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传来细细流水声,昏暗的房间内清晰可听,是魏莎莎准备去上早班。听见啪嗒一声,魏莎莎关门离开。清晨空调温度有些低,迷迷糊糊中陈暖言翻身蒙被接着入睡。
再次醒来是被七点四十的闹钟叫醒的,陈暖言随意挽了个丸子头,对着镜子将额前的碎发顺了顺,简单洗漱完毕,戴上自己的圆框眼镜,一股慵懒风。
陈暖言到快餐店只花了三分钟,这还是在路上磨叽了一下。推开店门,陈暖言先是透过玻璃向后厨看去,魏莎莎正在削胡萝卜,张姨也站在她的案板前忙碌着,这时孙姨恰好从洗碗池走出来,看到孙姨陈暖言就想到张沐阳。
陈暖言一边揭下斜挎包一边走向收银台,准备将手机放到收银台旁边的小柜子里。身子一转发现张沐阳正打量着自己,他坐在昨天中午和陈暖言聊天时的那个位置,八点的阳光正温柔地照在餐厅,两个人隔着那道光束再次会面,空气中漂浮的微细灰尘在光束中飞舞,张沐阳仿佛本该就是这熹微的晨光。
“来的挺早呀沐阳”,陈暖言伸出右手向他摆手,算是打个招呼。
她的笑如同蔚蓝天空中飘动的白云,没有一丝杂质,在光的透射下更显纯净,嘴角上扬形成弯弧便是云朵的波浪状边缘,向张沐阳打招呼的右手如葱白一般光滑,五指尖如笋,腕似白莲藕。
张沐阳看的出神,待陈暖言走到他旁边才缓过劲,
“暖言姐姐早上好。”张沐阳开口淡定。
“早上好呀沐阳”,陈暖言声音盈盈,“我先去干活了哈”,像哄小孩儿一样。
陈暖言来到后厨找见老板娘,老板娘和她一起抬了筐土豆到后厨,毫无疑问,陈暖言今日首份任务就是削土豆。
削好半桶土豆,老板喊陈暖言和魏莎莎出去吃饭,今早上快餐店早餐是包子,两种馅,魏莎莎给陈暖言各拿了一个,陈暖言叼了口包子,嗅觉要比味觉反应的快,“啊,怎么是茴香馅的”,陈暖言眉头一皱。
魏莎莎呀一声,“忘记你不吃茴香了,给我吧”,魏莎莎从陈暖言手中结果那咬了半口的包子,又将自己的一个白菜包子塞到陈暖言手中。
两个人认识这么多年早就不分你我,陈暖言朝魏莎莎发出一声撒娇般的嘿嘿,魏莎莎搡回靠在自己身上的陈暖言,“注意点形象”。
“嗯?什么?”陈暖言摆正姿态。
魏莎莎眼睛一瞟,“喏,张沐阳看着你呢。”
陈暖言看过去,到没觉得什么,招呼张沐阳过来坐在自己对面。
张沐阳也听了陈暖言的话,和陈暖言一桌。
张沐阳看着对面陈暖言吃饭,他每天面对的除了家里的爷爷奶奶,最多的就是学校的同学。男生呢嫌弃他性格太高傲,可能因为长的也出彩,所以没几个男生伙伴,女生也因为他太孤傲不愿和他说话,看到班里的女生和那几个说话没边的皮小子闹来闹去,张沐阳一点也不羡慕,甚至庆幸不是自己。
昨天见到陈暖言,经过这一天的接触,张沐阳从来没见过一个女生可以安静的时候像童话里的睡美人,活泼起来又像是洒脱的郡主。
陈暖言想到昨晚和魏莎莎说的话,也在尽可能地和张沐阳聊天。
“沐阳有没有什么梦想呀,比如打算以后做什么?”
