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的昆汀表弟，还有他9岁的小弟弟，外加一对9岁的双胞胎小姑娘，我的侄女。车上坐着这些人，还有凯撒和內斯。我得专心开车，当然顾不上陪小家伙玩游戏。好在他们给足面子，对凯撒和內斯的球星身份很买账，除了开始时鸡飞狗跳似的讨要签名，途中没有闹出大阵仗。
一只老鼠正在过河。
不是，这是水鼠。它长得像老鼠但不是老鼠。
好吧，水鼠。水鼠正从河里游过，然后它经过……呃，青蛙的家？
是石蛙。
是的，石蛙。当心了，米切尔，石蛙可能有毒，你在埃菲尔要是碰见了最好绕道走。
我……
真不骗你，自然老师教过我们。
双胞胎坐在凯撒腿上，听他讲绘本，又纠正他的描述，给他上课，像博物馆讲解员。凯撒只能安静听着。这一幕看上去很好笑，我也感激他够有耐心，没对两个小姑娘不耐烦。
至于內斯，他和昆汀聊天，一边向最小的弟弟解释，点球失利不是对面使用了超自然武器。门将的手套是普通且正规的合格产品，没有钢铁侠赞助的黑科技。况且钢铁侠归漫威管，而欧冠没有邀请过任何一位超级英雄。
小弟弟失望极了，又问如果发明出可以喷射出透明屏障的手套，可不可以带去比赛。
如果是消防安全比赛，我会双手双脚支持你的。
意思是球赛不允许这么做，这等同于作弊。小家伙撇嘴，然后放弃做门将，决定朝后卫发展。可他找凯撒讨要签名时，要求写在球衣上的祝福语是：致未来的前锋。
原谅他吧，看在他那套正版儿童球衣的份儿上。他更适合做球迷而不是球员。
当窗外景观从平地渐渐变成丘陵，茂盛的森林缓缓起伏，就说明已经到了埃菲尔地区。再穿过一条林荫大道，倒映着天空的湖泊映入眼中。岸边散落低矮的传统建筑，还有几匹正在吃草的牛和马。
看见內斯和凯撒正在拍照，我把车开得慢一些。在前面领路的老爸恰好在岔路拐弯，中午就在湖边的小村庄歇脚。
埃菲尔有超过300个火山喷发中心。地下水和冰雪融水积累成湖，水质尤为清澈透亮，甚至可以直接饮用。
我们准备制作露天烧烤，一部分人准备配菜，一部分人去附近采摘莓果，还有些植物可以直接食用或作为调味的香料。双胞胎不是第一次来埃菲尔，她们带上图鉴，很乐意去寻找，还把凯撒一块带走。內斯则被留下，他是厨房的主力。
姑妈家的房车最大，准备的东西也最全。她拿一条姜黄与水蓝色相间的格纹围裙给內斯，他套上，手背在后面把系带栓好，动作那么熟练。昆汀给他录像，马上就被他打发去清洗食材，再用铁签穿起来。
我爸和另一些男性亲戚支起遮阳棚，再把折叠桌椅摆出来。接着铺好桌布，放上花瓶。
村庄的人很友好，愿意开放花园让游客采摘。有人在山坡上种了一片亚麻。现在正是亚麻盛开的季节，大片淡紫的花朵在风中摇曳。像村庄一样默默无闻，但又十分美丽。
我给每辆车做完检查，坐在地上，在遮阴处远远看着，感觉时间变得这么轻，这么长。
我发了一会儿呆，凯撒拎小猫一样把双胞胎带回来了。三个人浑身湿透。他金色的头顶甚至挂着几根水草，浑身散发泥土和植物的潮气。
怎么搞的？我笑出声问。
石蛙！双胞胎异口同声地说，她们还被凯撒拎着，双脚在半空扑腾，两只手不停比划。
她们描述一只黄黑相间的大石蛙跳到石头上，离她们很近很近，她们决定给它拍照。
可是米切尔不答应。
他要我们赶紧走开。
她们提出抗议。我看向凯撒，他冲我耸耸肩。那玩意儿长得太怪了，说它没危险我是不相信的。
后来呢？我问。
那只青蛙——石蛙被吓跑了，她们又发现石头缝里有螃蟹。然后跑过去，我来不及去抓，地又太滑……
噢，然后你们全掉水里了。
凯撒默认。双胞胎相互看着露出得意的表情。
不能说凯撒没有照看孩子的本领，只能说这两个小东西太闹腾了。我安慰凯撒，手撑在地上站起来。突然脚下一软，猝不及防，我摔在地上，脑袋着地。一瞬间，我好像望见一个纯白的世界。太阳变得透明。天空如同雪做的瀑布挂在面前。
