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暖言回到宿舍，室友还没回来，打开灯，一身瘫痪似的坐在椅子上，她不是没看到刚刚下车时魏莎莎的表情，甚至也听到了魏莎莎调侃的干咳声。
脱掉大衣，里面的内搭衣袖有些往上缩，露出那块手腕，那块张沐阳今天晚上握过的，现在还在发烫的手腕。
发现自己越想越偏离现实，陈暖言干脆拿上换洗衣服，想要洗去现在脑子里的乱七八糟。
花洒毫无保留地将热水尽可能地洒在陈暖言身上，热水流到肩膀上，后背上，脖颈上……浑身就如同缺水的鱼儿，急需这甘甜水源。
沉溺在这温柔沐浴之中，洗漱架上的手机振动响起来，陈暖言一直有洗澡将手机带进浴室的习惯，这事儿还被魏莎莎调侃过，说什么以后不接她电话那肯定就是出事了，毕竟有人洗澡都能接到电话。
将花洒关掉，先把手擦干，之所以能洗澡时也能迅速接电话那是因为她洗头跟洗澡不是同时进行的，洗头是单独用盆。
绿色接听按钮一滑，陈暖言边喂边用浴巾擦着身体。
张沐阳的声音穿透般流动于整个浴室，激醒陈暖言，摸搓着浴巾的手一顿。
“张沐阳？”疑问句。
张沐阳从对面笑出声来：“是我啊，你在干吗暖言姐？”
“啊！”回答他的是一声尖叫跟零零散散的瓶罐落地的声音。
还有陈暖言滑倒在地的声音。
宿舍突然断电，陈暖言被惊到，自己好笑不搞笑地被自己手里的浴巾给绊倒了，倒下的那一瞬间还企图抓住稻草般将置物架给拉歪了，架子上的沐浴露，以及舍友的瓶瓶罐罐都哗啦落下来，一个貌似玻璃小瓶还打到陈暖言额头上。好在有浴巾垫底，陈暖言倒在了半块浴巾上。
张沐阳听到那慌乱的声音后背反射性地挺起来，等对面恢复平静，只听见陈暖言的斯哈声。
“暖言姐……你出什么事了？”
身音从头顶上传来，这时陈暖言才意识到还在跟张沐阳通着话，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对着放在厨子里的手机说了句没事。
可对面不信。
“我听到声音了，有瓶瓶罐罐落地的声音还有你的叫声。”，张沐阳皱着眉讲，“你是不是受伤了？”
陈暖言捡起地上的浴巾，用脏衣服擦了擦又被弄湿了的双腿，将拿好的衣服换上。
“还是你摔倒了？”张沐阳见陈暖言不出声，忍不住猜测。
“嗯……洗着澡突然停电了，不小心摔了一下。”
张沐阳拿起今天晚上吃饭时穿的大衣就向宿舍外走。
“你看看能动吗，穿好衣服，别着凉，等着我。”说完就将电话挂掉。
等着他，干什么？陈暖言顾不得想，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一步一步地走出浴室，楼道里的应急灯照得宿舍还有一丝亮光，陈暖言先找了个近点的位置坐下。
好在医科大电工大叔还未下班，电来的很快，缓了一会儿，右脚腕有些一阵一阵的痛，但看不出红肿，唯一不一样的可能就是额头明显等看出来有些鼓包。
陈暖言对着镜子瞅了又瞅，好在没破，不然留疤就不太友好了。
有些累了，陈暖言趴在桌子上。
陈暖言是被敲门声给叫醒的，自己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什么也没想，陈暖言起身就去开门，却被右脚上的痛给刺醒，比刚刚严重了不少。
“来了，来了，别急。”陈暖言一边向门前走一边回应。
门一开，像做梦一样，门外两个人，一个是宿舍楼底的宿管阿姨头头，另一个满身寒气，眼睛死死盯着自己，让自己倒吸一口气的是万万不可能出现在这的张沐阳。
“小姑娘没事吧？”宿管阿姨关心地问道。
陈暖言摇摇头。
