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卖?”赵掌柜掏了掏耳朵,确定自己没听错,“为什么不卖,你这花生米不就是拿去县里卖的?”
正在前面驾车的齐有康也听得抓耳挠腮,见机就给孟清言打眼色,生怕他一个县城府里有钱人家的小哥儿不知道村里钱难挣,白白丢了这笔生意,他可听他爹提过齐三公子家现在有多艰难。
孟清言就像没看见一样,还换了个动作挡在赵掌柜和齐有康视线之间,他朝赵掌柜点头:“对,是要拿去县城卖。”
赵掌柜当即抢话:“那卖谁不是卖,我又不少你钱,你这小兄弟怎么连生意都不会做?”
“实不相瞒,这花生米是约好了要送去给县里的酒楼试卖的,真不能卖给赵掌柜。”孟清言话里话外把七分为难三分心动的语气和表情拿捏得死死的,“这……这要转卖给赵掌柜,那我不就是失信于酒楼么。”
果然,赵掌柜立刻听出有戏:“跟酒楼定好二十包了?”
孟清言摇头:“那倒没有。”
赵掌柜:“既然这样,小兄弟你卖我也不算失信,何乐不为?”
孟清言一脸纠结:“可酒楼那边说卖得好日后就固定从我这儿拿货,当然是多送几包过去才更有机会。”
赵掌柜仿佛被什么东西敲中脑袋,表情愣了一瞬,随后喜上眉梢。
“进啊,我也进!”他直接拆下一吊钱塞到孟清言手上,“这是一百文,买你十包,以后每日送十包现炒的到酒肆,”赵掌柜嘿嘿一笑,“不过还是得算你和酒楼定的包揽价,八文一包,一包半斤。”
孟清言:“诶,赵掌柜你这……”
“你还犹豫什么,”赵掌柜催促,“钱都收了,赶紧把花生米给我。”
孟清言那着钱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最后满脸为难地拿出十包花生米:“成吧,今天是跟赵掌柜有缘,这一口香就卖你了,”用草绳捆好了再递给赵掌柜,“十包,赵掌柜收好。”
赵掌柜当即拆开一包,抓起金黄的花生米就往嘴里丢:“诶诶,记下了,是一口香,”说着又丢几粒进嘴里,“真香!”
孟清言状似不经意提了句:“赵掌柜这两天回乡吗,咱们约个时间签个拿货的字据。”
赵掌柜这会儿吃得正香,想也不想就说:“回,今天就回,我去县里忙完,赶巧的话还坐这辆车。”
坐车前的齐有康听得瞠目结舌,看向孟清言的眼神变得崇拜至极,一阵庆幸自己刚才没乱插话。
有这话在,孟清言心里总算有底,他把那吊铜钱拆开分成两份重新串好,每吊各五十文。
牛车摇摇晃晃继续往前走,遇到深浅不一的车辙时,整辆车都跳起来,孟清言筐里的铜钱更是抖得叮当响,听得他心情愉悦极了。
赚了五十文,也不知道能不能买个熬药的新砂锅,孟清言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不光他自己这几天要喝药,齐玉尘的伤至少还要三五个月才能大好,吃药的时间可不少,他昨天瞧见德叔都是去村正家借锅熬的药,这么一直借下去可不行。
孟清言正想着,注意到有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唇角微勾,放下手里的钱串子就朝那五个汉子里最年长的人看去。
“叔,你们也想买一口香?”
那老头赶紧摆手:“诶,不买,我们不买,你这花生米太贵了点。”
另几个年轻点的汉子咽着唾沫也没敢搭腔,显然还是想吃的,不过价格也确实贵。
孟清言叹息一声:“大头都卖给赵掌柜了,也不差再卖一包,这么着,叔你们正好五个人,一人给我两文,拼一包如何?”
五个汉子:“拼一包?”
片刻后,孟清言把新入账的十文钱分做两份,各自穿进那两吊钱里,他收好钱串朝几人说:“叔,你们回头可得帮我宣传宣传一口香啊。”
老头吃得正香,但舍不得多吃,五人各自分了一小把便将剩下的重新包好又小心翼翼收起来。
“帮,小兄弟你不说我也要好好跟人吹吹,这香的,老头我一辈子也没吃过!”
还有个把时辰就到中午,牛车终于颠颠晃晃抵达清水县,等其他人都下车,孟清言又才坐着牛车去张大夫的医馆。
医馆开在清水河边,因为临近中午,看诊的病人已经不剩几个,孟清言刚拎着一包花生米下车就被一个药童叫住。
药童拎着几副已经包好的药过来:“可是孟清言孟公子?”
孟清言惊讶:“你认识我?”
