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但最终哪也没去成。

因为祁荼懒得动弹。

————

酉时六刻,华灯初上。

灯会的小摊零星支起来了几个。

吴熠正跟着祁荼待在书房,地龙烧的很暖,祁荼穿得不多。书桌很大,两个人也坐得开。祁荼还在读手里那本《山海经》许久没有翻页,但是留下了很多批注,吴熠陪守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吗荼哥,灯会。”

“那你等我一刻钟,我去收拾一下。”

“小林,不用跟着我了。”

“王爷,灯会人多。”

“不妨事,阿熠在呢,会顾好我。”祁荼理了理自己衣领处白色的兽毛,安安稳稳地埋了个下巴尖儿进去。

他给自己带上了个狐狸面具。

迈出门去,吴熠立在院中。

大过年的,祁荼自己的袍子都由纯白加了金色红色的边儿来,他还能拿了柄嵌了小块儿玛瑙的扇子呼应着。可吴熠还是一身黑,披风也不见一点儿杂色,他没带去年那只面具,像尊活煞神。

“你也寻个面具来带一带,穿了一身黑,好歹添点儿人气。”

“没有那样的物什。”吴熠是在父母去世时一夜长大的,不会购置这些玩意儿。

“你有的,去年这个时候我见了你带的。左眼角有深蓝的三个撇,你且回去找一找。”

“荼哥再出钱帮我买一个不成吗?”吴熠虽比祁荼要高,却偏偏凑近歪了歪头,就是在撒娇。

祁荼受不了他这副样子:“成成成,怎么不成?”

吴熠得寸进尺:“那我也要一只小狐狸,要荼哥这个纹路蓝色的。”

因为可以相配。

“要求倒是不少啊。”

“那是。”

“老板,这面具怎么卖的?”

“二十文。”

祁荼听见价格便要付账:“小林。”

……忘记了,他特意叫小林别跟着。

“噗,荼哥,我有钱。”吴熠笑出声,要伸手去取钱袋。

“瞧不起谁呢,本公子会没钱吗?”

祁荼因为自小体弱,所以不常能自由走动,故而经常自己偷偷溜上街玩儿,那自然不是次次都有小林随侍的。那么如果没带钱怎么办呢?一回生二回熟——小祁荼在每件衣袖里都放了不少金叶子。这是父皇赏他的玩物,一来比钱袋轻,二来价值更多,后来他索性不拿钱袋,只用金叶子了。

后来他能随便上街了,放金叶子的习惯也没有改,只不过有小林跟着他,金叶子再无用处了。如今想起还有几分童趣,他一进副本便成为了十八岁的自己,和这个世界就有些格格不入,想到小时候的自己,才算有了一点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他的衣服被清洗过,可是也没有下人敢动他的叶子。

祁荼伸手长袖内一模,果然摸到了几片勾住的金叶子,他取出一片来扬了扬下巴,示意老板:“面具。”

“金的?我这找不开。”

“镀了一层,也就三四十文。”

笑死了,当今圣上可能不知道他命工匠赶给小儿子的金叶子成了镀金的。吴熠不敢笑出声,憋得身体发颤。

“公子怎么不赏小的几枚叶子?”

“本公子的私房钱,只给夫人。”祁荼一笑,下巴抬了一点儿,像只猫。

吴熠心口窝得发紧:“荼哥有心仪之人了吗?”这酸涩难捱之下,竟然生出一点庆幸来。如果有一天他战死沙场,祁荼身边也会有其他人安抚,想来也不会难过太久。

祁荼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儿,往前迈步,他没带兜帽,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来:“当然有。是待我极好的人。”

“想来那名女子也心悦荼哥吧。”但吴熠和祁荼粘在一起将近两个月,从未见到他身边有什么莺莺燕燕。院里使唤的女子,怕是没有三十岁以下的,也没觉得他对哪位闺秀青眼有加。待他好的人,总不能两个月话都说不上一句吧。

祁荼看向他,笑得眉眼弯弯,一对虎牙显得很可爱。

可爱。吴熠细品这个词。

“是呗,我也觉得。”

街上的商贩越来越多。

吴熠和祁荼带着相似的面具走在人流中。

“荼哥快要跟紧我,人有些多了,不如臣来牵着王爷吧。”

祁荼看着眼前朝自己伸手的人,忽然和很久之前的一幕重合了:“人多,不如我来牵着公子吧。”那是去年的灯会,吴熠也是这样伸手。

他确定自己没看错,吴熠的眼睛在笑。

但是他的心里酸酸麻麻,突然不想把手搭上去了。

“阿熠到底牵过多少人啊?”

吴熠好像没想到他会突然有这么一问:“自我父母去世后,就只牵过你一人了。”

祁荼不接话,吴熠想了想又道:“如果是乞巧那边好了,河边都是放灯的男女,街上应当会少不少人。”说着又把手往前递了递,示意他牵住。

可祁荼还没缓过神来,他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句:“阿熠……?”

