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持操岂独古,无闷征在今。”
易疏弘再次醒来时大约是五点半。他昨晚难得没有做梦,也没有胡思乱想。今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夏天只是接近尾声,仍未结束。
打开房间门,门口放着两封信。没有邮票,只有特制的信封,是来自妖界的信。
看来是信使回来过。易疏弘俯身捡起信,端详着上面的署名和印章。第一封来自他的师父米酒,第二封来自他的姐姐易疏焉。
易疏弘回到房间,把信摊在书桌上。他拆开米酒的信。偌大一张信纸上写着寥寥数语,他不禁低声念出来:“好好活着。别忘记练刀。”惜字如金,表里如一,不愧是他的师父。而易疏焉的信有整整两张信纸。姐弟俩都是少言寡语的人,可能也只有在信中才会写上这么多话。
“姐姐也让我好好活着……唉。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回妖界呢……”易疏弘边读边自言自语,“师父,姐姐……”
他把信收好,放进抽屉,用镇纸压住。
易疏弘花了半晚上,一边思考一边落笔,给师父和姐姐写回信。第二天五点不到,他带着两封信来到客厅。此时的客厅只有易宛成和渡心在场,后者一抬头,道:“啊,早上好,兰田。我猜,又是帮你送信对吗?你来得真巧,再晚一点你就见不到我啦。”
“早安。”两封信被递到了渡心面前,“渡心前辈,麻烦你喽。”
渡心笑了笑,接过信放进随身的小背包,“好的。那么家主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易宛成道:“没有了。该出发了,早去早回。”
渡心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小背包,确认无误后,起身打开大门。此刻的虞城尚未完全清醒,门前的街道空无一人。易疏弘跟在渡心身后,用力呼吸着略潮湿的空气。“渡心,你是昨天回来的吗?”
渡心道:“对,不过你没发现。没关系,我过几天就回来。我会向执掌者请个长假的。”
“那……妖界最近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易疏弘这个问题似乎意有所指,但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渡心的回答是否定的,“一切如常啊。好了,兰田,再见吧。”
“再见。”易疏弘目送着渡心穿过马路,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小巷的拐角处。隔壁书屋还没有开门,而易疏弘并不想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何况他身后的客厅里还有个严肃得略显生分的祖父。
恍惚间,一辆摩托车从旁边的巷子口转弯过来,停在虞城公会门口。邮差从挂在车旁的绿色邮袋中取出一份报纸,递给易疏弘。
“谢……谢谢。”易疏弘忙双手接过。后一秒,邮差大叔骑着摩托车绝尘而去。人间的信使,办事效率可比妖界的那几位高得多。
定睛一看,这应该是左辋川订的作文报纸。易疏弘难得做一回好心人,他带着报纸径直上了二楼,将它们轻轻推进了左辋川的房间门缝中。易疏弘不想打扰到房间的主人,于是转身上了楼。
偌大的虞城暂时又安静了下来。一楼的易宛成在客厅兜兜转转,翻遍了每一个抽屉,却始终没有找到他的病历本。上一次去医院还是在上一次……多久之前的事情来着?他想不起来。但是他现在需要找到那时带回来的病历本。像他这样长期透支健康,时间一长,身体难免会不舒服。
有些东西总是在最需要它的时候上演人间蒸发。易宛成往木椅上一坐,试图先从记忆中找寻一些蛛丝马迹。他并不像糊涂的人,但他今天意识到自己的确容易犯糊涂。他想,也许应该去自己房间找找,不排除病历本会和他的教案或者参考书混杂在一起。
他轻轻掩上大门,然后转身走进楼梯间,拾级而上。大清早反常的疲惫感使他一度怀疑自己会不会出现幻觉——尤其是看见楼梯上躺着一封信的时候。
他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捡起那封信。不是幻觉,是一封正常的信。是从左辋川的作文报纸里掉出来的吗?不太可能。这事得问易疏弘,因为信封上写的收件人是他。
易宛成决定把找病历本的事情耽搁一下。他颇有些费力地来到三楼,敲了敲易疏弘的门。“兰田,是我。楼梯上有一封信……收件人是你。”
坐在床上冥想的易疏弘闻言,心下疑惑。他打开房间门,茫然地接过信。
“祖父……难道刚刚那位邮差又回来了?”
易宛成叹道:“当然不是啊。这是你掉在楼梯上的信。”
“我?掉在楼梯上?”易疏弘更茫然了,“我刚才只收到一份报纸啊。”
易疏弘端详着信封。地址也在虞城,收件人确实是他,写信人那一栏的署名是素和攸宁。
“素和攸宁……”易疏弘喃喃道,“祖父,我……我不相信,如果攸晏没有骗我,那……”
易宛成对他的反应不置可否。“事已至此,不妨打开看看?”
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几乎空白的信纸。写在纸上的不过寥寥数字,却是不陌生的笔迹。
“易兰田,我们后会有期。”
“这是他在……表示友好吗?”易疏弘停顿了半晌,“他……他说后会有期……可是我不想见到他。”
易宛成拍了拍他的肩。“倒也不必这般……”
易疏弘紧紧攥着手中的信封,眼神落在写信人的署名上,逐渐变得凌厉。“不。我受不了……如果他出现在妖界,那我绝对不回去……”
“那么,假如他出现在人间……?你还会想着躲开吗?”
易疏弘低下头,只是看着脚下的地面。他的语气中平添了一丝不安,片刻之前的锋芒瞬间消失。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
“你现在还有时间考虑。别怕,你来得及。”
“我希望我来得及……”易疏弘把信纸折好,塞回皱巴巴的信封。“或许我应该去问问攸晏……”
攸晏是接到电话后来到公会的。他看起来仍然像前几天那般气定神闲,但也难掩意外之情。他今天没有带伞,但是抱着猫。见到易疏弘,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似乎证实了他前几天所说的并非虚言。
他接过易疏弘递来的信,瞟了一眼信纸上的内容,不动声色地将信纸叠起。“好,那就让我们期待一下攸宁什么时候大驾光临吧。”他拍了拍伏在肩头的猫,“荼蘼,你猜他什么时候会来?”
易疏弘低声道:“我希望不要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