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4月30日,下午,蓝风铃儿童康复中心。

“呜啊——!啊——!”

三岁小男孩尖声大哭。

小隔间只有普通试衣间的两倍大,逼仄空间里,哭声堪比爆炸。

田愿年纪比小男孩大八倍有余,坐在同样矮小的塑料椅上,情绪稳定,面无表情,拉着他的手完成桌上的图形配对。

田愿:“好啦,诺诺完成了,棒棒!”

整个过程,对小孩和大人都是酷刑。

诺诺挺腰想从椅子上拱起来,嘴巴大张,暴露扁桃体,上下门牙拉出银丝,嘴角也有一条。

田愿微微蹙眉,抽过纸巾给他擦了丢垃圾桶。

这个间隙暂时没任务,诺诺忽然安静一瞬。

俗话说孩子静悄悄,定是在作妖。

诺诺打了一个尿颤,拉完了,吸了吸鼻子。

幸好他还穿着纸尿裤。

噔的几声,音律错落有致,下课了。

田愿:“好,我们下课了,拜拜。”

诺诺没有回答田愿,甚至看也不看她,周围的一切都比老师更有吸引力。

田愿扶正诺诺的下巴,趁四目短暂相触,重复:“拜拜。”

诺诺还是没反应,田愿捡起他的手,挥挥,又说:“拜拜。”

然后,她如释重负,牵起诺诺的手,捞过靠墙矮柜上的文件夹,开门领他走出隔间。

走廊两旁都是类似的隔间,整齐而密集,堪比监室。门后传来的大多是老师的声音,偶尔掺杂的一两声童声,刻板而单调。

诺诺妈早已等在走廊口,作为一个新晋的特殊儿童家长,她目光殷切又焦灼,还没出现老家长才有的麻木与烦躁。

听到田愿说诺诺又哭了大半节课,诺诺妈的苹果肌颤了颤,霎时湿了眼。

田愿说:“诺诺比昨天有进步,大部分时间愿意坐在椅子不乱跑。”

诺诺妈:“田老师,其他小孩刚开始也这样吗?”

田愿:“大部分不能安坐,需要适应一两周,极少数一坐上来就能开始任务。”

许是田愿语调平稳,给了诺诺妈信心,她在上课出勤表上签了名,也学田愿的样子,拉起诺诺的手,手把手教再见的手势。

“跟田老师拜拜。”

田愿展颜:“诺诺拜拜,五一后见。”

“五一后见。”诺诺东张西望,听懂和回复的只有诺诺妈。

田愿说:“他现在大小便会示意了吗?”

诺诺妈略显尴尬,“没有,还穿着纸尿裤,就怕出来尿得到处都是。”

田愿:“他刚才应该尿了一次,放假在家可以脱掉纸尿裤训练一下。”

诺诺妈点头,还想跟田愿多讨教几句,诺诺哼哼唧唧,拽着她的手要走。

诺诺妈只能仓促作别,“谢谢田老师,我们先走了。”

田愿目送诺诺母子走出中心大门,转过身,旋即换上另一副表情。

轻松,愉快,像每一个迎接五一小长假的打工者,如果走进浴室,大概会放声歌唱。

田愿往办公室里塞好文件夹,拎了包进厕所换下蓝风铃的带领短袖,再回办公桌下拉出行李箱。

同事嚯地一声,“田老师,直接带行李箱下来了?”

嗒的一声,田愿提起拉杆,“我7点20的车,来不及回宿舍。先走了,五一快乐。”

同事:“这个点出发,地铁比打车快吧?”

田愿按指纹打卡下班,拉着行李箱往地铁站狂奔。

晚高峰叠加小长假出行,站内人头攒动,仙人球上地铁都成了仙人掌。

田愿的微信名正好叫Cactus,高中时代的遗迹,她的刺都要挤没了。

除了挤地铁,田愿没一刻停步,刚把行李箱扛上壁架,高铁徐徐开动。

田愿松了一口气,跌坐上靠窗椅子,挨着车窗,看着站台缓缓后退。

她掏出手机给“田田的家”群里发消息。

Cactus:我上高铁了

没多久,回复冒出来。

爸:[赞]

爸:赶得上就好

爸:晚饭吃什么

Cactus:带了零食

爸:[呲牙]

爸:我们再过两个小时出发

Cactus:还早,11点才到礁城

Cactus:你是阿妈吧?