和去年一模一样的话语,就连语气都有七八分相似。

这是去年灯会上他曾对吴熠说过的话。

当时彼此身份不明,吴熠还曾调笑他:“公子看着尚未及冠,便有了心仪之人吗?”

按照大梁的风俗,乞巧节应当是由相恋的男女一起放灯祈福的。

祁荼当时不懂情爱,脸在寒冬中热得通红:“没有喜欢的人。”

吴熠听到后笑出了声,低沉的令人心尖儿发麻。

“荼哥才一年间便有了心仪之人啊,哪家姑娘下手这么快?”

祁荼吐出一口气。

可能吴熠只记起来了去年灯会,不然怎么会不知道他喜欢的是谁。以防万一,他还是要确定一下。

“记起来多少?”

吴熠敛下眸子:“就这一点。”那些光怪陆离的梦不做数的话,那就只有他因为再游灯会而想起的这一点儿了。

虽然那些梦都有可能是真的。

“那也好。”

吴熠既已想起来了灯会,这一节便少不了一番比较,其实大都是相同的,只有几家铺子,或是整改,或是干脆换了东家,只是没谁在意罢了,吴熠看了几眼,也不能一一对上号,更多的心思别放在了身边人身上。

祁荼戴着面具的样子同他想象中一般勾人,他并没有乖乖地由吴熠牵着,而是主动伸手捏着吴熠的袖口跟在吴熠身后,活像首次同家中大人上街的小孩子。

“我有些想吃宵夜了。”祁荼小朋友扯着吴熠的袖子站住脚。

“……”草率了。因为祁荼喜欢,吴熠没少来周记。走着的时候不注意,便下意识拐了进去。

但是他一是忘记了周记大年三十晚上还会继续营业,二是没想到祁荼看见周记便走不动路了。

“成,大晚上别吃点心了,甜的发腻,明儿个再来买。”

“周记关门了,再开门就是正月十五了,卖上一天元宵,然后要二月才开门了。”言下之意,现在不买一时半会便再也买不到了。

“您这儿门清啊,我去买。”

祁荼站在门口,想起上次在这一世,还是吴熠摸清了周记营业的路子。按照他每月可以用点心的次数算好了给自己买糕的。

如果没猜错,现在的吴熠也是知道规矩的,不买是为了他的身子。

如果上述推论成立,他很大概率只能吃半块糕。

果不其然。

祁荼眼睁睁看着自己吃剩的半块糕被吴熠拿着吃下去。

无比自然,丝毫没有注意到这是多亲密的举动。

“公子擦一下。”

祁荼今天没带小林出来,能找到金叶子付账已经够难为他了。擦嘴擦手自然不能用他衣袂。

他凑到吴熠跟前,将下巴尖儿拿出来蹭了一蹭,只差一条手帕,他蹭的就是吴熠指尖,像在吻他。

吴熠配合着伸手去擦他嘴角。

就是这个时候,烟火炸开。

夜幕之下,是烟火繁星,明灭之间,是他们无意的亲昵。

每一年都有烟火,可是每年的纹样不尽相同,这一年的烟火祁荼之前并没有同吴熠一起看过。同样的盛大绚烂。

祁荼推了一下吴熠的手,转过身去去用后背抵住吴熠。

胸腔滚烫,心跳震天。

从远处看,像是一个人拥抱住另一个人。

吴熠已经无心再去看烟火了,他发愣地看着身前人的发顶。

这个人比他大了半年,却比他矮了大半个头。

祁荼左手向后,攥到他的左手指尖,扯了几下,示意他去看烟花。

狐狸面具只遮住了上半张脸,盖不住祁荼的虎牙。

吴熠想把手抽出来,但是他能感觉到祁荼在用力,他把右手横在祁荼身前,带着他的左手握住自己的。

那是一个十指交缠的姿势。

“什么?”

吴熠的头正放在祁荼的肩头,能看到他嘴唇翕动,但是周围太吵,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祁荼摇摇头,继续看向天空。

左手把吴熠的右手扣紧。

要炸了。

吴熠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的捏了捏他的指腹,很凉。而且这只手比他自己的手要小上一圈儿。

想吻他。

烟火盖不住心跳。

面具遮不下心动。

“新年快乐。”

祁荼耳根发烫,身子都被他低沉的声音酥软了半边儿,幸好有吴熠带着他站着。

“阿熠也快乐。”

吴熠听着祝福,看着祁荼泛红的耳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一次翻涌了上来。

又可爱又勾人。

幸好冬日里祁荼的衣服都很厚,即使拥抱着祁荼有些失态也不会被察觉到。

烟火即将结束,二人也决定打道回府。

吴熠帮祁荼理了理领子看着他进屋,好像不知道他马上就会脱下那件披风一样。

大年三十的最后一刻钟。

新被封的南阳将军正在翻墙回家。

他自己的卧房与隔壁房业的不过一墙之隔,比同个院子的厢房还要近。

祁荼说的对,确实应该打个小门。

吴熠族中关系淡薄,加上他地位不低,并不太需要去别家拜年,而祁荼虽贵为王爷,却体弱多病,即使是年关也无人敢来叨扰。

刚好这两个人凑到一处去,过了一个年。

好像有什么在一场烟火中彻底被改变了。

————

祁荼脑子里弹幕横飞:“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他牵我的手了,他是不是喜欢我?他这么喜欢我,他为什么还不表白?他什么时候表白啊?要不然我先表白,不行,我还是要矜持一点,做人不能太主动……他到底会不会跟我表白?上一次他好像就拖了很久才跟我表白。要不然就我主动一点吧,没有关系的吧……唉,到底什么时候能表白啊,都到这个情节了,还不能好好在一起吗?”

