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徂尔,三岁食贫。
三年了,何首乌与复关一直住在一起。他没有出去找工作,而是做起陪玩来。何首乌有声音优势,加上技术不错,很会带妹。他也不是自己单打独斗,而是加入了一个小团队,组长常在短视频平台宣传,单量可观。
他们团队一水的男生,不知是不是跟复关在一起久了,身上也沾染了同性气息,何首乌总被大家磕cp。有些妹子点何首乌陪玩时,往往不单独叫他,还会再叫团队里其他男生跟何首乌一起。大家都知道妹子想听什么,何首乌就和同僚卖腐,讨金主开心。
游戏成了工作后,何首乌私下里就不怎么打游戏了。也就是说,自从何首乌跟复关在一起之后,复关几乎就没有再与何首乌一起打过游戏。有时候上线,复关能看到何首乌在游戏中,他也只是瞟一眼,自己单匹。
休息日时,复关也常常听见何首乌一边打游戏,一边跟不同的男声打情骂俏。复关总是安安静静的,躺在一边看看小说,或者戴着耳机刷b站。
有天晚上,何首乌打游戏打到后半夜两点。复关起夜发现灯亮着,何首乌坐在床底的地上,还在端着手机,不时低语两句。复关迷迷糊糊地说了句“还没睡”,起身去了卫生间。
却没想到,复关这句话被何首乌带的妹子听见,对方立刻警觉起来,暗戳戳问何首乌是不是在跟男人同居,并一直追问何首乌是把哪个男人扶正了。
何首乌笑着打哈哈,说她听错了,没有任何人扶正。
妹子一品,更觉得有猫腻。她对何首乌团队的人了如指掌,复关的声音听起来确实不像任何一个她熟悉的人。
妹子一边暗喜,一边又不相信自己会碰见真的。她高高兴兴地逗引何首乌多说说同居人信息,何首乌不肯说,温温柔柔地说些“别疑神疑鬼了,最爱的是你”之类的话。说的时候还在笑。
复关进屋时,看到的就是何首乌一脸笑容,声音宠溺。
复关搬了个被子,去客厅沙发睡去了。
何首乌看见,因为还在带妹,就没说什么。等到第二天,复关早上上班时,何首乌还在睡。中午复关回来,叫醒何首乌吃饭。何首乌看着千篇一律的食堂餐,实在有些腻歪。他拿起手机,打开外卖软件,问复关想不想吃什么。复关说不吃,何首乌便自己点了一份冒菜。
等何首乌吃完,复关已经午睡二十分钟了。他看看复关的睡眼,忽然起了兴致,坐在复关腿上一阵忙叨,把复关弄醒了。
复关困倦地睁开眼皮,见自己裤子没了。他看看跪坐着的何首乌,拿起一边的枕头垫在自己腰下。
何首乌抱住复关,跟他接吻。
算算日子,两人上次做好像都是一个月前了。
十分钟后,复关穿衣上班。
何首乌靠在床上,浏览购物软件。他计划买张单人床,放在另一间房里。倒不是想分房睡,主要是怕打扰复关睡眠。
等床一到,两人开启了分居生活,相处状况越来越像普通室友了。
何首乌也不再藏着掖着,对外宣称自己跟朋友合住,还强调,住得是两间房。当然,他才不会说他所谓的合住,却是一分房租都没出的。要不是他嫌弃食堂餐不够好吃,他简直像被复关包养的。
何首乌自己赚的钱没怎么花,倒都被他攒下了。时间长了,何首乌其实也有点过意不去。但是都在一起这么久了,如果忽然提给钱,也有点奇怪,显得生分了。
为了补贴复关,碰到复关休息时,何首乌就提议出去吃,他来请客。一开始复关倒也配合,但后来他就显得兴致缺缺,不怎么愿意出门。何首乌知道复关其实是个很宅的人,他好像不太喜欢跟别人交流,更喜欢自处。加上复关从不主动找何首乌,何首乌有点怀疑对方其实嫌弃自己了,只是性格使然,才没有直说。
女也不爽,士贰其行。
有天晚上吃饭,何首乌用开玩笑地语气对复关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这里很打扰?我是不是搬出去住好一些。”
复关说:“随你。”
何首乌感到没意思。他想,食堂的饭真的很难吃。
何首乌看看复关面无表情的脸,心里想,他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有代沟了。
复关回卧室休息,何首乌拿着手机浏览租房信息。看哪个都觉得不顺眼,过一阵他反应过来了,他没必要一直待在这个城市。非亲非故的,又偏僻,有什么意思?