爸:[呲牙]我的手机在充电

田愿回头略览聊天记录,语气差异一目了然,只有当妈的才会事无巨细。

她爸经常不看群消息,被@才可能瞄一眼,屡教不改,还振振有词:有急事就直接打电话了,还发什么微信。

妈妈胡小霜再发来一句:顺顺利利。

Cactus:耶.jpg

田愿翻看朋友圈,动态内容大概分为几类。

一类像她一样踏上旅程,乘坐公共交通的强调抢到票的幸运,配上票根或者人海的照片,自驾的配图导航一路红色。

一类没抢到票的宣布驻扎原地。

一类在老家的配图举杯对饮,假期吃吃喝喝即刻开始。

还有一类加班的说静静看着大家放假。

田愿随手点赞,给关系好的留评。

高铁提速,信号衰弱,她退出朋友圈,戴上耳机看提前缓存的视频。

半小时后,田愿在Y市换乘动车,手机信号满格,“田田的家”又冒出新消息。

弟:我都到礁城了

Cactus:大学生就是来去自由

弟:[得意]

Cactus:你怎么回家?

田愿老家没有动车站,搭动车只能到隔壁的礁城,她每次往返都由爸妈车接车送。

弟:我找我朋友玩一晚,明天再回乌山

Cactus:女朋友

弟:挠头.gif

弟:你给我介绍啊

Cactus:回家让胡老板给你介绍

弟:告辞.gif

妈:[呲牙]

所谓母女连心,隔着屏幕,田愿都能看出胡小霜又要给她安排相亲,这也是每次回家的必备节目。

妈:到哪了?

Cactus:刚过Y市换了动车

妈:[OK]

胡小霜发来语音,说他们收拾完就出发。

田愿家开汤粉档口,主卖肉丝粉汤、猪杂汤粉和炒河粉,从早餐时间开到晚上八点左右,现在正是收档时间。

Cactus:路上注意安全,让阿爸慢点开

手机信号又慢慢衰弱,过隧道时完全消失,田愿又切回视频。

晚间11点出头,动车抵达礁城站,田愿随着人流出站,手机在牛仔裤兜震动,又进了几条新消息。

胡小霜发了语音:“田田,我们进礁城了,还要一会才到,今天晚上特别塞车,不知道出事故还是放假的原因,我就没见过这么多车。”

老家小地方还会堵车,实在匪夷所思。

礁城站外截然相反,黑摩托司机早收摊回家,只剩几个黑面包车司机在拉客,基本是些三十多岁的男人,个个又黑又糙,用方言吆喝。

嘴巴客气点的叫田愿作阿妹,问她去哪里,马上上车马上走。

油嘴滑舌的轻佻地叫她靓女,说自己的车更便宜,这是今晚倒数第二趟动车,再不走一会没车了。

田愿避了避,拨出胡小霜的电话。

有个厚脸皮的还跟上来,离她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田愿微微蹙眉,视而不见,往电话里叫了一声“老豆”。

胡小霜:“你老豆在开车,我们还有十来分钟就到了。今晚这个塞车真是要命。你下车了吗?”

田愿稍稍安心:“我在出站口这里,你们慢点开,不着急。”

她挂断电话握着手机,旁边的人还不离不弃,缀着她不放。

田愿凭感觉知道是一个高大的男人,那股莫名的压迫感她在一米七的异性身上不曾感受过。

“乌山走吗?”对方用普通话开口,嗓音磁性,自带一股自然的礼貌。

深夜异地,孤身一人,她格外警惕,没扭头,直接拉着行李箱走开几步。

男人又问:“赤山老街走不走?”

乌山也是一个小城市,田愿刚刚以为对方只是顺路,没多在意。

听到她家所在的街道,她终于忍不住扭头瞪了对方一眼,对上一张熟悉的笑脸,旋即愣住。

对方问:“不认得我了?”

眼前的男人比田愿足足高出一个头,麦色肌肤结实有致,在夜间灯光里流淌着钢铁般的力量感,有别于记忆中十八岁的青葱少年。

七年的时间跨度,足以让他完成从少年到男人的转变。

对方不止眼熟,还成熟了。

“小青龙!”田愿开口差点被灭口,对方眼神微变,像以前看她听题走神,再不专心就要拿笔敲她脑袋。

田愿立刻改口:“许翊!好巧,竟然在这碰上你!”

左看右看,她没看到许翊的同伴或行李,“你刚下车,还是来接人?”

许翊:“来接你。”

出了校门,在职场摸爬滚打两三年,田愿早不是将他一句话揣摩上三遍的小女生。

有着一年同学情分打底,她也开玩笑,“那么好,走。”

许翊接过她行李箱的拉杆,大手跟印象中的一样骨节分明,青筋暴凸,只不过手腕多了一块黑色的Apple Watch。

他说:“走。”

田愿笑着没动,“我爸妈快到了,你来接谁?”

女朋友三个字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脸上的笑容微妙凝固、消失,好在上了几年班,田愿很快管理好表情,多了一点好奇。

Hello again[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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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愿
连载中钦点废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