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丛清恍然，“是不是一个中年人，四五十岁左右？”
“你怎么知道？”
“我在门口碰到他了，活活一个强迫症。”她淡淡道，“就因为跟你约好十一点，时间没到一直在外面等。”
事关他的病人，陈晗白顿了顿，没说什么。
闻丛清绕过他，迈进诊室，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淡淡清香。
比起医院的诊室，眼前这间更像低奢的办公室。宽敞，小资，淡雅的法式风，从视觉上让人放松。
窗台上摆着一排向日葵，在光与微风中轻轻摇曳，给整个房间增添了一丝暖色。
不知怎的，闻丛清突发奇想，“诶，你前女友是不是喜欢向日葵？”
“……”
陈晗白纳闷道，“为什么是前女友？”
“就你这样的，哪个姑娘受得了？肯定是前女友。”
闻丛清说得笃定，语气里还带着点儿想当然的鄙夷，陈晗白又噎了一下，瞪眼道，“什么叫我这样的，我怎么了我？”
“做作，爱装，反复无常。”她毫不客气地作出评价。
“……你才做作，爱装，反复无常！”
“哦，还有小心眼。”
陈晗白被她说的，气得牙痒痒。
他自认口才一流，无论何种状况都能从容以对，面对闻丛清这种牙尖嘴利的，倒也不是说不过。但他实在不想太幼稚，每次都把场面闹成小学生吵架。
对，他是成年人，天生不爱计较。
陈晗白在心里默默安抚了自己两句，平复了下心情，才再次开口，“我马上要接待病人了。你要开药的话，我把单子给你。”
闻丛清却不置可否，“你几点下班？”
陈晗白看了看电脑上的行程安排，“很晚。”他强调了一句，“今天约满了。”
她追问，“那是几点？”
“十点。”陈晗白笃定道，“至少晚上十点！”
“行，那我晚点再来。”闻丛清很干脆的转头就走。
她这个说走就走的随意态度，使得早就做好了强力抗争准备的陈晗白一脸懵——咦，居然就这么走了？这女人是不是闲得没事干了？还是专程来数落他的？
莫名其妙！
他愤愤不平的拍桌腹诽。
这当然并非闻丛清的本意。
她原本的打算，是一直呆在那里不走，让那男人感觉烦了，受不了了，自己主动交代简疯安的事儿。
但口袋里的手机不停震动，她瞥了一眼，是老板的连环call，估计有什么要紧事。以老板的作风，没事不可能找她。所以轻重缓急，还是得先处理老板的事。
闻丛清快步踏出诊所，回拨了电话。
刚一接通，老板焦急的声音就传入了耳畔，“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
难得质问的语气，闻丛清立刻意识到了些什么，“我刚才没看手机，出什么事了吗？”
“你看微博呀，又有人出来说我们战队的小孩打假赛！这回指名道姓，放出了聊天记录！”
闻丛清戴上耳机，一边听着，一边点开了微博。
果不其然，【李夏安假赛】的词条突然窜上了热榜前三，紧随其后的，是【AFT 假赛俱乐部】、【AFT 死性不改】等多个词条霸屏。
闻丛清瞧出了端倪，“有人故意买的黑热搜吧？”
“甭管是不是故意，你马上想办法撤掉！”老板很生气，“把这件事查清楚，如果那小孩真的打过假赛，立刻开除！”
“好的，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闻丛清立刻打车回了基地。
处理好热搜，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她从公关部出来，赶到训练室，发现二队的打野被临时调了过来，正在配合队伍训练。
“艾克来下路，对面打野在。”
“你别往草丛探啊，让我先上……算了下一波等龙团。”
“对面ad出幽梦了，这波能打吗？打野说话。”
今天的训练赛氛围有些压抑，陈诚情绪不高，其他队员几乎没人说话，与昨晚的轻松气氛完全不同。
战队菠菜假赛的事，网上的风言风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任谁的心情都好不了。
闻丛清退出训练室，恰好碰到了周滢冰。
“谢天谢地，我刚要找你。”看到她，周滢冰露出了松口气的表情，将她拉到了办公室，低声道，“我刚刚找李夏安谈过了，他这事有点复杂。”
原来，李夏安在进入青训前做过陪玩。那家陪玩店的店主有点人脉，跟几家电竞俱乐部的老板认识，便经常介绍自己店里有才华的年轻选手去试训。李夏安就是这么走进职业的。但那老板还暗中运营一个见不得人的“副业”，就是菠菜。
“刚被俱乐部签约的新人嘛，就靠基础工资混着，一个月也没多少钱。那老板就会私下联系他们，明里暗里的蛊惑他们有赚大钱的法子。”
“有些抵不住诱惑的，就会同意，但这一同意嘛，就相当于自毁前程。”
