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宫锁珠

正在姝娈挣扎之时,辛蓿推门而入,“放肆!”

众人跪地不起。

辛蓿脸上挂着愠怒,“没我的命令,谁带她来这儿的?”她把浴堂的烛火灭了大半,“一个个活够了,想去地下尝尝滋味吗?!”

姝娈一时呆滞,昨日见的辛蓿还温婉娴静,话语轻疏,怎么今天闯进门好似一头恼怒的野兽。

“更衣,你不该来着儿!”辛蓿把屏风上搭着的衣裙扔给她,转身继续对那些粗使婆子发火。姝娈怯生生地穿戴好衣裙,只是发丝被打湿许多。

辛蓿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凭着的就是那双察觉世事的眼睛,她呵了一声:“去拿炭火,烘了再走。”一旁的婆娘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端进来一盆炭火,竹炭红彤彤,又软塌塌的,是已经烧了许久的。辛蓿不满:“让你拿炭火,不是让你拿个烧尽的玩意儿来哄骗我!”

婆子连忙跪下,“大人息怒,冬日炭火紧凑,炭房连日告急,没得法子给姑娘送新炭了,倒是有许多干头巾,我已经命人去取了,大人莫急。”

辛蓿疑惑,“炭火属月供,怎么会告急?”

“奴才也不知,月初去,根本领不够到月末的,娘娘体恤下人,还把自己的份例额外挪到下宫给我们用。”

冬日寒冷,宫里的狗都得仪仗各宫的炭火多活几日。

姝娈擦干头发,穿好衣服,走到辛蓿旁边,轻道:“大人,奴好了。”

辛蓿满意地点点头:“好,炭火事宜明日再议,你们都先收拾收拾下去吧。”

众人揉了揉发痛的膝盖,开始忙碌起来。辛蓿则带着姝娈往另一个反向走去。姝娈不知道面前这个态度多变的人是谁,她满腹疑惑。

“想什么呢?”辛蓿突然看到姝娈的神色呆滞。

“没什么,奴从小未曾进宫,这短短几日还没适应这里的生活,确实有些唐突。”姝娈低声回应。

辛蓿却笑了,“此言差矣,你进宫时还是个襁褓婴儿,怎能记住这里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

襁褓婴儿?

“您是说,我幼时来过这里?”姝娈心里咯噔一下。

辛蓿依然面善而笑,“得了,再说下去我就犯了忌讳了,我只说三分,一会儿你自己便会知道剩下那七分的。”

姝娈若有所思,不由得加紧了步伐。

她们又走了百八十米,终于进了内宫,宫中有几座佛龛,佛龛顶部为一龙头,身缠于花藤中,头上饰以一顶双层沿盔式帽,似佛帽又似官帽。龛两侧各一龙一凤造型,上龙下凤,神态逼真,最下部为一只麒麟,仰首啸天,与顶中之龙首交相呼应。

姝娈走在其中不由得身后发冷,辛蓿解释道:“主子诚心,便叫人在庭院里看了风水,风水运佛,吃斋念佛,图个大吉大利。”

“心存慈悲。”姝娈默默想着。

辛蓿推开厚重的宫门,姝娈紧随其后,她们进门之后,便有人将门拉回。

“娘娘,人到了。”辛蓿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把姝娈推到堂中央。

沁香的屏风后面有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在晃动,玲珑腰肢,曼妙身段,姿态犹如一朵荷花枝蔓。

幽香萦绕在寝宫之内,姝娈手心里冒出涔涔汗珠,她还不清楚此行的目的,□□里总有一个小鼓在咚咚响。

辛蓿行礼道:“娘娘,人到了。”说完,她很识趣地退下了。

屏风后的女人款款欠身,细腻软糯的声音透过屏风,一缕清风似的传进她的耳朵,“坐,不用忧心。”

“跪恩娘娘恩赐。”姝娈从小习礼,小模小样的做派还是有的。

女人如白荷花,干净透明,清澈明朗,她从屏风后走出来,面容皎白,或透着一点点与姝娈的相似感。

“姝娈可是?”

姝娈忙应:“是。”

“模样确实不错,有哥哥几分,倒是和小时候有点出入了。”女人评判着姝娈的样貌,听话音,是远方亲戚。

姝娈不解:“恕奴愚钝,娘娘您?”

“有个不解,我是你的姑母,小时候亲手抱过你的。”

当今昭仪娘娘,是我姑母?

姝娈有些不敢置信。

梁昭仪频笑,“怎么?还不信吗?你父亲梁朗是我哥哥,当年我进宫选秀女,哥哥好一顿感伤,一转眼就十几年过去了,她的小金女也进了宫。”

“家父和奴提过姑母,幼时进宫,如今位高权重,不好攀附。”姝娈实话实说。

对面的人儿不骄不躁,反而潺潺说:“哥哥总是重视这些繁文缛节的规矩体统,一点没变。我倒是念叨过把你接进宫陪我,奈何他不愿意。”说完,她捂嘴笑了好久。

姝娈不言语了。

“兄长如父,哥哥爱提我的乳名徽源,你便称我为徽源姑母吧,素日里称呼姑母,哥哥的事我都听说了,我在宫中也无法参政,暂且保住你也算是对他的交代了。”昭仪娘娘的仪态端庄,即使有些伤感泪水,随即也被擦拭干净。

“悉听遵命。”

徽源姑母又道:“宫里规矩多,学三样给外人,自己还是要舒服的,我平时爱吃斋念佛,但不拘束你的生活,这样可好?”

