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翊稍显正经:“样哥。”
田愿:“袁宇祥?你们还在一起?”
此人也曾是许翊的同桌。
据说刚上小学时,袁宇祥经常把“祥”写错成“样”,才多了这个花名。
许翊佯怒,又出现要拿笔敲她脑袋的眼神。
他说:“什么叫我们还在一起?”
表情太过熟悉,旋即消弭七年未见的生疏,眨眼间,田愿似又回到高三见缝插针嬉闹的时光。
高三对大多学生来说是一场苦役,何况许翊当初读的是高四,每一次打闹玩笑都显得弥足珍贵。
田愿自顾自笑,“我的意思是,你们两个要好到现在。”
许翊:“就你失联了。”
田愿:“哪有。”
许翊:“从哪回来?”
田愿:“海城。”
许翊双眼一亮,“看吧,我也在海城,没见你联系我。”
田愿讶然,“真的假的,你不是留北京吗?”
许翊:“谁跟你说我在北京?”
田愿扯了扯嘴角,临时找冤大头,“样哥?”
许翊:“样哥一直跟我在一起。”
田愿干笑两声,“还说我前头说得不对。”
高中毕业后同学四散天涯,上大一时班群还联系热络,后来渐渐形成地域性小团体,同校或同城的经常走动,其他的都是各自精彩。
许翊和袁宇祥去了北京,自然有他们的北鲸帮。
田愿留在省内,划归Y市帮,然后进入归属性更强的师大帮。
刚工作除非端上铁饭碗,年轻人多有漂泊,同学间少有联系,一时说不准对方在哪。
田愿只能反将一军,“你也不知道我在海城啊。”
许翊:“怪样哥没说。”
田愿:“我也觉得。”
唯一的共同熟人不幸成了他们的垫背。
说话间,今晚最后一趟动车抵达礁城站。
许翊说:“样哥的车来了。”
田愿:“你没跟他一起回来?”
许翊:“爷爷住院,早几天回来了。”
田愿一顿,“老人家怎么了?”
许翊:“上年纪了,身体各种毛病。”
田愿:“当年读书时看他还好精神。”
许翊:“现在快79了。”
时间的足印没在两个年轻人身上完全显形,却给老人家划出硬朗和病弱的鸿沟。
田愿说:“你现在在海城工作,回家看爷爷比从以前北京回来方便。”
袁宇样还没出来,田愿的爸妈先到了。
胡小霜远远朝这边招手,春风满面,两眼好奇,该是误会她和这位大帅哥的关系了。
许翊跟他们打招呼,要不是田愿喊了爸妈,她白得像基因突变,跟她爸妈没明显相似之处。
田愿介绍:“这个是我们高中班学习最好的同学,当年高考市状元,清华高材生,许老板。好多年没见,刚好在站门口碰见。”
胡小霜眼里光芒慢慢收束,知道误会大了,但不忘像每个长辈一样,夸两句许老板厉害。
许翊说:“七八年前的老黄历了,现在只是给人打工的。”
田愿:“许老板读书时候就是这么谦虚。”
话毕,田愿挨了一记不着痕迹的眼刀。
被忽略的袁宇祥走出站门,正跟人通电话,“我看见小青龙了,哎哟,不对,身边还有一个靓女,我得慢点。”
田愿:“那、我们先走了,回去有空再聚。”
许翊:“回头见。”
田愿客气两句,接回她的行李箱,挥挥手转身,跟着爸妈走进地下停车场入口。
胡小霜扭头看了她一眼,“那么开心。”
田愿才生硬收敛笑容,收不住眼里笑意。她勾过胡小霜矮一截的肩头,“放假又可以吃家里的饭,当然开心。”
胡小霜:“你同学也在海城上班吗?”
田愿听见胡小霜肚子里的算盘声,“阿妈,这个不可能。”
胡小霜:“同学不行,看看同学的同事啊。”
田愿摇了摇她肩头,“你怎么那么想把我嫁出去?”
