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返回会议室之后，希尔看了好几眼玛莎的通红的眼圈，然后凑近常容耳边小声问：“你不会把她骂哭了吧？”
她靠得太近，细密的呼吸喷在常容耳侧，瞬间让她从刚刚听到的事情里回过神来，常容下意识躲远了些：“没有，不要随口造谣。”
“这算什么造谣，这是我基于你日常表现，而推测出来的合理猜想。”希尔嘴上从不服输，不过她大概猜到是些不太好当着梁星姿面讲的东西，于是她很不信任地追加了一句，“那你回去一定要仔仔细细说给我听。”
最后一句话被梁星姿听得清清楚楚，经纪人脸上浮现出一个了然的微笑，果然，之前希尔说的不担心都是假的，现在不就急着开始查岗了嘛。
得到常容肯定的回复后，希尔才又放心地坐了回去。可能是想馋一下华芝芝，她夹起一筷子菜的时候突然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猪崽现在在哪里。”
“她什么时候出去的？”常容这才想起还有只跟着她们一起来的鬼。
“我们下楼前吧，她说要沉浸式感受一下这种国际时尚公司的氛围。”
也是巧了，两人正说到画皮，华芝芝就哼着小调穿过了会议室的墙，虽然还是那张狰狞鬼脸，但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常容看着她仗着凡人看不见，直接从梁星姿的头上踩了过来，觉得这鬼还是更适合待在猪皮里。
梁星姿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打了个寒颤，一股索然无味的感觉袭上心头，连眼前的美食也失去了吸引力。
鬼气于普通凡人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她后面几天的运气应该不会太好了。常容趁着梁星姿背过身去的时机，右手呈剑指，左手迅速起天师诀，隔空在她背后画了个平安护身符，姑且算一点小小的补偿。
华芝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太飘了，只能怂怂地躲到希尔身边去。
“你感受完了？”希尔在认真咀嚼之余抽空理了一下华芝芝，但就在转过眼看到她现在的本相时，还是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嫌弃的“啧”。
华芝芝听到她的问题又兴奋起来：“人类也太厉害了，我才不关注一个多月吧，又出了那么多新品！我感觉你要拍的那个香水都不算什么了，今年彩妆那边的圣诞节限定，才是真的绝美！”
“那你多看看吧，之后是不是我拍都不一定。”希尔被她周身的鬼气晃得眼晕，直接一巴掌把她拍散了。
华芝芝重又把鬼形凝聚起来，急忙问：“怎么又不一定了，不是说定了你吗？”
希尔努了努嘴，示意她看向坐在会议室另一边的玛莎：“喏，新的候选人已经出现。”
“那你怎么还能停滞不前！哎呀不是，那你怎么还这么淡定！”华芝芝恨铁不成钢。
“别以为我不知道。”希尔终于吃饱了放下筷子，眼睛斜睨着画皮在空中的鬼影审判道，“合同的事是你联合常容坑了我。”
“害，看你这话说的。”华芝芝腆着脸凑上来，不过这张鬼脸实在过于难看，谄媚是看不出来的，吓人倒是足够，“怎么能说联合呢，我哪里配联合常道君。”
猪怎么也能这么狗腿？希尔被这鬼给整无语了，她看了眼常容，这人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随便了，反正我也没多想拍。”
在场所有人（鬼、仙、天使）中对这次拍摄最为热衷的，当属华芝芝无疑，她灯泡一样的两只眼睛一转，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一样。
道君看起来没注意这边，很好，华芝芝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以一种非常掩耳盗铃的速度向玛莎靠近，虽然没办法搞太大的事，但是让她状态变差一点还是可以的吧……
“对了，常容，我一直想问来着，你这簪子是哪里买的？质感比市面上那些好太多了，想给我们公司模特拍摄的时候用。”
梁星姿这句话问出来，华芝芝的鬼影就一僵，她缓缓扭头望回去，果然，常容取下了头上的桃木簪子，正拿在手上把玩。
“他人所赠，不是买的。”她有满满一抽屉的簪子，都是那三百年里老师们隔三差五送的。常容说着还往华芝芝那边看了一眼，虽然还是一样没什么情绪，但把这怂鬼吓得更模糊了。
这恐吓太有效果，华芝芝再也不愿回想当初被一簪洞穿的痛苦。她正要灰溜溜地回去，却突然感受到身后陡现一股阴厉之气，气势汹汹袭来，就好像……要吞了她一般！