“嗐。”宿管阿姨也跟着摇头，不过脸上尽是姨母笑，“这个小伙子非要上来找你，说你摔倒了，不知道严不严重，我都不知道他怎么进门，连我老伴都陪着他过来了。”
“跟我去医院看看吧！”张沐阳此刻眼睛盯着她的右脚腕，穿着睡裙，脚腕已经发红，可以看出来要比左脚腕肿。
陈暖言刚要开口拒绝。
“就算脚腕没事，那你的额头呢。”张沐阳声音带着命令与质疑。
陈暖言下意识去摸额头上的那个包，已经比之前大很多了，也疼得多。
看着两个人都在这僵着，宿管阿姨唉呀长叹一声。
“就听小伙子的，跟他去看看，不然这小伙子大晚上的就白跑了，看看也放心。”宿管阿姨笑笑，说完就躲到一旁不看他两个人。
陈暖言一直低着头，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敢抬头看现在的张沐阳，明明自己要比他大呀，怎么回事儿。
“去穿衣服，跟我去医院看看，没事最好。”张沐阳将陈暖言慢慢推进宿舍。
“我就在门口，你别不出来。”张沐阳想着，最终又说出来心里话表示自己今晚带她去医院的决心。
“如果你忍心，那就让阿姨和我一晚上都在门口冻着等你。”
陈暖言听话地去找衣服，等收拾好，发现宿舍门外只有张沐阳。
陈暖言左右看了又看，张沐阳打断她。
“阿姨先下楼了。”
“奥。”陈暖言闷声回答。
“能走吗？”张沐阳看着她右脚问。
“能。”陈暖言还是一个字回复。
说完就想走在张沐阳前面，可受伤了的腿就是不争气，张沐阳始终在她前面。
还时不时回头看看她，看她出丑，在陈暖言心里是这样的。
只不过，张沐阳在第一个楼梯平台上停下来了，看着她一步一步，扶着楼梯扶手下来。
“我背你，上来。”说完背过身，弯下腰，将宽大的后背给她。
“不用，我能走。”陈暖言拍拍他后背，叫他起身。
张沐阳没继续弯着腰，而是给她让出路，陈暖言也顺势继续往下走。
张沐阳深吸一口气，大步迈向前，将陈暖言抱起来，公主抱。
陈暖言下意识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你干什么？我能走。”陈暖言低声说。
“闲你走的太慢，现在不早了，吵到其他宿舍的人我可不负责。”张沐阳抱着她下楼梯，陈暖言闭嘴，任他抱着。
“吆喝，快去看看吧。”走到一楼，宿管阿姨打趣道。
“麻烦您了，也跟叔叔说声谢谢，改天请您俩人吃饭。”张沐阳说的很自然，像是步入职场好几年的老手，宿管阿姨就像他亲姨一样。
不出所料，在出校门时，张沐阳又跟一位保安道起谢来。
出租车就等在门口，张沐阳来时就让司机在这等着，当然那时要给“误工费”的。
将陈暖言放到车上，张沐阳没坐到副驾驶，而是从另一边上车，跟陈暖言一起坐在车后排。
出租车司机在听深夜广播，在讲“你有没有为一个人做过比较疯狂的事儿。”
“小伙子，今天晚上就挺疯狂的。”司机回头看了眼张沐阳身边的陈暖言，意味深长道。
陈暖言尽可能靠边，离张沐阳远远的，也不理会司机的话。
“不疯狂”，张沐阳竟然笑着回复司机，另一只手扯了一下陈暖言的衣角，“别再靠外了，车门都要被你挤开了。”
陈暖言一囧，不再动，转头看向窗外。
A市不愧是个大城市，路上车流量这个点还这么大，路边的歌吧、KTV闪着五光十色的灯。
“小伙子医院到了。”司机慢慢停下车。
张沐阳道了声谢打开车门下车，不等陈暖言打开自己这边的车门，便站在陈暖言面前，看着张沐阳弯腰倾身想要将自己从车内抱出来，陈暖言双手大叉子样抱在胸前。
“我自己慢慢走就行。”陈暖言哼唧唧。