所以太医到王府上看诊的时候,说王爷感染风寒,有一部分原因是思虑过多,这句话是真的。

他是在元宵节前一天发了热的。

他思来想去怎么也忆不起来这个时节他曾经生过病,按理说他这副体质,病一次也就去了大半条命,没有什么记不得的道理。估摸着是这些天吴熠翻墙来陪他窝在王府,太快活了些,留了病。

他倒不觉得有什么。风寒而已,又没烧糊涂,放在现代也就是个小感冒。

但是吴熠一直挂心着,他身体底子好,没怎么生病过,但是风寒的确是会出人命的。

客客气气的把他一送走,吴熠又转回头去哄祁荼:“不怕了崽崽。”

后两个字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直接脱口而出。

祁荼闭着眼,睫毛颤了颤,这是他的小名。

只有这一个人能把这两个字念的这样缱绻。

窗外的雪还没有化,屋内却暖得人心口发烫。

“阿熠……”生病的他更显得苍白瘦弱,也更加依赖吴熠。

十指相扣。

两个人的温度交融在一起。

这不是吴熠第一次牵住祁荼的手,以前总是冰凉的,现在却有些热。皱起的眉头与汗珠体现着他的病态。

“崽崽不要怕,睡一觉,醒了就好了,还说要去赏桃花。”

祁荼迷迷糊糊的握着他的手,吻在他的食指指节。

蜻蜓点水,但呼吸却灼热混乱。

心跳在胸腔内宣告着什么,分不清是谁的。

太医第二次来的时候,他们的手还牵在一起。

祁荼已经睡了过去,吴熠还在呆着。

“小问题,每年春日都有瘟疫,王爷这一看就是偶感风寒,来个人随我去取药来,一日早晚各一副,先取上半月的量。”

吴熠点头谢过,小林差人随着去取药。

“祁荼……如果不出征,那我一直守着你就好了,像这样就很好,你要是娶王妃的话,我可以帮你迎亲,你生了小世子,我带他习武。”吴熠知道他睡着了,“我不想娶亲,我想留在这里,保护我想保护的一切。”

吴熠伸出没有被他牵着的另一只手盖在他的眼睛上,俯身吻在自己的手背。

“我有点自私,所以就让我当做已经吻过你了吧。”

小林的脚步声还没有他的心跳声大,他刚发现要转身解释。

领子被躺在床上,本应睡着的人抓住,顺带着往上提了提。

不偏不倚,吻落在喉结。

吴熠下意识动了一下喉结。

祁荼像是被激的小猫。轻咬了一下,又安抚似的舔了一下。

于是,刚进门的小林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他那位长得很美的主子,差一点被亲吻了眼睛,然后主子似有所感,相当主动的吻了回去。

他没敢说话,退了出去。

吐出一口长气来。

他成长了,什么大风大浪他都见过了,他又行了。

以后这两位在房间内独处的时候一定要把好门,不能让别人随随便便进去。

他把药包捡起来,因为右手抖成了筛子,药包刚刚掉在门外地上了。

吴熠有点儿僵地坐好,略带心虚地清了一下嗓子,右手还和祁荼的左手扣在一起。他脑内的烟花一直在炸,闪着火花,绚烂夺目又响亮,轰然炸开。心绪难平,故作镇定。

“小林,你先把药煎一下。”

小林听声音便在门外回话:“姑……估摸着现下去煎,等煎好的话,刚好让王爷喝,我这就去。”

坦白了,其实他想喊的是姑爷。

怎么说呢,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心酸与欣慰。

甚至接受得很快,甚至觉得合理。

吴熠捏了捏祁荼的指尖,看上去他是睡了,可究竟有没有睡着就不太好说了。

如果他表白,有四五成的概率会成功。

两成是祁荼生病迷迷糊糊认错人了。

两成是一时冲动。

剩下奇奇怪怪的理由占了一成。

好吧,不太保守的说,他如果表白成功率很高。

但他不能。

身份地位。

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将军。

相配吗?可如果都是男子的话,也相配吗?

战事未平,也有可能哪一场战争他就再回不来了。

所以更不能了。

祁荼,你莫不如不要吻上来。

让我一厢情愿演一出独角戏。

想起来了,但没完全想起来。

谢谢阅读。

对了,定时在每天十点和二十点,额审核什么时候通过就不知道啦。

这整个副本都可以配着LASER的《式微》来看!我真的好喜欢看书的时候听歌ov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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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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