想要切个城市,又不知道选择哪一个。进而觉得气闷,认为是复关赶自己走。
到底是没证书的关系,就是不长久。
复关冷哼一声,起身出门,到外面闲逛。
这是一个没有夜生活的城市,何首乌路过一扇扇亮着灯的窗户,偶尔能听见里面传出家人说话的声音。何首乌听着模糊的声调,有些想家了。
但是他已经是成年人了,回家也没有了童年那种和乐的氛围,爸妈一开口,铺面的生存压力迎头砸来。什么时候找对象啊?什么时候结婚啊?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何首乌自己也忍不住有些忧心未来了,难道他要一直混下去吗?他跟复关,注定没有结果吗?
何首乌站在一棵树下,仰头看树冠。漆黑的树叶之间,似乎悬挂了一颗红苹果。可是这又不是苹果树。
何首乌仔细盯着“苹果”,苹果竟然动了一下。
何首乌吓了一跳,脱口一句“什么玩意”。那苹果像是被惊动,忽然脱离树叶,朝何首乌飞来。
红精灵悬停在何首乌面前,惊讶地大睁眼睛。“你竟然能看见我?”
何首乌呆滞地站在原地,怀疑自己在做梦。
红精灵围绕何首乌左转三圈,右转三圈。重新飞回到何首乌面前,红精灵笑着说:“你的忧虑,我已知晓。我有办法让你穿越到未来三十年,你想不想去看一看?”
何首乌半信半疑地看着眼前的红团子,下意识问:“看完还能回来吗?”
红精灵嘻嘻一笑。“当然能。”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有什么条件?”
“条件就是借你躯体一用。”
何首乌起了戒备之心,他倒退一步,缓缓摇头。“我不同意。”这是哪门子的穿越未来?分明是红精灵想侵占自己的躯体,侵占三十年吧?
红精灵忽然暴起,急速朝何首乌飞去。
“这可由不得你。”
何首乌没跑出去三米,后脑勺就被重击,然后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三十年,何首乌一点没有变老,他堪称一个奇迹。
他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农家小院里。他不知道这是哪,不知今夕何夕。
他隐约看见园子里有一个人在劳作,他走到园子门口,想向对方问问路。
园子中的,是一个老人。当老人转身过来,何首乌一眼看出其熟悉的轮廓。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
复关用手遮住有些晃眼的夕阳,前方站着的人好像一个幻觉。
复关来到何首乌面前,有些失神。“你来了。”
不见复关,涕泣涟涟。
何首乌身上的精灵之力忽然开始消散,他的皮肤像是被开了加速,迅速干枯起来。何首乌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充斥他的全身,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他有些站不稳,抬起胳膊试图抓住什么维持平衡,就觉有人握住了他的手。他的视线挪过去,看到一双相握的手,一样的老态。
何首乌老了,一下子老了三十岁。
他的生命,被生生抽走了三十年。
复关亲眼见到了何首乌的变化,两人彼此注视,都明白了对方是谁。
何首乌单手捂脸,失声痛哭。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复关,仿佛抓着救命稻草。
树上的两只精灵察觉到精灵气息不见了,它们面面相觑了一阵,同时起飞,遁入空中消失不见。
既见复关,载笑载言。
两人重新开始了同居生活。
何首乌厌恶照镜子,厌恶自己这张老脸。可是厌恶也没办法,他只能接受现实。
看到复关的衰老也让何首乌痛苦,他得知这三十年来,复关一直都一个人生活。而自己却跟别人结婚生子,又离婚。尽管他根本就没有相关记忆,或者说,那根本就不是他。
何首乌问复关为什么一直一个人,就算不喜欢女人,也可以重新找男朋友吧。
复关始终没有正面回答,直到某天,何首乌在复关的一个旧钱夹里发现一张字条。
上面只有一句话:
三十年后相聚,再续前缘。
那字迹,怎么看怎么像何首乌的。
何首乌感到难以置信,真的有人会信这种鬼话?
他拿着纸条去找复关,复关淡淡地说他不记得了。
何首乌默默注视着复关,醒悟到自己从未看清复关的忍耐与情深。
他试探着抱住复关,试探着亲吻他。他没有拒绝。
这段时间的同居,他们一直都是朋友的姿态。何首乌因骤然衰老而深受打击,自然什么心情都没有。何况两人又都这么老,他也确实没胃口。
可是现在,他竟然再次起了旖念。
“对不起,辜负了你三十年。”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