魏莎莎拿胳膊捅了下陈暖言,陈暖言手里的包子差点掉在桌子上,“你这问的什么啊,太老套了。”魏莎莎嘲笑陈暖言。
陈暖言狠狠白了魏莎莎一眼,自己也不期待张沐阳回答她这个问题。
双方安静了几十秒,张沐阳主动打破僵局,“我想做生意,挣钱,不再让我奶奶出来干小时工。”他说的很真挚,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是坚定。
陈暖言回想起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一家人坐在车里,爸爸开着车,自己和妈妈坐在后座上,爸爸回头问陈暖言以后想要做什么,是医生还是老师。
陈暖言趴到爸爸的椅背上,开心地讲:“我要做医生,他们是白衣天使。”
妈妈摸着陈暖言的头,叫她乖乖做好,爸爸笑了笑:“好,不愧是爸爸的闺女,真有出息。”
就是那晚陈暖言一家出了车祸,驾驶座上的爸爸没挺进医院,妈妈将陈暖言死死地护在身下,陈暖言安全无事,只是被吓晕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奶奶,妈妈也在当晚离开了陈暖言。
后来陈暖言高考分数不够临床医学的分数线,她没选择复读,而是选择了与医学相关的专业,打算成为一名临床药师。
陈暖言从回忆中清醒:“好,那沐阳要加油,好好学习,一定可以实现的。”
陈暖言说的话在别人看来可能是客套,但只有陈暖言知道,那是她的真心话,是对这个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善良男孩最真的祝福。
“走吧”,魏莎莎拿起陈暖言的碗,“该去干活了,时间久了老板该找咱事了。”
“嗯”,陈暖言起身,“沐阳我去干活,你好好玩儿,注意安全。”
张沐阳一脸木然,等他回过神,陈暖言已在后厨继续削着土豆。
十点十分,老板娘喊陈暖言出来打菜。陈暖言从后厨走出来,迎面而来的凉气对陈暖言而言就像是即将渴死的鱼找到了水源。双侧脸颊绯红,白腻的额头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汗珠。
张沐阳听见老板娘的喊声便放下手机转移视线,“怎么了,阳阳”,孙姨发觉孙子不对劲。
“没有,我就看看。”说着走到打餐车前,看到陈暖言额头上的汗滴,张沐阳从身旁的桌子上连抽两张餐巾纸装进兜里。
北方六七月正值夏季酷暑,坐着不动就会出汗,更别提在厨房内不停忙活。
老板娘将手里的勺子递到陈暖言手中,陈暖言来不及掏纸擦汗,只能将就着用围巾拭去额前的汗珠,马不停蹄地打菜。
“暖言,你继续打十份十二元的套餐”,老板娘嗓音很大,“我去后厨看看还有小号的餐盒吗。”
“好”,陈暖言微微回应,手下不停。
待老板娘一走,陈暖言左手艰难掏着裤子口袋,怎么没有呢,明明昨天带的纸没用啊。
陈暖言掏了半天没有结果,长叹一口气,正要放弃时,左手手心里被塞进一团,张沐阳站在陈暖言身侧,陈暖言抬起左手,手心里是两张褶皱餐巾纸。
“谢谢”,陈暖言用一张将脸上的汗擦去,另一张放在围裙兜内。
张沐阳拿起饭盒想要帮陈暖言,陈暖言接过他手里的饭盒,“沐阳去那边玩吧,让老板娘看到不好。”陈暖言年长几岁,知道这样老板娘会怪张沐阳耽误陈暖言干活。
对陈暖言来说没什么,自己只是个暑假工,干几天就走。但孙姨是快餐店的长期临时工,以后万一张沐阳还要待在快餐店,老板娘难免会不愿意。
就是不知道张沐阳能不能理解,不会认为自己是嫌弃他吧,算了,到时候在说吧。
张沐阳遭到拒绝,冷着脸离开,孙姨看见,又训他:“别去捣乱,让老板看见老板该训暖言了。”
张沐阳乖乖待在孙姨旁边,没再动。后来奶奶也给他讲这个道理,张沐阳自然也明白。
“我来帮你”,魏莎莎过来,两个人配合默契,很快将餐打好。
中午魏莎莎十二点半下班吃饭,张沐阳走过来,他今天没有去隔壁吃饭,因为今天奶奶下班要带他去逛小吃街。
“张沐阳,你要不要吃点?”和昨天陈暖言相似的话。