周滢冰详细描述了前因后果，但闻丛清只关心，“聊天记录是真的么？”
假赛词条上热榜的原因，是因为有人放出了几张非常真实的聊天记录。没有马赛克，没有暗示隐喻，头像、备注和转账的名字都是直白的“李夏安”，而内容跨度长达半年，其中有东家指挥比分，指挥他在比赛里该怎么做，以及最后大篇幅的不满警告。
总之看上去，像李夏安参与了菠菜，但又没完全遵守对方的指令，导致对方几次找他理论无果后恼羞成怒，最后决定撕破脸。
虽然评论多是指责爆料者的嘴脸，但对于李夏安和AFT的辱骂嘲讽更甚。
“夏安说，聊天记录是真的，但不是跟他聊的。头像备注什么的都是p的。”周滢冰说道，“我感觉那小孩隐瞒了些事，但不管我怎么追问，他都不说，只说他没打过假赛。”顿了一下，她继续道，“这事有点棘手，网上说什么的都有……”
“既然二队打野提上来了，就重新磨合吧。”闻丛清淡淡道，“其他事你们不用管，我安排就行。”
听出了她的话外音，周滢冰不由地一愣，“可以先让技术去确认一下吧？如果夏安是被冤枉的，可以发律师函……”
闻丛清不置可否，“你们教练组的任务是好好备战，现在外面那么大舆论，不让他上场也是为了保护他。”
然后在周滢冰的欲言又止里，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了。
晚些时间，闻丛清用许久未用的微博写了一篇澄清。AFT官博立刻转发，并附上了严正声明的律师函。一些和李夏安关系不错的选手也陆续转发，帮忙说话。
网上的纷纷扰扰，在公关下场后略作平息。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闻丛清找劳务要了李夏安的电子档合同，边翻边走出基地。
迈出大门时，许是她低头看手机过于入神，冷不丁与进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呀，不好意思。”
一道浑厚低沉，略带歉意的声音传入耳畔。
闻丛清抬头，看到了一个胸口别着某电竞媒体名牌的清俊男人。他一手提着采访设备，一手拎着几个印有logo的礼品袋，颇有几分赶路的风尘仆仆。
四目对视的一刹，两个人同时停顿了片刻。
“徐老师！你等等我呀徐老师！”一个年轻女孩手里拎满了礼品袋，也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
“狸猫电竞的徐老师吗？”这时，前台小姑娘笑盈盈地迎了过来，“辛苦了，我先带你们去休息室。”
闻丛清回了神，想起今天无畏契约分部好像是有一个采访，便冲那媒体二人点了点头，然后迅速低头离开了。
“徐老师？”
见男人杵在原地，目光愣愣地注视着大门外的某个方向，前台小姑娘试探地叫唤了两声。
徐晨猛地回神，对上小姑娘微笑的眼神，他默默点了下头，然后才意识到不够礼貌，开口应道，“好的，麻烦你了。”
……
早春的傍晚来得正好。六点多，日落余晖洒在繁忙的大地上，几朵橘红色的云彩点缀在空中，如同一幅放飞的油画。
也是巧。闻丛清从出租车上下来，恰好看到陈晗白从心理诊所出来。
不经意的目光交错，纵然隔着一条街道，闻丛清还是很明显地看到陈晗白表情一僵，露出了某种类似被逮了个正着的心虚神色。
她心里明白了些什么，似笑非笑地冲他挥了挥手。
陈晗白的车就停在马路对面的小区里，想装视而不见是不现实的。所以他小跑过马路，非常主动热情地打招呼，“哎呀，真巧啊，闻小姐。”
“是很巧。”闻丛清微微一笑，“刚好逮到陈医生跑路。”
“什么跑路，说这么难听，我是下班了！”陈晗白义正词严。
“不是至少晚上十点么？”闻丛清挑眉，加重了点语气，“还是说，陈医生故意耍我，想让我吃闭门羹？”
“怎么会！”陈晗白睁大眼，煞有其事的辩驳，“我们不是有微信嘛，你有事可以微信找我嘛。”
“我早上找你了，你回了吗？”闻丛清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看了一眼，“哦，没回，怎么回事？”
她语气平静，却莫名带着一股子凉凉的冷笑。
陈晗白立刻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手指飞快地打了几个字。片刻，他抬起头，一脸正气凛然地说，“上班太忙，我一般都是下班回。”
话音刚落，闻丛清握着的手机便震动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
【嗯嗯，没在医院，在长乐路XX号的诊所呢！】——来自眼前这个狡猾男人，前一秒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