画皮直觉力不能敌，立刻显示出自己的厉鬼之相，齿牙暴涨，指尖也生出数寸长的利甲，猛地回身掏去。
会议室里的灯忽明忽暗地闪烁两下，倏的都熄灭了，任凭午后刺眼的阳光投下界限分明的阴影。无知无觉的凡人吓了一跳，正要抬头去看，却突然感觉眼前一花，瞬间失去了意识。
常容无暇去管被自己弄晕的梁星姿，甩手一道天罗地网符，漆黑鬼气顿时被无数如有实质的金光禁锢其中，却依旧不甘地四处突围。细弱的金光在鬼气冲击下看似岌岌可危，却始终不露丝毫破绽。
“画皮！”她厉声喝止华芝芝的动作，下一秒，锋利的鬼爪在离玛莎肚子仅有一厘米的地方停下了。
“这是怎么回事？！”希尔瞬间移动到玛莎身边，这个女人已经失去了意识，原本微微隆起的小腹也变得一片平坦，天使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画皮回归本相，心有余悸地飘到同样走过来的常容身边，大声告状：“它想吞了我！”
“鬼胎？”常容眉头紧皱，又在会议室的门口竖起结界，“难怪我之前算不出。”
“这个时候了还反思什么业务水平啊！”希尔无语了，“她的肚子里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
华芝芝远远地看那团凶得吓人的黑气：“我倒是听说过鬼胎，据说活人梦到和鬼做那档子事之后，肚子就会鼓起来，但不是十数月生不出，就是只能产下像胎盘一样的东西，这么邪门的还闻所未闻。”
常容陷入沉默，其实道教并不把肚子里的胎儿算作“人”，投胎转世也是从出生之时开始算起。虽然《太上三生解冤妙经》里有说到因意外不能出事的孩子会化为婴灵，但茅山一派并不十分认同这本从唐宋时流传下来的经书，认为它受佛教影响太深。
更何况这团东西一直好好地待在肚子里，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怨气化鬼？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从最开始被放进去的就不是正常的胚胎。”常容下了结论。
“被放进去？”华芝芝不明所以，“不是她自己怀上的吗？”
希尔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还是顺着常容对话想了下去：“那就是有人用她的肚子养鬼？”
“嗯。看来等玛莎醒来后，我们要去查很多东西。”常容重又拿过刚刚被放在桌上的发簪，方才那一下她的神魂又有些不稳，只能姑且拿簪子充当桃木剑，好让接下来的超度咒法施展得更轻松些。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她执簪在身前，口中缓缓念咒，那团挣脱不得的鬼气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即将魂飞魄散，又开始不安地涌动起来。常容乌黑的长发无风自动，她每念一句，脸色就越发苍白，但眼神中却从未出现犹豫迟疑。
“……跪吾台前，八卦放光……”
虚空中八卦阵隐然闪现，鬼气被金光一刺，变得越来越淡。
很快，常容便念至最后一句：“……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
她眸光一凝，翻手将桃木簪刺向地面，然而就在超度即将完成的此刻，异变陡生！
早就用结界封住的门竟然就那么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个陌生面孔的女孩子，眼神空洞，好像只是被什么东西驱使着打开这扇门，完全意识不到门内的场景堪称诡异。
常容气力一泄，竟然吐出一口血来。那团鬼气终于抓住这一丝空隙逃逸出去，眼见它朝推开门的女孩呼啸而去，常容正要强催神魂，却看到洁白羽翼从眼前飞速掠过，是希尔！
六扇硕大的翅膀将女孩护在中央，挡下那鬼气的疯狂冲击，霎时间，整间会议室炸开一道耀眼白光，常容不能直视，再睁开眼时，只看到一缕黑气钻进了玛莎的肚子里。
“又让它躲回去了！”远远躲着的华芝芝恨不得再去给它掏出来，刚才超度的时候它不敢靠近，没想到竟然能功亏一篑。
希尔收起翅膀，看着玛莎肚子的表情有些疑惑。分明是华夏的鬼魂，为什么会让她感觉莫名的熟悉？
她走到常容身边，顺手把人从地上拉起来，“我的圣光伤不到它，不过这东西刚才扑过去好像只是为了声东击西。”
常容低咳一声，她伸手抹去嘴边血迹，很好，自从下凡之后，她还没有像这样狼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