张沐阳同样摇了摇头:“不用,谢谢。”
魏莎莎对他的语气冷到,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没有温度的“谢谢”。
“嗐……咳咳……”,魏莎莎苦涩地看着张沐阳。
怎么还会有点尴尬呢,空气怕要被冻住了吧。魏莎莎身子抖了抖,是真的冷,鸡皮疙瘩起一身。
“莎莎姐,你大学学的什么专业?”张沐阳问的平稳。
“哎呦,不值一提”,魏莎莎满脸谦逊,“旅游管理,以后去哪玩就找我,我给你带路。”魏莎莎拍拍胸脯,气势十足。
“那你知道暖言姐姐学的什么吗?”,张沐阳这次问的有点小心翼翼。
魏莎莎从张沐阳眼神里看到的是期待加试探。
“你怎么不亲自问问她呀,找我打听。”魏莎莎夹了个花生豆放进嘴里。
“我就问一下”,张沐阳两只手紧紧扣住,由于桌子正好挡着,魏莎莎并没有看见。
“不逗你了,她学的临床药学,医学”魏莎莎摇了摇头表示同情,“不知道怎么想的,学医,那得多累呀,这头发不得大把大把掉啊。”
医学,真好,和暖言姐姐的气质很搭,张沐阳心里揣摩。
“我觉得挺好的。”张沐阳再次出声。
“啊?”魏莎莎愣住,“什么啊?”脑子突然短路。
“暖言姐姐学医,挺好的。”张沐阳解释。
“这个呀”,魏莎莎大悟,“没说不好,就是学医要上好几年的学,这以后结婚找对象不得三十几了。”魏莎莎是在为陈暖言的恋爱担忧。
陈暖言什么脾气魏莎莎一清二楚,又这么要强,她肯定是要为医学事业献身到底,说不定还会愿意放弃儿女情长,魏莎莎想都不敢想。
张沐阳没等魏莎莎吃完就起身去找孙姨,魏莎莎只当这小孩儿脑回路清奇。
张沐阳冒出单纯的念头,他要等她。
两点三分,陈暖言打饭吃饭,孙姨张姨也一起下班,张沐阳过来和她说再见,拿着孙姨的手机。
“姐姐”,张沐阳唤着陈暖言。
“怎么了”,陈暖言将打好的饭端到餐桌上。
张沐阳跟过去,“我能加你微信吗?”
“我怕以后学习上遇到什么难题,想着加你个微信,可以问问你。”张沐阳没等陈暖言开口便向她解释。
陈暖言答应的很爽快,
“好。”
说着便将手机打开,让张沐阳扫自己的二维码。
张沐阳不敢耽误一秒,扫码,发送好友请求。
“阳阳”,孙姨声音传来,“该走了,不然赶不上公交了。”
张沐阳听见将手机握紧,“姐姐我要走了,你一定要通过我的好友请求。”
看着张沐阳离开的身影,陈暖言莫名想笑,这是在求我吗?真有意思,这么小还有反差萌。
陈暖言并没立马通过,而是想着先吃饱饭,好给爷爷打个电话,老头估计也想自己了。
陈暖言照例买了根雪糕,吃着雪糕给爷爷拨过电话去。
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嗳,是言言吗?”
老头还是猜的出是谁,因为除了自己的孙女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会再想起给他打电话了。
“是我呀爷爷,您真厉害,一接就知道是我。”陈暖言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撒娇,只有在爷爷这她才能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当成一个孩子。
“爷爷,我工作的地方很好,活不累,吃的也好,宿舍还有空调,您放心就行。”陈暖言向爷爷说这些无疑是为了让老人宽心。
“好,爷爷知道,我们家言言最厉害了”,老头语气中尽是满足,“爷爷也很好,身体倍儿棒,言言不要总想着爷爷。”
爷孙俩就是这样,互相让对方不要挂念,一个怕自己耽误孙女的前程未来,另一个怕让爷爷为自己担心。
陈暖言又嘱咐了几句,挂掉电话。微信有新消息提醒,通讯录有红点,新朋友名字叫花开富贵,张沐阳不会起这么土的名字吧。
陈暖言也没发现其他人加自己,便接受这个名叫花开富贵的好友。
回到宿舍,魏莎莎还没睡,正躺在床上看小说。
陈暖言脱下鞋子,一整个贴在床上,今天可把她累坏了,也许是天热的原因,头不是很舒服。
