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卷弎 第九篇 水淹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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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风沙刮入地宫,发出“呜呜”之响,让泰忒不禁想起那些妇孺在被活埋前的啜泣声。

他清了清嗓子,“奉劝公主你识相一些...乖乖交出权杖王冠,还可保住性命...”

他心里实则有些发毛,眼睛左右摇摆,生怕从豺狼石柱中间有冤魂前来索命。反观尼托法老虽一介女子之身,却颇有王者气概,神情自若,语气坚定,没有任何胆怯的迹象。

莱亚手里抱着一块深红色的石板,上前毕恭毕敬地禀报道:“陛下,先王的棺椁就在后边。”

石板里刻印的黄铜雕纹,泰忒总觉得在哪看过

“是啊,先王还等着被他亲爱的王姐做成木乃伊,好和那老头子相聚冥府呢。可惜此时的心脏早该烂透了,死神没东西称了,哈哈哈!” 那贵族老爷伦米气焰十分嚣张,可谓满脸得意。说完,他指示仆从将莫伦拉的棺材拉到王座下。

尼托由亮彩勾勒的眼角轻微扬起,手指在权杖上握成一拳,像只蓄势待发的猎鹰,可最终却没有发作,轻轻一挥手,在下边守候的莱亚便匆匆来到了她脚下,双手奉上那块石板。

“冥界之路宽而幽长,不用餐者,必然啼饥号寒。”

她的念咒在地宫内回荡,像是在唤醒某种远古的力量,火焰都不自觉地跳动了几下。泰忒与伦米和图伊摩二人面面相觑,属下四十人不安地开始窃窃私语。年轻的法老王先是从石板中取出一发光物,等泰忒看清后才幡然醒悟。

这法器他在孟菲斯见过,而且绝对不止一次。

「一圈两横一竖」——外形和圣物安卡如出一辙。只是中央多出一根金属条,圆体里夹着一块透彻的水晶片,据说是来自努比亚拜物信仰,是安卡符号的起源。

在长公主担任荷鲁斯神庙的首席祭司时,就曾偶尔用它举行了几次奇特的活动,具体内容不太清楚,但似乎皆与拜血教有着微妙的联系。

但说到底,这法器究竟有何用?

“无尽的求知欲——凡人因它而伟大,诸神为它而堕落。” 尼托像是在洞察他的心思,边叙述着,边用锐利的指甲轻轻在手腕上划去,血液随即顺着她蜜色的肌肤流淌而下,滴答在法器上,在金属面发出“吱吱”的怪响。

“这尊贵的红液——传承着生命,滋润着**;是拧成情感的纽带,也是所有灾难的祸源。”

魁梧的图伊摩将王旗使作长矛,用枪头对准王座,时刻准备发起攻击。而接下来,更瘆人的一幕出现了。原本跪在她脚下的莱亚抬起头,双手捧作碗状,一点一点地收集着从法器上滑落的液体,直到攒到一定量,在众人的愕然中,一口将其喝下。

“邪神附体了吧...” 伦米露出痛苦的表情。这个平日里骄奢淫逸,嗜血如狂的疯子都看不下去了。

这并没有在泰忒心中掀起太大的波澜,长公主有饮血这个癖好内探早就向他汇报过。可预想之外的是,公主竟会把自己体内的鲜血赐予别人。

“看到这怎么就怕了?你们每个人的双手不都沾满它了吗?” 尼托冷笑道,缓慢走下了王座,右手仍流着血,瞳孔如木炭般通红。

将士们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她在莫伦拉棺椁跟前停下脚步,用嘴唇亲吻了一下棺材的面具。“唉,我可怜的王弟。”

随之,以超乎常人的力气,她一把掀开棺盖,木板在空中转了一圈,最后“咣当”砸在了地板上,吓得众人再次向后退去。

火光映到棺材里,泰忒不禁倒吸一口气。原以为历经数周的高温环境,尸体早已满目疮痍,**不堪,不曾想先王与出发前别无异样,面貌栩栩如生,单只是严重脱水,风干的皮肤呈紫色,几颗牙齿裸露在外。

“来吧,亲爱的莫伦拉...在他们肮脏的血池中走完你最后的旅程...” 尼托念起咒语,将划伤的手臂举在尸体上方,几点血滴顺势落下。

“等一下。”

一个生硬之音从人群中传出,众人转向,只见黑衣「苏美尔人」从后方缓步走来。这位异族使者貌似忽视了泰忒随从们的存在,异色之瞳直勾勾地盯着棺材前的尼托,其身前将士无一人敢去阻拦。

“我国有贡品应当奉上。” 他说道,停在了泰忒身旁,却对这位大祭司熟视无睹。

尼托在原地不动声色,眼睛同样锁定着异色瞳的双目,眉毛略微跳动,神情冷峻,像两个高级猎手的对峙。

殿内空气肃杀,二人相持,直到异色瞳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件物品。

“法老——想必还记得这个?”

那是一串朴素而又破旧的彩石链——富有远古之息。

尼托瞬间变了脸,犹如罗刹附体。

“泰--泰忒,泰忒殿下!”

泰忒应声转过去——先王死后,还从未有人敢直呼其名。这恰逢撞见了胡吉迎面奔来。

“你是苍蝇生的吗,吵什么吵?” 泰忒怒斥道,少有的情绪失控。

胡吉不顾犯上之罪,直接扑到泰忒身上,脸色惨白,紧捏着他手臂,惊恐地大喊道:“外边的卫队,都没了!全没了!”

