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绝不会弃你而去”这几个字,陈净不禁心神一荡,凝望白奚良久,心想:“我与他只不过萍水相逢,他却对我不离不弃。”心下大是感动。
白奚瞧他痴痴望着自己,一言不发,便问:“怎么了?”
陈净叹了口气,说道:“白阿兄,你何必对我这般好?我失了记忆,不知家住何处,就算日后想起来了,万一我家境贫寒,之后要如何才能报答你呢?”
白奚眉头微微一皱,笑道:“我初见你时,你身无长物,且奄奄一息,已然去了半条命,我若念着你日后的答谢,当时便不愿救你啦!不过我若能将你医好,你能好好爱护自己身体,那便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
陈净心中一热,握住他的手道:“是!”
话音刚落,忽听屋外有人喊道:“这有一间木屋,我去瞧瞧公子在不在里边。”
白奚直呼:“完了完了,怎的找到这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原想带着陈净躲起来,可这屋里一件家私都无,如何能躲?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上许多了,赶忙让陈净躺下,用那张大氅将他一盖,又唤了白妮来,一人一狗一齐坐在席边将他脑袋挡住。
呀的一声,木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位二十来岁的汉子。那汉字瞧见白奚和白妮,一脸惊喜道:“公子!是公子!”转头朝外大喊:“公子在这!公子果然在这里!”说着便要走上前来:“公子,你可好?”
白奚叫道:“不要过来!”担心他发现陈净躲在身后,忙喝道:“你退后,就站门边,不要过来!”白妮放下口中的死兔,走到白九身前将他挡住。
虽然陈净年纪不大,但他身长腿高,那张大氅如何能将他完全盖住?那名汉子早瞧见大氅之下的一双脚,现下听得白奚让他不要靠近,只当他是被人胁迫,跟着目光又在屋中转了两转,瞧见席边放着一把横刀和一柄短剑,更不敢轻举妄动,站在原地问道:“公子,你......”瞥一眼白妮,却见她阻这自己入内,心中大是疑惑。
白奚道:“我很好!你......呃......”正思索着要如何将他打发出去,又有两名十七八岁的汉子冲进屋里来。
那两人长相一模一样,齐声叫道:“公子!”才要上前,白九一把抓着两人的手臂,向他们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那两人向他眼神的方向望去,也都吃了一惊。白奚急道:“哎呀,你们三位还是先出去罢!”
白九才要开口,白奚又道:“快出去,快出去!”
白九只得作罢:“是。”拉着那两人的手臂,走出了木屋。
白奚叫道:“把门关上!”
白九看他一眼,应了一声,随手将木门合上。
白奚松了口气,回身掀开大氅,对陈净微微一笑,小声说道:“你先在这里躺着,不要出声,我这便出去将他们赶走。”
陈净下意识伸手拽着白奚,暗道:“我这一双脚明晃晃地露在外边,那几个人不可能看不到,只是他们既知道我在这屋里的,又为何走了出去?他们莫不是以退为进,要将白奚引出屋去,再把我们一个一个抓起来?”但想几人叫他“公子”,必定不会伤他,可他若是跟那几人回去,这事一说出来,他免不了会受到责罚。思来想去,他拖着残体,又能作何打算?现下已是无路可走,便暗自下定决定,如若白奚受到责罚,自己定以命相陪。
白奚见他手越拽越紧,便问:“你有话要对我说?还是你怕我出去了就不回来?”他反握住陈净的手,微微笑道:“你放心。”
陈净又想:“我与他不过相识两日,却已是生死之交。”坦然说道:“你去吧。”白奚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出木屋。
那三人原以为白奚被歹人挟持,担心他受伤,这才从木屋中走了出来,他们站在木屋外,正商量要如何将他救出时,竟见白奚独自走出了木屋,都不由得有些惊讶。
白奚走到他们面前,说道:“昨日我上山采药前,已知会过母亲,她是知道的,只是一时下了雨,我回不去,这才躲到此处避雨。你们既已找到了我,请先回去与我母亲知会一声,让她不必担心,你们来前我刚猎了只兔子,待我将兔子烤了,饱餐一顿后,便会自行回去了。”
一人脱口道:“可......”