张沐阳也没再执意抱她，站在车门旁，右手扶在车门框，左手小心翼翼地抓住陈暖言的一直胳膊。坐在车里的司机看着笑着摇摇头，看着张沐阳挽着一瘸一拐的陈暖言艰难地往医院走，不禁在车内打趣：“这姑娘，让小伙子抱过去多省事儿。”
医生看着两个人像患难似的走进诊疗室，叹一口气。
“哎呀，小伙子，姑娘都这样了你抱着她来不行吗，看着你也挺有劲的啊。”医生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嫌弃表情。
陈暖言头发还是洗澡前挽起的丸子头，不过有些虚发还是湿漉漉的，从路上的司机到医院里多嘴的医生，陈暖言的脸恨不得藏起来，以后要是进了医院一定不能多说话，都不知道什么情况就乱下结论，陈暖言心里思忖着。
“问题不大，就是扭伤，这两天可能肿得比较厉害，慢慢就消下去了。”，医生写着病历，“去外面药店买点跌打损伤的药就行。”
“嗳”，医生看了看陈暖言额头，“不过你这头上的伤最好拿冰块敷一下，看着也不轻。”
张沐阳不放心：“她这脚不用拍个片子什么的吗？”
医生将病历递给陈暖言，嫌弃的眼神给到张沐阳：“你要是有钱没地方花，我也可以给你弄个片子检查。”
张沐阳刚想开口，陈暖言拽了下他的衣角：“谢谢你医生，我没事，买点药就好了。”
医生点点头，还安慰张沐阳：“小伙子，你女朋友没事，别太担心。”
绝了，算是解释不清了，陈暖言只能干笑。
张沐阳也没解释，陈暖言抬头瞪了下他，半埋怨道：“我就说没事吧。”
张沐阳扶她在医院的走廊坐下，又回了一趟诊疗室，之后自己去院外的药店买药。
回来时拎着一袋子的药，膏药，喷雾，药膏应有尽有，唯一没有口服的药。
“这个药膏和喷雾是那个医生建议买的，但是他说也可以贴贴膏药，但是你别一起用，膏药最后看情况觉得药膏和喷雾不太行的时候再用。”，张沐阳又拿出一个小盒，“对了，这个是涂额头的，早晚各一次，涂上之后用手轻轻揉，揉到皮肤发热就行。”
张沐阳说的很快，但很清晰，字字清楚。
“药店的人还想让我买口服的药，但是我以前听我奶奶说过，吃药多半对胃会有刺激，我就没买。”张沐阳皱着眉头看着陈暖言。
陈暖言一直盯着讲话的张沐阳，看着他抬头看向自己，陈暖言偏过头，手掠过发涩的眼睛。
“你奶奶说的没错，吃药多少会对胃有点刺激。”
张沐阳买来药将药袋子放在陈暖言旁边的空位上，自己是蹲在陈暖言旁边，将药一个个拿出来解释的。
“你快起来，蹲久了腿该麻了。”陈暖言想将他拉起来。
张沐阳笑得灿烂:“没事，我蹲厕所的时间比这长多了。”
陈暖言没忍住噗的笑出来，看着她终于笑了，张沐阳终于将心放下来。
“你是不是后天就要进实验室也不能请假休息？”张沐阳问。
“我这也就是走的慢点，其他的也没啥问题。”陈暖言看看现在肿得肉球球样的脚腕。
“你在这等会我。”说完张沐阳起身又敲门进了诊疗室。
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张单子。
“去输液室输瓶消炎药吧，医生也同意了。”将单子展开给她看。
“你要不想耽误去实验室的时间，那就牺牲一下现在的时间去输液。”张沐阳将药重新装到袋子里，扶着陈暖言往输液室走。
陈暖言上次输液还是跟魏莎莎兼职结束发烧那次，看着护士将针靠近自己的左手，陈暖言不自觉地将头向右偏，张沐阳不经意地握住她的右手。
“没事，不看就好了，她拿来三瓶输液呢，会不会输到一半你就想去上厕所呀……”
张沐阳的声音在耳边轻轻环绕，三瓶呀，这么多，说不定真得上厕所。
“好了，家属注意点瓶子，快要没了的时候叫护士。”
“嗯，谢谢。”张沐阳看着陈暖言吃惊的表情觉得好笑。
打完了？针都固定好了，怎么没感觉到针扎进去呢？陈暖言觉得不可思议。