胡小霜:“我想也没用,你看了那么多个都没碰上一个满意的。”
田愿敷衍:“总有一天缘分会到的……”
袁宇祥看着美女离开,才挂断电话走过去。
袁宇祥:“哇,刚才又搭讪上一个?”
许翊给了他一肘击,“那是田愿。”
袁宇祥笑着思考几秒,“给你打了一年早饭的田愿?”
许翊:“我的另一个同桌田愿。”
他插班读高四,一个学期换一个同桌,第一个是田愿,另一个就是袁宇祥。
袁宇祥:“以前短头发,好像樱桃小丸子。要不是一样白,你说是她我还不信。”
许翊:“她也在海城。”
袁宇祥:“我听说了。”
许翊蹙眉, “什么时候?”
袁宇祥:“前些天。”
许翊:“没听你说起。”
袁宇祥:“你刚好先回来了。”
许翊:“谁跟你说的?”
袁宇祥说了一个名字,许翊毫无印象。
袁宇祥:“我们班女生里的珠穆朗玛。”
许翊:“长最高那个?”
袁宇祥:“对,她在海城当小学老师。”
许翊:“对不上脸。”
袁宇祥:“我们班女生你还记得几个?”
许翊:“没几个。”
袁宇祥:“刚才是你先认出田愿,还是她认出你?”
许翊:“你猜。”
袁宇祥嗤笑,揽过他肩头,“车停哪,回去还能宵夜吗?我在车上吃了个盒饭,太难吃了,难受到现在。”
乌山离礁城有一个小时车程,许翊送佛送到西,陪袁宇祥吃了炒河粉,回家打开笔记本敲敲打打,不一会天光大亮。
许翊走出卧室,刚好赶上厨房开早饭。
妈妈柳丽闻声回头,“起了?在家吃早饭吗?”
煲粥的瓦罐冒着腾腾热气,许翊不太饿,说:“是粥就来一碗。就你在家吗?”
柳丽:“你爸给你爷爷送饭了。你自己舀,我不知道你要多少。”
许翊:“我自己来。”
粥是最简单的肉沫粥,一看就是爷爷的口粮。许翊沾光舀了一碗,餐桌上还有茶叶蛋和香蕉。
柳丽:“冰箱有奶,要吃煎蛋吗?”
许翊:“我随便吃两口,不饿。”
爷爷住院后,家里忙翻天,平常柳丽下了班得过去替班,放了假相对轻松一点。
柳丽说:“我单位有个同事的侄女,跟你差不多大,在海城当老师,五一回在乌山,你这几天有空见一下。”
许翊埋头吃粥,“刚换工作,没时间。”
柳丽一愣:“换什么工作?”
许翊毕业后在互联网大厂工作,公司名一说亲戚朋友都知道,给清华高材生人设又添一道光环。
许翊:“去大学校友的创业公司,样哥也在。”
不用说就知道是名不经传的初创公司,存活率未知。
小地方的长辈见识保守,小公司比不过大公司,大公司比不过铁饭碗,柳丽还曾怂恿过许翊回来考公。
奈何许翊志不在此,柳丽的劝说跟当年想阻止他复读一样,没见效。
柳丽:“开的工资比以前多?”
许翊:“多一点,关键是再那样加班下去,我要去跟爷爷当室友了。”
柳丽:“乌鸦嘴!”
餐桌静了几秒。
柳丽又问:“准备在那个公司呆多久?”
