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跟着白鹿向地图上未标明的地方走去。周围的环境过于安静也过于荒凉了，实在难以符合他们对外围的认知。易疏闲意识到一个相当悲观的事实：“我们现有的知识在这里也用不上。即使权能在手，我们可以做的也不多——”
那么倘若某一天妖界遭受灭顶之灾，他们也还是无能为力吗……
——还是说，他们必须从今天开始迈出第一步？用新的认识替代旧的认识，在妖界危在旦夕的时候想出新的办法挽救它？
或许吧。坚定而迷惘的代理家主在默默祈祷，但愿妖界覆灭的那一天不要来得太早。至少留一点时间给他思考对策。
“你好像遇到了麻烦的事啊。”沉思间，晴笙不轻不重地往他肩上拍了一下。
“被看出来了啊。好吧，你认为我会遇到什么麻烦事呢？”易疏闲暗自苦笑，好在晴笙应该看不清他的表情。
晴笙道：“想必是关乎妖界命运的大事吧。不过眼下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比如说，但凡再走慢一点，我们就要跟丢了……”
白鹿显然不想在三人面前一心一意地领路。它开始慢慢加速，如一道白色的流星划过荒原，紧随其后的是易疏弘。无垠的大地沉默地拥抱陌生的外来者，在过于渺远的寂静中，易疏弘几乎感知不到危险。他只是想着追上夜幕下引路的流星。
前几个月过得未免太安逸了，现在重拾自由奔跑的感觉也不错。
柳暗花明，白鹿领着他来到了一片湖边，然后径自走开，去寻找它的主人。湖面水平如镜，倒映着湖畔星星点点的灯火。无数细碎的雪花自夜空中飘落，融入脚下的土地，融进眼前的湖水。
此地是一个聚落，有聚落的地方自然有人迹。然而并没有人出现。
妖界冬末春初的一场雪，无声地宣告着第二个雪藏时期即将结束的消息。而心心念念盼望着雪停的人，或许已无法亲眼见证这一天。
湖畔的一间瓦屋亮起了灯，同样的灯光也在湖水中亮起。屋檐下，谌徵予半披着薄薄的披风坐在长凳的一端，守着烧得正旺的火炉。他的兵器是一柄陨铁铸成的长刀，它斜靠在长凳的另一端。
一刻钟前他开始炖鱼汤，现在他在等汤出锅。同在屋檐下的还有一窝燕子，一只雏燕从巢中探出头，东张西望一番，又迅速缩回去。
谌徵予抬头看看燕子窝，再看看地下。之前有冒失的雏燕从巢中掉了下来，好在这种事不常发生。
“明天见。”他向燕子打完招呼，转而继续盯着他的火炉。目光越过氤氲的热气，望向漫天飞舞的雪花。
白鹿绕着屋子转了一圈，来到主人身边，亲昵地舔着他的手。
谌徵予拍拍它的脑袋，会意地站起来，向易疏弘所在的方向走去。白鹿负责带着迷路之人来到相对安全的地方，谌徵予则会把人送回妖界。
大多数时候，他并不知道迷路之人从何处来、往何处去，不过身为守护者，他会尽力帮助每一个人。他的生活大抵如此。
白鹿望着火炉上冒着热气的锅，犹豫了片刻，顺着主人的足迹跟了上去。
谌徵予经过的地方总是会留下不明显的印迹，它们看上去像半透明的蝴蝶。这些印迹似乎没有实体，会在数秒内自行消散，变成一滴没有触感的水。这使得白鹿一度怀疑，主人的本体是不是某种体质特殊的妖兽。
彼时的易疏弘仍然盯着湖水发呆，直到他的兄长和朋友稍显狼狈地赶来。易疏闲字斟句酌地谴责道：“兰田你……你跑慢些不好吗……”
晴笙默默退至一边，以看热闹的心态期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如果说他和易疏弘相处得不算愉快，那么易疏闲的情况大概有过之而无不及。有些莫名其妙的隔阂好像刻进了血脉，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天生不对付的两个人啊。
谌徵予打量着眼前三人，开口道：“稍安勿躁，我送你们回去。”
鸦雀无声。
“且慢，”易疏弘反应过来，率先打破了沉默。“请看这个……”
一个玻璃匣被递到谌徵予的面前。后者伸手触了触透明的匣盖，却见匣中的蝴蝶标本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随即连同整个匣子消散了。
“你想问什么？”谌徵予略微意外地道，“这只蝴蝶是一位故人的信物。那么各位随我来吧，先找个地方避避雪。”
话音未落，谌徵予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数十米开外，像是某处发生了相当紧急的事情。事实的确如此，有一锅鱼汤可能炖太久了……
白鹿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它的主人最近记性不太好。
好在谌徵予反应得够及时，现场尚未变成一片混乱。掀开锅盖，鱼汤的香味伴着热气逸散开来。谌徵予从屋子里搬出一条长凳，又找出三个碗——看来要想招待客人，就必须委屈一下自己了。
说来，易疏闲等三人一路上马不停蹄，几乎完全忽略了吃饭这件事。谌徵予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他居然可以和三个人围着火炉同享一锅汤，这可是他未曾设想的事情。
把鱼炖成一锅乳白色的汤并不是妖界主流的做法，当然偶尔喝一次也不成问题。
“多谢款待，”易疏闲坐在长凳的一端，打量着斜放在另一端的刀。“前辈，你的手艺真不错。”
“哦。”谌徵予往各人的碗中添了一勺，“实不相瞒，我只会做这个。把食材做得难以下咽，是种浪费。很可惜，我之前浪费了不少。”
白鹿卧在易疏弘身边，头靠着他的膝盖，耳朵不时动一下。易疏弘喝完碗中的汤，借着灯光瞥见碗底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安”字。
“那么前辈，可以和我们说说你的事情吗？”晴笙饶有兴趣地道，“在外面即将迷失方向的时候，是你帮助了我们。算是巧合吗？”
“不是，”谌徵予看了一眼贴在易疏弘身边的白鹿，“在这附近迷失方向的人都会被我送回去，你们也不例外。只是没想到会有人特地跑过来——甚至不清楚为什么而来。”
谌徵予脱下自己的披风，席地而坐，询问般地望向三人。他的脸给人一种时间在他身上停滞的感觉。换作常人，无论喜怒哀乐，总会有些许微小的表情变化体现在脸上……但是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他的眼睛很特别，左眼更接近于妖兽的眼睛，不过双眼都是黯淡无光的。
“我叫谌徵予，以前是一名采诗官，现在是此地的守护者。能否请诸位告诉我，‘围墙’之内的冬天结束了吗？”
快十万字了，好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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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冬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