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失重的过往

出租车碾过霓虹浸透的街巷,雾崎微卷的额发随着颠簸滑入泰迦颈窝,清酒与香草冰淇淋混合着的气息裹在温热吐息里,喷洒在他的颈侧,灼烫着泰迦绷紧的皮肤。十分钟前,延平队长看着倚在路灯下已然醉的不轻的科学家,唤来泰迦:“俊彦,博士似乎喝多了,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你替我把他安全送回家。博士家的地址是……”

而此刻那截冷玉般的脖颈毫无防备地仰靠着他,喉结在昏黄路灯下起伏,如濒死的蝶翼,与三小时前烤肉店暖光下饮酒的弧线重叠,此刻却成了烧穿理智的烙铁。

“好硬的枕头。”醉醺醺的科学家无意识蹭了蹭泰迦的肩骨呢喃到。微凉的指尖划过他握拳的手背。泰迦触电般抽回手,车窗倒映出自己耳尖灼红的狼狈。这张脸除了左眼眼尾多出的那颗小小泪痣外,分明和托雷基亚长得一模一样,可此刻这人卸下金丝眼镜毫无防备的睡颜却让人忍不住想把他藏进怀里,好叫他除了自己谁也瞧不见。泰迦被自己这突如其来强烈的占有欲吓了一跳。

车稳稳停了下来,泰迦轻轻摇醒倚靠在自己肩上的人,淡淡说了句:“博士,醒醒,到家了。”声音里是察觉不出的紧绷,就如同他绷直了一路的后背。雾崎缓缓睁开眼,眼神中透着酒后的茫然和刚睡醒时迷蒙的水光。他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靠在泰迦肩膀上。

于是他直起身来推开车门,脚步虚浮的走了下去,回头冲泰迦展出个略带歉意的微笑:“今天真是麻烦你了,俊彦队员。谢谢你送我回来,回程路上注意安全,早点休息哦。”说罢关上了车门。泰迦点点头算是回应,随即车子油门启动,向他住的公寓方向驶去。

奥特战士其实并不需要像人类一样每天依靠睡眠来补充体力,但今天的战斗加上烤肉店里和出租车上沸腾不止的心绪,搅的泰迦实在心神疲惫。他冲了个澡,头发都没擦干就匆匆倒在床上睡着了。他少有的做起了梦。

他梦到曾经和托雷基亚为敌的那些日子,梦到托雷基亚诱惑自己暗堕,梦到那个蓝色的恶魔望着自己背对着太阳飞起时的身影,脱口而出的却是他父亲的名字“泰罗”,梦到自己向他发出攻击时,他大笑着张开双臂竟然没有抵抗。过去的种种在他梦里又走了一遭,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服,他猛然从窒息感中惊醒。

泰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见托雷基亚,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越来越频繁地想起那个蓝色的魅影。他怔忡地坐在床上,愣愣地看着自己手心,太多的思绪涌进了他的脑海里。

恨他吗?应该恨的,风马湛蓝的护甲被他瞬间击碎时迸裂的晶尘在飞舞,耳畔还炸响着泰塔斯那高大身躯被光线撕裂时的悲鸣。他怒吼着冲上去却被托雷基亚轻笑着挡下那道攻击,随即一发托雷拉亚鲁特凯撒冲击波射来,自己被打散成了光粒子在宇宙间漂泊,直到遇见了优幸在他体内呆了12年。这切身之仇如何不恨,这折骨断髓的痛如何能忘?

可后来当他知道泰迦火花是托雷基亚的发明,并且是他送给父亲和父亲一起命名之后,那些汹涌恨意仿佛撞上了坚冰的潮水,轰然退散成泡沫。如若托雷基亚不曾叛逃光之国,那他应该是能和父亲一起看到自己从等离子火花塔里出生的。

和托雷基亚作战的那段时光里,他总有些想不明白的情绪。为何托雷基亚一句"小朋友"就搅得他光粒子倒流,为何那人咬着奶茶吸管的轻笑比怪兽射线更易灼伤神经。那些无端燃起的怒火、莫名失速的心跳,彼时他想不通也不敢想。于是他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灼热困惑,草草封进被自己标记上“宿敌本能"的罐头里,像颗酸涩的梅子哽在喉间,总想着待岁月酿出醇酒浇灌出答案之后再启封。

可命运没给他陈酿的时光。

(超新星爆发的白光吞没了格里姆德和那道幽蓝残影)

“泰罗的儿子,哈哈哈哈哈。”

最后的狂笑在恒星坍缩中湮灭,所有未启齿的诘问散作星尘。当那场注定的决战将幽蓝魅影撕成量子尘埃,所有未厘清的心绪骤然失了重。他试图像清理战场余烬般扫除胸腔的滞涩感,骗自己那不过是消灭宿敌后的短暂空虚。

泰迦火花在暗夜里无声流转,却再没有蛊惑的轻笑刺痛神经。原来被切断的不只是仇恨的锁链,更是某根链接受体的神经末梢,在宇宙真空中漂浮成了无处附着的痒,而系在神经那端的人已经不在了。

大战后回到光之国的日子里,他常在火花塔辉光中惊醒。胸腔里翻涌的并非胜利欢欣,而是某种失重的空洞——仿佛斩断宿敌枷锁的瞬间,有根看不见的丝线同时勒进了自己的心脏。他归咎于战士生涯中首度歼灭强敌后的戒断反应,将这份空虚匆忙压进记忆暗格,就像人类把不合时宜的情书塞进了床底旧箱。

本以为这一切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冲散他心里的郁结,直到再也不会想起。可在那个火花塔柔光漫过银十字走廊的夜,父亲披风沾着的星尘与罕见的酒气,撕开了泰迦自欺欺人的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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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归
连载中Jessica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