“等一下，能不能给她绑个药盒什么的？”张沐阳叫住护士。
护士一脸质疑：“七八岁小孩子都不用绑了，你女朋友不至于乱动将针给拐了。”护士说完就走了。
陈暖言看着手上的针，觉得今天真是太羞愧了。
张沐阳瞅了瞅药瓶：“你在这等会儿，这瓶药怎么着也得半个小时，我出去一趟。”
说完手移来陈暖言的右手，跑了出去。
陈暖言看着那个跑起来似风的少年，不知道他去干嘛，有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温度是比左手暖和的。
陈暖言是被左手的一股暖给暖醒的。
张沐阳半蹲在她面前，手里是一个暖水袋和两只毛巾。
“吵醒你了？”张沐阳抬眼看她。
“暖水袋靠在手上，这样输进去的药水就不那么凉了。”
陈暖言听话地抬起左手，暖水壶上还搁了一条毛巾，即使是接的医院的热水也不至于烫手。
张沐阳慢慢调整她的手跟暖水袋，让一小段输液管也被暖水袋暖着，最后将另一块毛巾盖在左手上面。
“你刚刚出去是买这个了？”陈暖言问。
“嗯，”，张沐阳点点头，“小时候我输液奶奶也是这样干的，真管用，不信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陈暖言已经感受到了，那药水已经不再那么凉了。
“谢谢你啊，能想到这么多。”陈暖言从没觉得这是一个刚刚才大一的男生，如此细腻。
“你困了就眯一会儿，我平时熬夜熬的有经验，现在才是开始，我不困。”
陈暖言摇摇头：“我也不困。”
“对了，你是怎么进的我学校，又是怎么进的我宿舍楼，医科大一直很严格的。”陈暖言想起他一个外校的竟然能在夜里进医科大着实不解。
张沐阳笑笑：“那是因为你们宿舍楼的阿姨和门口的保安大叔是夫妻。”
“嗯？”，陈暖言偏头看向他，“这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张沐阳继续道，“因为你们宿管阿姨是我奶奶的姐姐的女儿，我们关系一直走的近，所以算是走的后门吧，”
“啊？”，陈暖言吃惊，“还能这样？”
“怎么不能？”，张沐阳一脸骄傲，“关系不就这么用得吗？”
“对了。”，陈暖言又有一个疑问，“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宿舍楼的？”
张沐阳打开微信，他跟魏莎莎的聊天界面。
“我问得莎莎姐，不过我已经给她报过你的平安了，要不然她要给你打电话了。”张沐阳又是一脸骄傲。
陈暖言更是感叹张沐阳脑子的灵光。
说是不困，但是早就到了深夜该睡觉的点，加上药物里面可能有犯困的物质，陈暖言慢慢地便睡着了。
醒来时药水已经输到第三瓶，自己身上多了一件大衣，是张沐阳的，自己也靠在张沐阳的肩膀上。
“你一直就这样醒着吗？”，陈暖言右手从大衣里出来，揉了揉眼，“你赶紧把衣服穿上。”
说着就要把大衣给他，张沐阳又将衣服给她盖上：“等会儿再给我吧，你刚刚睡行，别再冻着感冒了。”
“我不冷。”张沐阳又说道。
“现在几点啊？”陈暖言问。
“快三点了，输完差不多三点多一点。”张沐阳估算着时间。
“没事，一会儿就能把你送回学校去，毕竟我有关系。”张沐阳想到了陈暖言的顾虑。
“是哈，都忘记你有关系了。”陈暖言拢了拢大衣。
等最后输完液，陈暖言发现有两个暖水袋。
“你买了两个吗？”陈暖言指着问。
“怪不得我感觉暖水壶一直都是热的，你还中间给换水了。”
张沐阳没说话，只在一旁不紧不慢收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