“有幸进宫便是恩赐,一切任姑母安排。”姝娈有些恍惚。

“是个懂事的孩子。”徽源姑母起身,白净温暖的手覆在姝娈的脸颊上。

话音刚落,辛蓿走了进来,恰到好处的时机。

“小娘子,请随我来。”她礼貌备至。

徽源姑母抬手,“随她去吧。”

辛蓿领她出了正宫堂,从亭间走廊慢慢踱步。

“小娘子不要怕,娘娘早就让我在宫里寻你,奴在这偌大的宫廷里东边寻西边找,实在是让小娘子受了几月苦,不过幸好,在浣衣局查到你的下落,忙不迭送你进宫,免了娘娘责罚。”辛蓿面善,在魏女官那里略显严肃,到了这儿却温温和和。

“劳烦女使大人了。”姝娈微微颔首。

辛蓿连忙摆手,像是踩了什么禁忌,“不可不可,小娘子入了昭仪娘娘门下,是身贵位重之人,礼仪尊卑需要分明,主子是主子,奴是奴。”

“好,不过姑母说在宫中可以舒服行事,外人面前以礼三分,宫内说说体己话应该不妨事吧?”

辛蓿看着姝娈青稚面庞,点头,“不妨事,娘娘宽以待人,倒也如此对待我们。”

“那便好。”姝娈放心了。

姝娈过了几天清闲日子,日子虽然清闲,但她的心还是悬着的,秦娘下落不明,她老人家身子骨弱,先不说能不能吃得住慎刑司的严刑拷打,单是进了慎刑司的门,就别想舒舒服服出来,姝娈想和姑母提一嘴这件事,可是徽源姑母已经闭关三日了,辛蓿不允许她打扰姑母。

“姑娘用膳。”门外的宫女毕恭毕敬。

“姑母还未出宫?”姝娈迫不及待问道。

宫女面面相觑,回答:“回姑娘话,娘娘吃斋念佛才三日,平日里要半月如此,姑娘有何急事?”

“有事,不知姐姐可否递个话?”

“不敢不敢,姑娘乱了辈分,奴也不能随意进出寝宫,如此大事,最好禀告辛蓿大人,她可近身服侍,我等小人怎能知晓。”宫女连忙推辞,她们知道自己的份量还不够格,怕惹了麻烦,赶紧端下膳食退下了。

姝娈颓了,一屁股兀然坐下,乱了分寸。

景卢宫内。

辛蓿毕恭毕敬地伺候主子梳洗。

“怎么?你有话说?”徽源看出辛蓿几次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却又噤了声。

辛蓿知道自家主子长了一双慧眼,不敢瞒着,“娘娘,近几日姝娈姑娘三番五次找奴,都是想见娘娘,奴猜,是想让娘娘给秦娘子赦免一罪,娘娘闭门不见,她甚是焦灼,没几天嘴角都冒了热泡,疼的紧。”

“她是个有心的孩子。”

徽源没有多说。

“辛蓿想替姑娘说几句,那秦娘可能亲如生母,若是慎刑司把持不住力度,草菅人命,姑娘日后会有心结。”

“我不救?她能怨我?”徽源狡黠一笑,眼珠移到辛蓿的身上。

辛蓿忙道:“奴说了错话,多言之罪,娘娘莫怪。”

徽源摆摆手,一脸轻松,“你说的对,刚和她认了亲,却事事不关己,以后她懂事了也是会怪怨我的,昨日,我亲自去了趟慎刑司,已经把金丝之案罢免,秦娘没事,除了身体消瘦些,一切都还好。”

“娘娘独自……”辛蓿惊讶,主子出宫竟然她都没发觉。

“无妨,就是怕你们看得清走了消息,只要你们没有异动,姝娈不会察觉什么,若是你突然和平时不同,她那个小机灵劲儿,早就发现端倪了。”

“是。”

徽源还是谨慎地说:“还是先别说为好,把秦娘安置出宫吧,去本宫宫外的密院里养老,那宅子一点阳气没有也不好,安排妥当人手,听清了?”

辛蓿点点头,“听清了。”

“我想看看这孩子内心到底如何。”

“娘娘怕姑娘在浣衣局学会一套假模假式的做派?”

徽源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宫里的事儿磨人,她年纪这么小,是最容易被同化的岁数,越往下越黑,浣衣局虽说有魏大人在,免不了她关照不到每个人,姝娈吃了多少苦头她看没看在眼里我也不知道,听别人说不如自己看,这不就是个现成的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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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国娇女且成皇
连载中煜鱼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