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泪水夺眶而出,剑指百里逍遥的喉颈:"你放手! 你若敢动他一根汗毛,我与你势不两立! 我手中这把剑是我师父的,你真要让师父在天之灵看到我们鱼死网破,如此下场么?!"
百里逍遥沉默片刻,阴冷的笑声轻轻传出,那副毫无表情的面具再次转向檀昭:"檀大人,看来你真就把我师妹迷得神魂颠倒。她明明已经逃出京城,为了你,竟不顾自身安危,跑了回来,还藏在你的房里,与你颠鸾倒凤。"
百里逍遥施施然松手:"我可以放过你们,不过有一条件。"
"你说。" 安澜瞪起湿红的双眸。
百里逍遥饶有玩味似的说道:"今夜我倒要亲眼看看,你们俩人如何恩爱缠绵。师妹,你就在我面前最后演一场?"
"胡闹!" 檀昭嗔怒,旋即护在安澜身旁。
安澜深知师兄的性情,言出必行。安澜剑指苍穹:"当真?我要你在师父这把心乙剑前发誓,往后绝不再伤害檀昭!"
百里逍遥冷笑:"我此生唯有一个誓言,从不作其他任何承诺。你若不信,也罢。今夜我就让檀昭死在你眼前。"
咚的一声,安澜丢下剑,倏然吻向檀昭。
她玉润的双臂环住他脖颈,担心他身子疼痛,亦为护他安危,慢慢将他抵在墙边,用自己的身躯面朝外方。
亲个嘴怎么了?
纵使万众睽睽,她犹自坦然,并无半分赧色。
师父曾说,爱可远远不止亲嘴儿。爱是初见的心动,从相知到相守,彼此欣赏,珍惜,给予。爱是成为彼此心底最坚韧的信念,不再伶俜,不再彷徨。
情之所系,唯檀郎而已!
她忽如其来的吻似要将心掏出来,热烈又至诚。
"檀昭,抱紧我。"
檀昭起初木楞楞的,由着她亲吻缠绵。他自来将礼义廉耻铭刻于心,乃至融入血肉里,那些儿女情爱仅是私底下的放纵,彼时哪怕危在旦夕,面对外人,他也绝不想为了保命,做出这等凌辱心爱之人的事情来。
出乎意料的却是,娘子竟奋不顾身,无所畏惧。
震惊之余,檀昭的脸庞也被她滚烫的热泪濡湿。他心头猛地一绞,"娘子,吾身吾心,唯你尽付! 山海倾覆,九死不悔!"
檀昭骤然一个转身,将安澜抵在墙面,并将她紧紧摁到自己宽阔的怀里,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面向外方。
吻住她。
渐渐地,彷佛天地间只有她与他。
吻愈渐狂热。
他不慎用力,安澜未曾系好的罗纱便从肩膀滑落,婀娜的身子暴露无遗,檀昭来不及揽住那席徐徐落下的轻薄之物,便敞开自己的中单,将她裹藏在怀里。
纯如新雪的白衣之下,俩人做着最是亲昵温情之事。
边上炭炉溅出劈里啪啦的火星子,使劲照耀那双紧紧相拥的身体。岂止,心神也已融合,他们缠绕在一起,哪还顾及旁人睽睽,那番压抑却又热烈急促的喘息声,像似一阵又一阵的盛夏海浪,裹挟着诱惑的芬香直直浇在人心头上。
百里逍遥双手抱臂,冷眼观摩半晌,冰冷诡异的面具波澜不惊。他早知自己输了,却要亲眼看看,这两人究竟情深到何等程度。
竟是,这般,无耻,可恶。
令他莫名战栗,浑身不自在。
"够了。" 百里逍遥冷声道。
安澜扑在檀昭炙热的怀中,竟有些意犹未尽,趁着躲在他衣襟里,又吻了吻他厚实的胸膛,这才探出一副红彤彤的玉琢般的脸儿,轻轻喘着气。
檀昭几近精疲力竭,缓息少顷,忍痛弯腰,捡起地面那件罗衣,忙不迭地替安澜掩住身子,抚了抚她的肩:"安安,快去穿上褙子,当心受凉。"
"嗯,你也披上氅衣。"
眼见他俩你侬我侬,情意绵绵,百里逍遥很不耐烦:"檀昭,你不是想见我么?"
檀昭穿上安澜递来的大氅,用木拐撑住沉重欲坠的身子,复道:"确实,我有要紧话,想与你攀谈。"
安澜在旁搀扶檀昭,百里逍遥侧头:"师妹,你先回避下。" 见她迟疑,逍遥讽道,"有了情郎,就这么不信师兄了?"
檀昭扬起下颌,端着男子自尊,朝安澜点了点头,让她放心。
安澜终是松开手,百里逍遥看着她,带着略微沉重的语调,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声:"师妹,保重。"
不知为何,安澜心下一凛。
师兄这句话像似道别?还是?
然她目前心思皆在檀昭身上,未多思量,眼瞧着他们走去书房另一侧,那俩人会说些什么?安澜揣摩不透,但晓得必然事关重大。
半个时辰后,檀昭拄着木拐慢腾腾地走回来,安澜赶忙迎去,扶他躺回榻上,"师兄走了?"
檀昭颌首,神色极为端肃。
安澜取来水,替他喂了几口,润润嗓子。见他依旧不苟言笑,安澜心底的不安愈渐强烈:"你们说了什么?"
