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延乐看着被塞进抽屉深处的纸条,心里那点别扭劲儿还没下去,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
他没好气地侧过头,看见李重野不知何时又看了过来,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亮着,正停留在新建联系人的界面。
“手机号。”李重野言简意赅,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作业题。
闵延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要联系方式,为了发那什么鬼的第三种解法。
他心里立刻拉起警报,想也不想就拒绝:“没有。”
李重野看着他,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骗鬼呢”,但他没坚持,只是点了点头,收回手机,淡淡地说:“那算了。”
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闵延乐反而有点意外,心里刚松一口气,又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不像李重野的风格。
果然,下一秒,就看见李重野拿起笔,在一张便利贴上快速写了一行数字,然后撕下来,用手指压着,推到了闵延乐桌子的中间线附近。
“我的。”他说完,便转回头去,继续看他的书,仿佛只是随手递了张无关紧要的废纸。
闵延乐盯着那张小小的、印着横线的黄色便利贴,上面那串数字写得清晰又工整,像它主人的风格。
给……给他的?
什么意思?让他主动加?
闵延乐耳朵尖有点热,心里暗骂这人套路真多。他绷着脸,故意不去看那张纸条,也假装没听见。
然而,他的余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往那边瞟。
那抹黄色在深色的桌面上实在太显眼了。
一整节课,那张便利贴就像个小小的烫手山芋,安静地躺在那里,无声地散发着存在感。闵延乐听得心不在焉,手指在桌下无意识地抠着。
下课铃响,李重野第一个起身离开了座位,像是完全忘了便利贴这回事。
闵延乐几乎是立刻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那张便利贴抓过来,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里。
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还好没人注意。
他捏着那团纸,感觉手心都在发烫。扔了?好像有点……可惜?毕竟那是年级第一(前)的联系方式。
但他才不要主动加!
纠结了半天,他最终还是臭着脸,把那个皱巴巴的小纸团塞进了校服裤兜的最深处。
眼不见为净!
放学铃一响,闵延乐第一个冲出教室,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他一路快步走到校门口那条巷子,才放缓脚步,从兜里掏出那个已经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纸团。
他犹豫地看着它,像是在看一个定时炸弹。
加?还是不加?
加了显得自己很没面子,好像屈服了似的。
不加……万一那第三种解法真的更好懂呢?而且……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李舒余温柔的笑脸和苏全逸、林嘉竖他们自然熟稔的邀请。如果他们是一个圈子……那是不是有了联系方式,也能……稍微靠近一点那个圈子?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最终还是手指别扭地、一点点把那个纸团展开,将上面的数字一个数字地、小心翼翼地存进了手机通讯录。
输入备注的时候,他手指悬停了半天,最后恶狠狠地打了三个字:
【神经病】
存完,他像完成了一件什么重大任务,迅速把手机塞回口袋,脸上有点热,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脚步却莫名轻快了一点。
而另一边,已经到家的李重野,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提示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他点开。
申请列表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头像(一片漆黑的背景),和一句系统自带的申请语:“我是闵延乐”。
李重野的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几秒,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然后点了“通过验证”。
他看着瞬间空荡荡的对话界面,想了想,没有发任何消息过去。
只是把备注从系统自带的“闵延乐”,改成了两个字:
【小猫】
闵延乐对着那本簇新得能反光的英语书,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第一单元的单词长得都一个德行,看得他眼晕。
“abandon, abandon, 他妈的第一個单词就叫老子放弃?”他低声咒骂着,极其不耐烦地用手指戳着书页。
但骂归骂,想到李重野那句“明天早读听写”,他还是憋着一股邪火,强迫自己往下看。
看了不到五分钟,他就开始眼皮打架,脑袋一点一点,差点一头栽进书里。
“操!”他猛地惊醒,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决定去洗把脸。
冷水冲过脸颊,稍微清醒了点。他抬头看着镜子里那个眼底带着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的自己,忽然深吸一口气。
不就是几个破单词吗?还能难倒他闵延乐?
他回到书桌前,没再像之前那样干瞪着书,而是拿起笔,一边念一边在草稿纸上胡乱地画。他不是规规矩矩地抄写,而是把字母拆开,联想成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或者谐音。
“abandon…啊~板凳?扔板凳? abandon!”
“application…A-P-P…哎屁屁咧申?…申请!”
“available…A-vai-啦啵…有空的?能用的?”
他嘴里嘀嘀咕咕,笔下画得飞快,那些别扭的字母组合在他这种近乎胡闹的联想下,竟然真的变得好记了一点。
不到二十分钟,一整单元的单词居然被他过得七七八八。虽然拼写可能还有点悬,但意思和大概模样是记下了。
“啧,也就这样嘛。”他扔下笔,打了个哈欠,心里那点莫名的成就感稍稍冲淡了对李重野的多管闲事的恼怒。
他倒头就睡,这次睡得格外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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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读,英语老师果然抱着一摞听写纸走了进来。
教室里顿时一片哀鸿遍野。
“不是吧!真听写啊!”
“完了完了我还没背!”
“老师求放过!”