魏莎莎察觉到不对:“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陈暖言揉着太阳穴:“没事,可能就是天太热了,睡一觉就好了。”
魏莎莎见陈暖言要睡也就没再说什么。
这边张沐阳发送请求后一直盯着手机,好几次检查消息通知是否开了,不想错过陈暖言的消息。
等他坐上公交车,孙姨收回张沐阳的手机。
张沐阳看着路边,共享单车整齐地排在那,一闪而过,道旁的树往后退去。
“怎么就没同意呢?不会忽悠的吧。”张沐阳没边没际地乱想。
张沐阳再次拿到手机是晚上九点,和奶奶锻炼回来。微信列表上一个新的头像出现,微信名叫YAN,张沐阳知道这是陈暖言。
第一条消息说什么呢?张沐阳愣在书桌前。
“暖言姐姐,我是张沐阳。”张沐阳先是报上姓名,他感觉这样才算正式。
“我还没有自己的微信,这是我奶奶的微信,平时我和朋友就通过奶奶的微信联系。”张沐阳也意识到奶奶的微信名不符合自己的气质,急着向陈暖言解释。
“以后要麻烦暖言姐姐了。”张沐阳客气地又发过去一条消息。
陈暖言这时刚打扫完卫生,正好老板一家人吃饭,老板今晚下的手擀面,陈暖言决定多吃点。
“好的,我知道了,有事问我就可以。”陈暖言回完消息便按灭手机专心吃饭。
“言姐”,老板喊她,“今天张沐阳是不是管你要微信来着。”老板一脸戏谑。
陈暖言感到诧异,他怎么知道的。
“对,他说以后有题不会好问我。”陈暖言吃着面条,抬头看过去,“怎么了吗?”
陈暖言对老板的表情很不满,太油腻了,不怀好意。
“这小子才多大就会要微信啦。”老板奸笑。
陈暖言瞬间感觉这手擀面没了味道,放下筷子,“这不正常吗,沐阳就是想着问我学习上的问题,老板你怎么这么看人?”
陈暖言毫不客气地笑着质问老板,老板也知道陈暖言这小姑娘不是表面上那样看着人畜无害,其实有的是脾气,不过是善于隐藏。
老板讪讪一笑:“我没说什么,吃饭吃饭,今天辛苦了。”
陈暖言没再动筷,而是等魏莎莎吃饱两人就离开了。
路上,魏莎莎揽着陈暖言的胳膊:“老板怎么阴阳怪气的?加微信不正常吗,这么小的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
“谁知道,当老板的就爱瞎想。”陈暖言握住魏莎莎的胳膊。
“咱写老板不是善茬,说话不正经。”陈暖言心有忧虑。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魏莎莎声音压低,“那天送馒头的师傅过来,老板和师傅开玩笑,师傅直接黑脸,说:‘我才不跟你似的整天去按摩来。’”
“所以我们小心点,尽可能别和老板单独在一块儿。”陈暖言提醒魏莎莎。
魏莎莎右脚跺了下地:“什么嘛,还要抵制神经老板。”
陈暖言微微一笑:“好啦,这不也没啥事嘛,咱也干不了多久就走了。”
两人挽着手回到宿舍,陈暖言拿出手机,没有任何消息。
张沐阳盯着陈暖言发来的信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和她说什么,想到陈暖言上了一天的班肯定累了,便没再打扫她。
手机晚上要上交给奶奶。
要不要看看暖言姐姐的朋友圈呢?备注改成什么呢?
张沐阳陷入沉思,“阳阳,不要看手机了,该睡觉了。”奶奶催着上交手机。
算了,不看了,等什么时候再拿到手机时间充裕了仔细看。备注就是YAN吧,YAN应该指“言”吧。这样奶奶问的话只说是同学就好了。
张沐阳将他和陈暖言的聊天记录删除,微信界面上没了YAN这条。
张沐阳将手机送到奶奶房间,出来后从客厅的阳台往外看,对面是另一栋居民楼,好多门户的灯仍在拼命亮着,楼下是停车位,一辆黑色轿车停好位置,车上的人出来,车灯一闪,男人接过女人怀里的小孩儿抱在自己怀里,右手圈着女人的肩膀,女人踮脚理了下孩子的头发,小孩像是被吵醒一样胳膊遮住脑袋,往男人怀里缩了又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