“快松开,你这个胆小鬼。” 泰忒拼命挣脱。

“两千人,全没了...沙子里都是血...没有头,没有手臂——”胡吉牙齿“咯咯”作响,低头盯着地面,不敢直视旁人。

泰忒愣了一下,心跳在逐渐加快——难道真的中埋伏了?

“一定是这群婊子们耍的花招。” 伦米夺过图伊摩的王旗,回头命令道:“跟我上,先逮住那个贱民,再剁了那个喝血的怪物。”

听到“怪物”这个词样,胡吉猛地一抬头,满眼都是血丝,“是怪物,数不清的怪物,被阿佩普占据肉身的怪物!士兵们的四肢...都没了...都被吃掉了!”

刷——

一股强风从正前方袭入殿内,将地宫内所有火把尽数吹灭,泰忒眼前一黑,最后只是隐约地看到,一只干枯的手抓从棺椁里伸出。

“它们来了,它们马上就要来了...” 这是胡吉最后的轻语。

殿外传来阵阵厮打与兵器的碰撞,很快又转为哀嚎与求救——沿路站岗的哨兵在被一边倒地屠杀。

泰忒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对着空气抓瞎,还被四处逃窜的部下给撞倒,耳边不断闪过人肉被撕扯的声音。

一点荧光在远处投来,红晕的带来一丝希望,泰忒如在荒漠中被荧光诱入歧途的商人,不知不觉被引向光源。

只见尼托重新回到了王座上,光芒从她法器的水晶上发出,由莱亚高高捧起,尼托自己拿着‘安卡’站进棺材,回身最后再与他对视了一番,目光里只有道貌岸然,旁边忠实的莱亚合上了棺材板。

泰忒眨了眨眼,手臂上突然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一排象牙白的兽齿陷进了他的肌肤。那双全黑的眼珠只宣泄着仇恨与不甘,万物的反光在其瞳孔里皆是倒像,脖子上的两颗红点似乎在往外流脓,让心里本是有鬼的泰忒魂飞魄散,短期内竟忘记了疼痛。

“莫伦拉”往用力一嘶,他的胳膊瞬间皮开肉绽。

泰忒想声嘶力竭,却迟迟发不出声,只能无助地跪坐在地上。“莫伦兰”沾满血迹的倒钩抓锁住了他的肩头,后摇准备再发动一轮进攻,这次泰忒有预感,锋利的蛇牙是对准了他的咽喉。

不想这时,那怪物的脖子上擦过一道红线,仍张着血盆大口的脑袋飞向空中。

头颅滚到了一具尸体边。肥胖的身材和白色的贵袍——是伦米。只是他的脸间有个大窟窿,五官和大脑给都被啃掉了。周围满是四肢爬行的野兽,喉咙里发出重重的喘息,有几个正在围攻图伊摩,这位平日里可以轻松放倒数十人的世侄被咬得遍体鳞伤,浑身是血,但仍然在坚持战斗。

泰忒回过神——一柄青铜剑摆在他面前。

他身前耸立着异色瞳,手执长剑,在奔赴前冷漠地瞟了他一眼。随同的三名黑衣人也分别从腰间拔出利器,与他们的首领齐步冲向了尼托的王座。

守护主人的莱亚拾起法老的权杖,迎面向下冲锋,面无惧色。

没待到金属间的碰撞,头顶一声巨响,整座地宫左右摇摆——是大地洞。尾随的却并非是来自地心的怒吼,而是激流涌进的波涛声。这个疯女巫,做事如此狠毒,拉开闸门使尼罗河倒灌,他们现在已然成为瓮中之鳖。

泰忒头晕眼花,伤口在不断往外喷血。他想再次确认图伊摩的位置,但这位对他一直忠心耿耿的少年早已不见踪影,于是他只得手捂右臂,颤颤巍巍地往地宫出口奔趋。

纵使那边是冥府的深渊,也总比被淹死了要强。

可人力毕竟有限,很快泰忒就感到背上一凉,来势凶猛的河水将他拍打在地。

哺育了无数条生命的母亲河,此刻仿佛在净化人间的一切罪恶,滚滚河水吞噬着亡灵之城。

待到一切平息,所有知情者葬身鱼腹,昔日宫墙为无名之礁——埃及古王国也就此灭亡。

※※※

这应该便是「卷弎」的末篇。

虽然叙述方式很是凌乱,中间各种人物与地点的穿插,笔者也有意遗漏掉了许多关键消息,但总的来说我感觉像是“亲身”见证了一个王朝的终结。

「一圈两横一竖」——它终于又出现了。

然而这一次,我总算是有一点形象概念,顺着古埃及的「安卡」形象,按照篇中的大致记载,我在窗户上哈了一气,扭扭捏捏地画出了这个穿插于三个不同时代的神秘符号。

本来安卡是一个完美的符号,与代表女性的「维纳斯之符」颇为相似,然而在其圈内加上了一横,总觉得是画蛇添足,让人觉得很不协调。

我凝视着窗户上,直到水气退散,那副图案也渐渐淡出了视野,直到默默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被历史彻底遗忘。

回过头来看这些手头上的卷案。无论如何,我父亲笔下的这一篇章,结合了所有世面上已经存在的野史传说,巧妙地编织成了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像是填补了黑暗时代的那一块空缺。

与其说结合了民间传言,倒不如说是这个传说的发源地。

还有那个彩石链,异色瞳与尼托...究竟是这么回事...

窗外万籁俱寂,连一点风都没有,时间好似受到了某种威胁,也同样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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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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