完全回过神来，不止双胞胎和凯撒，两位叔叔也围在身边。他们手里各有一条大鱼。
你还好吗？能听见我说话吗？这是几，快回答！凯撒扶我坐起，不断在我面前伸出五根手指。
我确地是五根。
如果我回答他5以外的数字，他的表情一定糟糕至极。我抚摸隐隐作痛的后脑勺，给他正确答案。
所有人松一口气。
我在他搀扶下站起来，用力跺脚。左脚是麻的，皮肤上像有许多小蚂蚁在爬。我说我检查完车子就坐着发呆，把腿坐麻了。
凯撒把手抱在胸前，呲着牙。啧。你不嫌地上烫吗，当心屁股被烤化。
我干笑两声，不自在地拍掉裤子上的灰。他再看我两眼，就招呼双胞胎洗澡洗头，换一身干净衣服。
两个叔叔和我说，凯撒三人往回走不多久，一直空军的他们就钓上来大鱼。
被他们搞出来的动静吓傻了？
有可能，但也太扯淡了。
叔叔们面面相觑，我也没主意。但不管怎样，今天中午要加餐了。我钻进爸妈的房车厨房找餐盘，两条鱼够大，找到合适的餐具可不容易。浴室不断传来水声，只有水声，我猜里面的人是凯撒。双胞胎才没有这么安静，她们会把花洒当麦克风，抢着高歌。
找到大小合适，花纹也好看的长盘，我又打起老爸酒柜的主意。他对这次旅行很上心，竟然带上两支黑比诺葡萄酒。这种红葡萄酒年产量不多，来自地理条件独特的阿尔河谷。外面的人想品尝，真得去河谷里找。
听到脚步声，我猜凯撒洗完澡，坏笑着，一边转过身，想和他商量趁机带走老爸的私藏。
他胯部围一条毛巾，精壮的****，水珠不断滴落。他雪白的皮肤微微发红，飘散出西柚和番石榴的香浪。我家的洗发水和沐浴乳都是这种味道。
我愣愣看着他，他也愣愣看着我。就好像我不知道他会这样走出淋浴间，他也不知道我也在车里，就在淋浴间旁边的厨房。
抱歉。他用手遮掩脸上的表情，后退回淋浴间。双胞胎让我来这里的，除了她们家的车，只有这辆全天都提供热水。
嗯，是这样的……
我含糊地回应，不断挥手，想要把他刚才的形象从眼前驱散。
我不知道……我没想这样出现在你面前。凯撒说。真的，这是意外。我以为车上就只有我。
他再三解释，忧郁又焦虑的声音。我不怀疑他的坦白，但他换好衣服，依然在强调这件事。这让我有点烦躁。凯撒，冷静点。你这样显得我很小心眼。我重重地说。他立即沉默，缓慢把头转开，蓝眼睛越过厨房的窗口。遮阳棚里外都是人，充满欢乐和美食的气息。
我看见內斯。他竖起大拇指，和我的叔叔，还有那两条大鱼拍照。昆汀端着相机跑前跑后，绕着他们转圈。
双胞胎滑倒，手拉着手掉进水里的时候，那一刻我很慌。我在想，自己是不是不该来。凯撒喃喃自语。
他望向人群，眼中又空无一物似的。湿透的金发，不断滴下水珠。我拿走搭在他脖子上的毛巾，给他擦头发。
那不是你的错。我安抚凯撒。他无言地缓慢摇头。他的眼睛把空气也染蓝了，透不出一丝阳光。我猜不到他正在想什么，接受安慰，还是暗中打退堂鼓。
凯撒。我叫他，心情不爽，一边捏住他线条分明的下巴，用力。他睁大眼，一下子活过来似的。我郑重地说——
你要是敢偷偷溜走，我会收拾你的。我发誓。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凯撒躲着我，不敢和我四目相对。整个中午，他说祝酒词时都没有朝我的方向看过来，也不朝这边举杯。
內斯第一个发现异常，找我问情况。我已经冷静下来，告诉他，我把事情搞砸了。
具体怎么个砸法？
我看着內斯，犹豫着把手伸过去，捏住他下巴，对他做了相同的事。內斯脸部肌肉不断抽动，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好久后，他用一声叹气结束纠结。
我真应该同情凯撒。
內斯转过头，看着被双胞胎缠住的金发青年，然后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