檀昭沉默半晌,蓦然沉沉叹了一口气:"娘子千万莫要暴露身份,切记切记! 不如,我们暂且分别一段时日,再忍一忍。"
安澜偎向他怀里,蜷起身子:"我能忍,可我不放心你。我很清楚师兄为人,他今夜前来,并非为了我,而是你。他没有杀你,因为你于他还有用处…… 他只有一个目的,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安澜欲言又止,攥紧檀昭白绢中单,让他胸腔心跳的震动能够传至她指尖。
她怕,怕极了。
师兄真实身份,百里氏的遗孤,百里逍遥。
这个机密说不得。
她自然不会背叛师兄,又恐夫君陷入危境。左边是恩义难舍,右边是情根深种,她一颗心似被冰火割成两半,生生作疼。
骨缝里渗出寒意,安澜浑身筛糠般战栗,连牙齿也打着颤:"你实话告诉我,你们所谈究竟何事?我不能视而不见,我必可以做些什么。"
檀昭却出乎意料的淡定,手指绕着她的柔软青丝,缓缓诉道:"但凡大周子民,没有谁想看到国之山河倾覆,社稷化尘。我身为朝廷重臣,官家心腹,如今更不能退却。"
檀昭点到为止,不舍地拥着她,唇畔轻啄,一点一点地舐尽她颊上残泪,心底的澎湃最终化作喉间哽咽的一句话:"安安,今日你便寻个安全之处,藏起来,最好京城以外。"
安澜使劲摇头,一把扒开他的衣襟,将脸儿紧紧贴在他滚烫的胸前:"我不要离你那么远! 我偷偷跑回京城,就是为了能与你一道儿,三日不见,我想你想得快要小命呜呼了!"
纷纷扰扰的万丈红尘里,她虽身似微尘,轻如鸿毛,可她足够坚强,足够豁朗,亦能用自己微薄之力筑起一隅之安。既然他视她如珍宝,她亦可不顾一切世俗桎梏,迎面千难万险。
安澜抽了抽鼻子,据理力争:"要不,我可以继续假扮,扮作你的丫鬟?不,还是小厮吧,没那么招人耳目。青竹好像走了?那正好,你就说寻了个体贴的小厮照料你,成不成?"
傻丫头,这种时刻竟还能说出让他想笑的话来。檀昭摸摸她的头,哄宝儿似的劝道:"安安不哭,听我的话。"
安澜反驳:"为何不是你听我的话?"
檀昭哽了一会儿,声音喑哑:"你以为我真的舍得让你走么。" 眼见心爱之人承受熬心之苦,一阵痛楚涌上胸腔,檀昭喘着粗气咳嗽起来。
安澜见他十分难受,只好暂且收起自己的执拗。
五更将至,外头天色一点点亮起来,似在催促他们。
安澜终是走了。如一抹霞光烬影没入苍茫。
廊下霜痕犹存,檀昭裹着寒衣立于窗前,凝望无垠天际。
朝暾将升,终有破晓时。
.
天未亮前,百里逍遥离开檀府,潜入誉王的现居处,京城南面一处府邸,靠近玉津园。
曾经的誉王府建在皇宫以北的景龙门外,属诸王所居中最为宽敞奢华,远胜于太子秦旭的东宫。自从秦旭登基,便将誉王府纳入皇宫别院,并大力消减誉王的权势。此后,誉王秦策移居洛阳,仅在汴京南郊保留一座别院。
誉王正襟危坐,揉了揉紧蹙发疼的眉心:"肖阁主,你终于来了,本王彻夜未眠,一直在等你。"
百里逍遥作揖:"请殿下恕罪,肖某有些急事,故迟来一步。"
誉王摆摆手:"你这边进展如何?"
"一切就绪,就待五日后,一举擒王。" 百里逍遥做了个狠厉的捏拳手势,继而问道,"殿下与张枢密使可有再次确凿?"
誉王直盯盯地凝视道:"你神机妙算,欲城受到清理,朝廷驻军,我们此番势在必行。檀昭顺着漕粮一案追溯往昔,已经寻到蛛丝马迹,沈尚书手中也握着诸多贪官污吏的佐证,崔侍郎背后牵扯张枢密使等人,张乾如今自身难保,惟有与我们联手。不过,他担心,万一我们失手…… 你说,万一失手的话?"
百里逍遥复道:"殿下,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必须全力以赴! 这个皇位,本就是誉王殿下您的,如今番国重议合约,局势愈加危机,秦旭生性怯懦,担不起君主重责,当初若非长公主扶持,秦旭早就退位于您了。张枢密使这回选对了主子。"
誉王俊美的面容现出一缕狰狞的冷笑:"张乾最怕的还是檀昭寻到佐证,告他十五年前,配合前枢密使王蒙延误军情,导致镇北军一败涂地。不过我毫不同情百里氏,那个皇位原本是我的,可镇北候一直阻扰,他死有余辜! 还害得我母后病重身亡,害得我多年忍辱吞声。"
百里逍遥沉默,负在身后的拳头攥得极紧。
誉王抬眸看来:"肖阁主,麻烦你摘下面具,再让本王瞧一眼。"
百里逍遥一点点地松开拳头,抬手,摘下银色面具,坦然迎接他人的目光。
誉王倒吸一口冷气,虽也曾见过,仍旧吃了一惊。
那副线条明朗如雕塑般的脸,剑眉入鬓,双眸深邃,只可惜一道狰狞的疤痕自他左眦噬咬而下,延至下颌,硬生生将他俊美的容色劈作两半。
—— 倘若没有破相,这便是一副颠倒众生的脸。
誉王惋惜道:"阁主以身入局,可曾收揽了长公主的心?"
瑞安。百里逍遥于心里默念。她不曾见过他的真面目,只见过他化了妆的完好容颜,否则岂会容他接近。
誉王嘱咐道:"五日后的冬狩,长公主也会参与,到时你切莫心软。"
百里逍遥颌首:"明白。"
誉王噙着一缕莫测的笑意,又问道:"我蓦然想起另位女子,你的手下,替嫁清婉的那人,她如今身在何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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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