闵延乐心里也有点没底,但表面上还是那副拽了吧唧的样子,斜靠在椅背上,仿佛毫不在意。
听写纸发下来,他拿起笔,听着老师念出的单词。
第一个就是“abandon”。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啊~板凳!”的画面,嘴角抽搐了一下,手下却飞快地写了出来。
接下来的“application”、“available”…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联想记忆法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虽然有几个字母顺序有点模糊,但大体都能写个**不离十。
而反观他旁边的林嘉竖,抓耳挠腮,唉声叹气,纸面上空白一片。
听写完毕,纸片从后往前传。
李重野作为临时小组长,负责收他们这一片的。他收到闵延乐的听写纸时,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单词。
字迹潦草得像是鬼画符,但令人惊讶的是,正确率居然不低,只零星错了几个拼写细节。
李重野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抬眼看了一眼前面那个正假装看窗外、实则耳朵竖得老高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和……了然。
他果然没看错。
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什么真正的学渣。
只是没人知道,他那副厌学暴躁的表象下,藏着怎样一种近乎可怕的、一点就透的学习能力。
李重野不动声色地将听写纸整理好,放在最上面那一摞。
看来,以后得多“逼”他一下才行。
英语听写纸被收走,闵延乐强装出来的镇定瞬间垮掉,像只被抽了骨头的猫,懒洋洋地趴回桌上,心里还有点七上八下。应该……差不多吧?反正比交白卷强。
他正胡思乱想,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从旁边递了过来,精准地落在他摊开的英语书旁边。
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闵延乐眼皮都没抬,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又干嘛?”
旁边传来李重野平静无波的声音:“错三个。拼写细节。晚上回去发你正确版。”
闵延乐:“……”
他猛地抬起头,瞪向旁边那个已经若无其事开始预习下一课的家伙:“你偷看我卷子?!”
李重野侧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这需要偷看?”的理所当然:“收卷的时候自然看到了。”
“那你也不能……”闵延乐想反驳,却一时卡壳。人家只是陈述事实,好像也没毛病。但他就是不爽这种被全方位监控的感觉。
“谁要你发了!”他最终只能憋出这么一句毫无杀伤力的反驳,一把抓过那张纸条,看也没看就塞进了桌肚最里面,再次用后脑勺对着李重野。
心里却莫名地,因为那句“错三个”而悄悄松了口气。好像……还行?
一整天,闵延乐都感觉身边像多了个人形监控探头。
物理课上他走神,下一秒一张写着关键公式的纸条就递了过来。
数学课他懒得推导,旁边就会传来极轻微的、敲在草稿纸某一步上的笔尖声。
甚至他午睡醒来,脸上还带着校服布料压出的红痕,迷迷糊糊一抬眼,就对上李重野还没来得及完全移开的视线。
闵延乐瞬间清醒,炸毛:“看什么看!”
李重野面不改色地转回头,语气平淡:“你流口水了。”
闵延乐吓得猛地抬手去擦嘴角,干的!
“李重野!”他气得想挠人。
李重野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放学铃响,闵延乐几乎是弹射起步,抓起书包就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关怀区”。
刚冲出后门,就被林嘉竖勾住了脖子:“乐哥!跑这么快干嘛!等等我们啊!”
苏全逸和李舒余也笑着跟了上来。李重野则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像是无意,又像是刻意地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乐哥,今天野哥‘辅导’得怎么样?”林嘉竖挤眉弄眼,故意加重了“辅导”两个字。
闵延乐翻了个白眼:“辅导个屁。”他只想快点甩开这帮人,尤其是后面那个。
“别这么说嘛,”李舒余柔声笑道,递过来一小包饼干,“重野也是为你好。”
闵延乐对上她温柔的笑眼,耳根微热,接过饼干,别扭地说了声“谢了”,那股躁郁莫名其妙被抚平了一点。
苏全逸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瞥了一眼后面的李重野,意有所指:“是啊,多少人想得到年级第一的独家辅导都没机会呢,延乐你可要珍惜。”
珍惜个鬼。闵延乐在心里吐槽。
一行人吵吵闹闹地走到校门口。闵延乐正要拐向去网吧的小路,一直沉默跟在后面的李重野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记得背单词。”
闵延乐脚步一僵,头也没回,没好气地吼了一句:“要你管!”
然后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溜了。
林嘉竖看着闵延乐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啧啧两声,撞了一下李重野的胳膊:“野哥,可以啊,把我们乐哥管得服服帖帖的!”
李重野没理会他的调侃,目光从闵延乐消失的巷口收回,淡淡地说:“走了。”
只是转身时,眼底那点微不可查的笑意,被苏全逸精准地捕捉到了。
苏全逸挑眉,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
而另一边,狂奔到网吧门口的闵延乐,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空无一人。
他松了口气,心里却莫名有点空落落的。
他甩甩头,把那点奇怪的感觉抛开,推开了网吧的门。
嘈杂的热浪和熟悉的泡面味扑面而来。
只是今晚,他坐在电脑前,脑子里除了游戏技能,偶尔还会莫名其妙地蹦出几个英语单词。
“……艹!”他低骂一句,用力敲着键盘。
阴魂不散的李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