食。

“小娘子,您怎么还在门口打转呢?下人们说水热了凉,凉了热,您在宫门口等个什么劲儿?”辛蓿推着姝娈往浴堂里走。

姝娈有些不情愿,“辛蓿姑姑,姑母还没好吗?我担心着秦娘的身体呢。”

辛蓿拍拍她的肩膀,想让她振作精神,“让您五更起,您偏三更起,这精神头不足,怎么撑得起大场面?宫里面运筹的事儿多了去了,难道都要慌慌张张失了分寸,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才好?今日是祭祀大典,宫廷之中谁人不知,你若是给自己丢了脸面,咱们景卢宫的名声可就跌了份儿,到时候别说是救秦娘出来,您这个小身子都不知道去哪儿。”

姝娈年纪尚小,做事考虑不周全,辛蓿唠唠叨叨的话头她记一半,忘一半,等到想起来回什么话时,她早已经被推进了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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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国娇女且成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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