白九抢道:“好,某等即便回去禀报。”他又向两人使了使眼色,那二人知他心意,便不再说话,三人转身便走。
白奚瞧他三人走远了,便转身回到木屋,走至席边,蹲身与陈净说道:“这木屋是待不得了,我将你带到别处安置。”
陈净道:“好。”
白奚将他的臂膀搭在肩上,扶着他的腰腹,才要站起,哪知眼前忽然白光一闪,四肢酸软乏力,跌了下去。
那三人只是假意离开,见白奚重回木屋,便偷摸往回走,陡然听得屋内一声惊叫,三人急忙闯进木屋之中,却见一位少年将白奚压在身下。三人当他欲行不轨,赶忙上前将其拽起,另一人趁机抱起地上的兵甲和刀剑,抬起头时,见白九已将白奚扶起。
白奚见陈净摔倒在地上,赶紧喊道:“不要伤他!”用力甩开白九双手,赶到陈净身前,伸手探他左腿短伤之处,只听陈净“嘶”了一声,忙问:“痛?”
陈净微微笑道:“不痛。”
白奚更觉愧疚,细细摸了,断骨处未见歪斜,堪堪松了口气。
白九见白奚如此关心这位少年,心中诧异,问道:“公子,这人是……”
白奚瞥他一眼,不耐烦解释道:“他摔断了腿,我见他可怜,才将他带回这木屋中医治,等他腿伤好了,我自会将他带离,你们万万不要将此事告知我母亲,她若知晓了,那他……”说着,不安地瞥了陈净一眼。
白九道:“公子,不是我们不愿帮您,只是族中有规,外人不可擅闯白止邑,我们若将此事瞒了,日后圣母知晓怪罪下来,恐怕我们三个活不到第二日。”
白奚为难道:“可是......可是......”
陈净则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擅自闯入贵宝地,跟他无关。你们就把我带回去交差罢,要打要杀,我都认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白九点头道:“好,我们便将你带回去,圣母若是怪罪下来,我们三位也定然会为你求情。”
陈净转头与白奚笑着说道:“反正我也记不起家在哪里,倒不如随你回去,之后若能日日见到你,更是欢喜。”
白奚叹了口气,与白九道:“表兄,他这腿伤轻易再动不得了,求你们去砍几根竹竿来,扎个架子,将他抬回去罢。”
白九点头道:“好。“携两人走出木屋,不多时,带回十几根竹竿,快手快脚扎出一个竹架子。白奚将那张大氅铺在架子之上,才让他们把陈净抬上架子,带出木屋。白妮叼着死兔,紧紧跟上。
几人将陈净抬出木屋,到了这时,陈净才知自己住了几日的地方到底长什么样。
忽然一阵微风吹过,耳边传来簌簌竹声,陈净回首望去,只见身后连绵竹林之中,一条小道直通那间小木屋,而小木屋后不远,竖着一座土堆。他想到什么,转头问白奚道:“白阿兄,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白奚道:“你说。”
陈净道:“那位大汉,不知他身死后,你将他葬在何处了?”
白奚道:“我便将他葬在木屋后的竹林里,怎么了?”
陈净想到他这两日竟与死尸为伴,不由得打了个颤,摇头苦笑道:“没……没什么。”
那两人抬着他,走过一座木桥,接开始向下走,直到绕过一处山坳,听得潺潺流水之声,陈净这才发觉,原来那木屋竟落在一处山峰之上。又想白奚身形单薄,却能将他二人搬到山上,倒真是辛苦了他,不禁向他脸上一望。
白奚发觉他在瞧着自己,便问:“怎么了?”
陈净微微一笑:“白阿兄,我……”话未说完,前后人忽然将担子放了下来,他瞧一人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向他期身前来,忙道:“你要干什么?白阿兄救我!”
那人无奈向白奚看了一眼,说道:“公子,外人进村,必得蒙其双眼,这是族规。”
陈净心想:“又说不许外人进村,又说让人蒙了眼进村,到底是能进还是不能进?这村子里的规矩未免也太儿戏了些。”
谁知白奚接过那块布,与他说道:“我来为你系上罢。”
既然是白奚为他系,陈净便不再拒绝,点了点头,闭上双眼,白奚迅速用布条将他双眼蒙上,又听那人说:“你可看得出这是几?”
陈净眼前一片漆黑,哪里看得见,便摇了摇头。那人道:“好,我们走罢。”
陈净坐在架子上,再次被人抬起。他不知身处何处,只是时而听得涓涓细流之声,时而听得鸟叫声,几人一直向前,大概行了有半个时辰,陈净忽听一妇女喊道:“公子回来啦!公子找到啦!”
另一人惊道:“哦,这……这是谁?怎的有外人来。”
前一人又道:“他们往女娲祠去了,快走,快走,看看去。”
俞往前行,陈净听得俞多说话的声音。忽然,他又被放下,有人将他脸上的布掀开,只见一美貌少妇端坐与前方。他未来得及细细察看四周,只听白奚扑通一声跪下,喊了一声:“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