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至,片片阴云遮住了本就残缺的月儿。羊女敲响了陈县令的书房。
“青儿,有什么事吗?”
陈县令正坐在黑木直背椅上欣赏一幅字画,见一向腼腆内敛的青儿到自己房来,颇为惊讶。
“陈大人,青儿实在是躲不过自己的良心,不能眼看着陈公子命丧于妖怪之手。”
青儿说罢,便哭诉着跪倒在地。
陈县令大惊,赶紧上前将青儿扶起,焦急地问道:
“青儿这是何出此言?哪里有什么妖怪?”他看着青儿湿润的眼眶,心中更加怜爱,继续道:
“你莫要害怕,有我在呢。”
“陈大人难道没有发现,我哥哥陈阿平一日比一日强健么?”
陈县令愣了一下,便回忆起刚见到陈阿平时他形如枯槁,且一瘸一拐,身有残疾。而今早见到他时,只觉得此人身体健硕,且走路平稳。
只是这些日自己一直关切儿子的病情,如此奇怪之事,竟丝毫没有察觉。
羊女见陈县令似在认真思考,心中不禁暗骂此人愚蠢至极。她接着哭诉道:
“民女不敢欺瞒大人。其实陈阿平他,他是个妖怪。给陈公子吃的药,其实是他的肉。他一直都是借病人的身躯修炼精元,最后等精元成熟时,他便会吃了那人的心,以此增加修为。算起来,陈府已经是第五家了。”
陈县令听完便觉有些毛骨悚然,但他一想起竟有人,不,是有妖胆敢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简直就是挑战他的威严,不知深浅。他愤然道:
“没想到我陈家竟引得如此凶险的恶妖。你只管告诉我如何能宰了那畜生。”
“那妖在熟睡时是最虚弱的,大人只管叫人用匕首割了他的喉咙,便可将其消灭,但万不伤其心脏。”
“这是为何?”
“那是他全身最坚硬的地方,伤其心脏便会打草惊蛇。而且此妖阴险,等大人杀了他后,务必要交给青儿再检查一遍。”
“那……青儿,不知你以后有何打算呢?”
陈县令见青儿此时已经主动依偎在他怀里,心里估摸着这小女子多半也对自己有意,便索性直言问道。
“青儿本就是他用来使唤的奴婢,若这妖怪被消灭了,青儿自然如浮萍一般无所依靠了。”
“不如,不如你就跟了我吧。”
羊女听完,低下头羞红了脸,小声道:
“大人莫急,等事成后再说。”
陈阿平这两天随时准备金蝉脱壳。陈府势力强大,逃跑所需要的时机,地点,接应等方面必须要一一安排,不能出现半点差错。
这天深夜,他好不容易刚进入梦乡,便觉身边似有人影晃动。他心中警惕:
难不成是那陈县令见陈太宝病已痊愈,便派人来杀我?
突然他感到那人带起一阵风,心中大叫不妙,便快速侧身一翻,躲过了那人的长刀。
好你个陈县令,竟那二百两白银,就要置我于死地!
陈阿平怒火中烧,恨得牙痒痒。他身形矫健,速度极快,又躲过了几下那人的进攻。趁着那人扑空的空挡,他便一脚狠踢过去,又紧追上去,一拳打到了那人的太阳穴上。
这一拳极为用力,连陈阿平都听到拳头砸在他头上时发出的“砰”的一声响,指头与手腕都有些麻木了。
那人挨完这一拳后,晃晃荡荡地朝木窗边走了几步,便轰然倒下。
陈阿平惊魂未定,他见那人倒地不动,便小心地点上蜡烛,上前查看。
竟然是陈县令。
他又探了探鼻息,发现对方已经死了。
陈阿平浑身一颤,他强装着镇定,赶紧从床底拿出包裹,准备去青儿房内。
他刚要踏出门,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陈县令的尸体。
反正死都死了。
陈阿平携青儿一路疾走,前方一漆黑的河面上静静停着一艘客船,身穿蓑衣的船夫已站在上面等待。
此时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落在河面上哗啦啦地响着。船儿疾行于河道,陈阿平任船外的雨刮在自己脸上,艰难开口道:
“那陈县令道貌岸然,为官糊里糊涂,为人贪财好色,我杀他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吧。”
青儿看着窗外泛起波纹的河面,好似没听到一样。
“青儿,我不想杀他的,我没想过杀人,你知道我的……”
陈阿平似在求证一般,反复地询问。
青儿回过头,眼神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讥讽,她看似认真地问道:
“主人对青儿可曾有过一点情义?”
“青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就是我的菩萨,如果不是遇到你,我这身残躯早就饿死在荒山上了。”
陈阿平表情真诚,他又拿起包裹,想要将里面的东西掏出来。
“二位客官,船到岸了。”外面的船夫低声说道。
陈阿平收回手上动作。
二人上岸后在细雨中走着,陈阿平只觉这雨来的不是时候,更像没完没了一般浇得自己阵阵发冷。
他俩浑身湿透,走到一茅草棚,陈阿平转过身,掏出包裹里面的东西。
一颗血淋淋,红彤彤的心脏。
“青儿,你听我说,他死都死了,倒不如为我做些贡献……你不是说过以心换长生么?”
“主人,以心换长生并非挖他人之心。”
“什么?那要谁的心?”
“主人,要挖的是青儿的心。挖羊妖之心,烹之,食者长生。”
青儿戏谑地盯着陈阿平,似是在期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雨停了,天色只得一丝光亮,四周弥漫着灰蒙蒙的雾气。
“雨停了,主人我们继续走吧。”
青儿没有顾呆愣着的陈阿平,自顾往前。
他看着前方雾中行进的青儿,她是那样纤弱,仿佛一捏就碎了……
陈阿平倒在地上,脖子已被扭断。
“青儿,为什么……”
“我们羊妖虽体弱,但一般伤害根本近不了身,反而会倒施在对方身上。”羊女走到陈阿平身旁,用脚踢了踢陈阿平耷拉的脑袋,继续说道:
“看来你是要把我的脖子扯断呢。下手还真是狠。羊妖食供者之心,以增加修为。你日日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心早已成熟。可我没有力气杀你,便叫那陈县令去安排,没想到他蠢钝如猪,一把老骨头了竟想着刺杀壮青,所以只能引你来杀我,再反噬到你身。不过你若能忍着不杀我,倒也不会死的这么快。”
陈阿平双目通红,睁大眼睛望着羊女。
羊女又蹲下身,爬在他耳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再告诉你一件事,陈县令便是你的父亲,你俩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你们父子俩还真像,你为粮食弃母,又为了钱财弑父,都是冷血残暴之人,只是你不好色,不然我早就得手了。”
陈阿平口中不断涌出鲜血,身体一下下抖动着,似不甘般费力抬起左手到半空中,又一下子撂下去,断气了。
羊女站起身,瞥了一眼躺在血泊中的陈阿平,她不断晃动着身体,慢慢又变成了一只肥硕臃肿的黑公羊。
它熟练地将陈阿平的腹部踩扁,再撕咬着他的胸口,最后像野狗一般大张着嘴,红着眼睛,将那还温热着的心脏嚼碎咬烂后吞入腹中。
……
黑公羊舔着嘴边的血渍,慢悠悠地走在林间。
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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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羊女(六最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