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的冬天来得又急又猛。
十二月初的一场暴风雪后,查尔斯河畔的公寓里,沈黎正窝在沙发上看书,耳边植入体的处理器发出轻微的电流声。
——这是低温下的正常现象,但他还是下意识调整了一下参数。
厨房里传来程以清准备晚餐的声响,锅铲碰撞的清脆声响透过植入体传来,带着些许电子质感,却依然温暖得令人心安。
沈黎放下书,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悄悄走到厨房门口。
程以清背对着他,正专注地翻炒着西兰花。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就在他抬手加调料时,沈黎的目光如往常一样,被那道横亘在左手腕内侧的疤痕吸引。
——淡白色的,像一条细细的线,却承载着太多痛苦的记忆。
沈黎轻手轻脚地走近,从背后环抱住程以清的腰,将脸贴在他宽阔的背脊上。
“饿了?”程以清头也不回地问,声音通过背部的震动传来,“再等五分钟就好。”
沈黎摇摇头,松开手,转而握住程以清的左腕,轻轻拉到唇边。
如过去无数次那样,他低下头,在那道疤痕上落下一个羽毛般的吻。
程以清的手微微颤抖,但没有抽回。
这个动作已经成为他们之间最私密的仪式。
——每当沈黎看到这道疤,都会用这种方式表达无法言说的心疼与歉意。
“都这么多年了,”程以清关掉火,转身将沈黎搂入怀中,“早就不疼了。”
沈黎仰起脸,用指尖轻抚那道疤痕:“我记得...是怎么来的。”
那是沈黎离开后的第三个月。
程以清在房间整理旧物时,发现了沈黎遗漏的一只耳蜗备用电池。
那个小小的银色电池躺在掌心,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开了他苦苦维持的平静假象。
“那天...”程以清很少谈起那个夜晚,“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黎的指尖微微发抖。
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即使他们已经重新拥有彼此,那段分离的岁月依然如幽灵般徘徊在记忆深处。
晚餐后,两人依偎在落地窗前,看着雪花无声地飘落在查尔斯河上。
沈黎的耳朵贴着程以清的胸口,听着那稳定有力的心跳声。
——这是他最爱的声音,比任何音乐都动人。
“明天要去实验室吗?”沈黎轻声问。
程以清把玩着他的手指:“嗯,有个脑机接口的新项目要讨论。”他顿了顿,“你呢?心理学系的研讨会?”
沈黎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去书房拿来一个精致的木盒:“给你看个东西。”
盒子里是一叠泛黄的纸条,边角已经磨损,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
「物理笔记借我看看?」、「放学去图书馆吗?」、「别理张逆,他嫉妒你」...
“这是...”程以清惊讶地拿起一张。
“高中时你传给我的纸条。”沈黎小心翼翼地抚平一张皱褶,“我都留着...转学时带走了。”
程以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以为...你都扔了。”
“怎么可能。”沈黎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那三年...这些是我唯一的慰藉。”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张,那是程以清在他转学后写的最后一封信,从未送出去的信。
沈黎是在高三毕业整理物品时,从班主任林易老师那里得到的。
「沈黎,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看到这封信。如果你看到了,请记住: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是否能听见,都有人在等你回家。——程以清」
“林老师...”沈黎的声音哽咽了,“她说你每天都会去办公室问...有没有我的消息。”
程以清别过脸,不想让沈黎看到自己湿润的眼睛。
但沈黎固执地捧住他的脸,轻轻吻去那滴未落的泪。
“对不起...”沈黎的唇贴在他的脸颊上,“为我当年的不告而别...”
程以清摇摇头,将他的手拉到唇边,吻了吻那道对应着自己疤痕的位置。
——沈黎的手腕上同样有一条细长的白痕,是手术后康复训练时不小心划伤的。
“我们都有伤痕,”程以清轻声说,“但正是它们让我们成为现在的我们。”
夜深了,雪依然在下。
卧室里,沈黎蜷缩在程以清怀中,耳朵贴着他的胸口,听着那熟悉的心跳声入睡。
程以清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目光落在自己手腕的疤痕上。
那道疤曾经代表最深的痛,如今却成了最温柔的提醒。
——提醒他曾经多么深刻地爱过,又多么幸运地重新找回所爱。
窗外,波士顿的雪无声地覆盖着一切。
窗内,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相拥而眠,在彼此的温度中找到了永恒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