许翊:“挣几年快钱再说。”
柳丽欲言又止,片刻后说:“我跟你说实话,医生说你爷爷,最多半年的事……你是他最骄傲也是最放心不下的孙子,你看你当初要复读,你爷爷都七十多了,二话不说就去陪读,天天给你做饭,照顾你的腿。你怎么也得让他老人家安心一点……”
她轻轻叹气。
许翊一直没抬头,但也没再吱声。
许翊由爷爷带大,祖孙感情非同一般。
全家反对他复读,爷爷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给他在学校旁边租房办走读,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高三有一回他爷爷突发疾病昏倒,许翊晚饭也顾不上吃,腿伤未愈,一拐一瘸送他去医院。
家里没人指责许翊,但他总觉得若不是他执意复读,爷爷不至于享福的年纪还为他操劳。
知子莫若母,柳丽继续说:“我同事的侄女也是你们一中毕业,她家在你们学校后门的骑楼广场开汤粉店的——”
许翊豁然抬起脸,跟狗闻到肉味似的,紧盯着柳丽。
柳丽差点笑场,幸好多吃几十年米,生生忍住。
她趁热打铁:“本科在师大读,毕业两三年,跟你差不多大。我同事给我看过照片,长得白白净净,挺标致,也不矮。”
用柳丽同事的话来说,这个侄女跟家里卖的河粉一样,又白又靓又长条。
许翊:“在哪?”
柳丽:“也在乌山啊。”
许翊:“我说照片。”
柳丽:“从我同事手机看的,她没发我。”
许翊:“姓什么?”
柳丽:“我同事是她的大姑,跟她爸是亲姐弟,应该也姓田。你认识?”
许翊笑了一声,介乎冷笑和好笑之间。
他说:“没见过怎么认识。”
此话正中柳丽下怀,她悄悄松一口气,笑道:“哎哟,翊哥,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马上给你安排。”
田愿的相亲一早就给安排上了。
媒人带着对方一家子来家里小坐。
赤山老街一听就跟市中心不沾边,田愿的家是一栋四层半的自建房,一楼用来拜关公、饮茶和堆一些杂物。
刚送走这一波,胡小霜终于有空看手机,转瞬眉头紧锁。
她说:“田田,你大姑给你介绍了一个。”
田愿一听大姑,神色微变。
这位大姑是田家亲戚里唯一端铁饭碗的人,在农商银行工作,以前叫农村合作信用社,近年才转型改名。
田愿爸妈以前在乡下林场作工,后来才进城做餐饮,从路边摊做起,能在乌山市扎根,少不了大姑的扶持,对其一直毕恭毕敬。
对大姑介绍的对象,更加没有拒绝的理由。
胡小霜照着手机念:“这个是你大姑同事的儿子,原来也是你们一中的,清华计算机毕业,在大公司上班——”
田愿的脑海里闪过一张熟悉的脸,旋即摇摇头甩掉。
田愿:“哪一届?”
胡小霜:“你大姑没说。”
田愿不敢忤逆大姑,但可以跟阿妈质疑:“清华毕业还相亲?你看我昨晚的清华同学,用得着相亲吗?”
胡小霜:“又不是谁都能长得像他一样高高帅帅。”
田愿鼻子哼出一个音节,万分赞同。
她说:“不是有隐疾,就是陷阱,绝不可能是馅饼。”
胡小霜:“家里老人年事高,他又孝顺,想圆老人心愿吧。”
有无隐疾待定,看来结婚是应急。
胡小霜一锤定音:“我把手机号转发给你。”
田愿:“没有微信吗?”
胡小霜:“你大姑只给了一个号码。”
田愿:“不会还要我主动联系他吧?”
老家重视人情世故和拉帮结派,如果大姑也有女儿,估计这种优质资源就不会介绍给田愿了。
胡小霜:“你看着办。”
田愿嘀咕:“我看着不想办。”
胡小霜:“没听清,讲什么?”
田愿:“我看看再说。”
田愿马上用微信搜了一下这串手机号,竟然找不到对应微信。
这人要不没绑定这个号码,要不关闭了号码搜索。
田愿拿了小电驴钥匙,准备去一趟超市,问胡小霜家里还缺什么。
胡小霜说:“缺个女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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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