药童悄悄暼了孟清言一眼,一张小圆脸红扑扑的:“不认识,不过张大夫说齐公子家今天可能会有人来拿药。”药童说着把手里的药包递给孟清言,“这是齐公子的药,共三副,一副可煎六碗,一日三次,饭前温服。”
孟清言一头雾水地接过药包,还是没想明白这小童怎么就能认出自己,就算张大夫跟药童说过自己长什么样,这年头又不能拍照,药童肯定不能一眼就认出他。
药童像是看出孟清言在疑惑什么,天真地解释地说:“张大夫说今天从齐家村方向来的,长得好看的哥哥是孟公子,长得唬人的爷爷是德叔。”
“哈哈哈!”孟清言笑起来,“谢谢夸奖。”
他把药包放到竹筐里,托齐有康照看一会儿,这才跟着药童进了医馆,张大夫刚看完一个病人从里间出来。
张大夫笑眯眯问道:“孟公子来了,这两日症状可有缓解些?”说完又让孟清言坐下要替他把脉。
“打扰张大夫,这两日头晕的次数少多了,”孟清言把手里的一口香递给张大夫,笑说,“这是我托春梅婶子炒的花生米,叫一口香,特地带来给张大夫尝尝,味道极香,张大夫吃着觉得好的话可千万帮我们宣传宣传。”
张大夫原要推拒,听到孟清言最后那句话又把一口香收下。
“孟公子这是要做生意?”
孟清言点头:“对,有这个想法。”
张大夫擦了擦手,打开纸包取出几花生米放进嘴里,一双眼睛立刻亮起来:“好,确实好味道!”
孟清言这才坐下将手腕搭在脉枕上:“今天来还想跟张大夫详细请教一下碎骨补的事,最近这味药可怕不太好收,我打算上山去碰碰运气。”
“碎骨补这段时间确实难收,”张大夫擦过手替孟清言诊脉,表情严肃起来,“孟公子怕是已经听说伤药被大量收购的消息,我这两天又托人打听过,估摸着近一两个月都很难收到足量的伤药,孟公子要是能找到碎骨补,对齐公子的伤势大有助益。”
孟清言听得心情沉重起来,医馆的路子都这么长时间难收到伤药,恐怕接下来的战事等级远超预估,就是不知道这场仗会发生在大越内部还是外部。
诊完脉,张大夫开了药方让药童去抓药,又给孟清言后脑勺上过新药,这才把碎骨补的样子画在写药方的纸上,又叮嘱一番这药材的生长习性。
“山中有毒虫猛兽出没,孟公子若能请到熟手帮忙最好。”
“多谢提醒,”孟清言收好那张碎骨补的图样,又朝张大夫拱手,“还想劳烦张大夫教我如何给玉尘上药,届时若能找到碎骨补,我也好直接替他敷上。”
张大夫惊讶一瞬,随后仔细讲了碎骨补的炮制方法,又让药童取了敷料过来亲手给孟清言演示一番。
孟清言学得极为认真,借了张大夫的毛笔将注意事项写成小字记在那张图样上。
张大夫倒是不奇怪孟清言会写字,他听德叔提过孟清言就是清水县孟家的小哥儿,有钱人家的哥儿念过书也是常有的,倒是孟清言学敷药学得极快,这让他好一阵惊喜。
“不错,手法就是要如此才能不触及患者伤口,”张大夫满意地不住点头,“之后齐公子的伤药便可由你更换,我会定时去给他复诊更换药方。”
孟清言感激地应下,他掏出银子要付今天的药钱,张大夫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收。
“我已经没付诊金了,要是连药钱也不付,你们医馆还要不要开下去?”
张大夫连连摆手:“如果当初没有齐府资助,别说我这医馆了,就是我本人也不一定在哪儿流落街头。”
两人争执片刻,最后以孟清言被连人带药送出医馆告终。
孟清言看着手里的碎银子陷入沉思,这年头居然花钱都花不出去,真是民风淳朴。
他回到牛车上收拾好东西,拍拍筐里剩下的一口香朝齐有康说:“走吧,去酒楼把这几包也卖出去。”
齐有康已经见识过孟清言的厉害,二话不说便听从他的指挥驾车往酒楼去。
酒楼离医馆不远,是座临河二层建筑,大门口挂着“五味香酒楼”的招牌,一楼是堂食,二楼是雅间。
孟清言在清水河边借着水面的倒影整了整衣衫,又用发带重新束发,确保形象端正,每一根头发丝都妥妥帖帖,又交代齐有康自去吃午饭休息,这才拎着剩下几包捆在一起的一口香从容进店。
最面上那包还不忘将纸包拆开一个角,保证花生米诱人的香味能毫无遮掩地散发出去。
齐有康看得一愣一愣的,心想孟哥儿这是去吃饭还是卖东西?
孟清言穿的是齐玉尘的衣服,款式虽素净低调,但用料却是不俗,店里的小二一见他进门便热情迎上来。
“这位公子,请问想用点什么?”
正值晌午,店里生意火热,空桌不多,孟清言视线在店内扫过,立刻锁定目标。
他状似随意地走到已经有人坐着的一张桌前,朝对方礼仪周到地拱了拱手,又露出个无可挑剔的笑容。
“在下孟清言,今日酒楼客满,不知可否跟兄台借个桌?”
桌前那人衣冠崭新,腰间佩玉,旁边还站了个小厮,显然是清水县大户人家的少爷,怕是楼上雅间满了才坐在此处。
那少爷正喝酒,一听有人竟然敢来拼桌,当即就要发火赶人,结果一抬头看清孟清言的样貌,那双眼睛都瞪直了。
“坐!你随便坐!”
孟清言微微一笑,将一口香放在桌上,这笔生意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