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夜晚的山间相对安静，空气中带着些许凉意，随着每一次呼吸沁入心脾。山间的一座石拱桥下，一道清浅的溪流迂回曲折，流向山下。月白风清，零碎的月光透过树枝的缝隙散落。
易疏弘坐在桥栏上，凝望着桥下的水流。支离破碎的月光在水中流淌着，发出轻微的声响。晴笙挨着他坐在一旁，目光定格在他的侧颜，神情恍惚。
“易兰田……”晴笙悄声道，“你还记得以前我们在外围的时候吗。那里的山比这里更高……”
易疏弘平静地接他的话：“嗯。为了走出去，我们不得不夜以继日地赶路。”
“我说的是另一回——我们当时迷路了，然后坐在山间看夕阳，从天黑等到天亮。”
“嗯，我记得。”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晴笙自顾自地笑出声。“你肯定记得。”
易疏弘仍是望着桥下的水流。月亮被一层薄云遮掩，视线所及之处变得黑暗，变成一片模糊。
“这里看不见月亮啊。”晴笙道，“我好想喝青梅酒。明年我一定要亲手做一点，留到我过生日的时候喝。”
“嗯。”
“好敷衍啊，易兰田。”晴笙挨得近了一些。易疏弘下意识地挪开，保持十几公分的距离。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大约两分钟。须臾，云开月明。
“我们回去吧？”晴笙试探道，“真糟糕，说好的下午四点前回去的。”
易疏弘纹丝不动，恍若未闻。“再等一会，就一会。我晚上睡不好，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坐着。”
晴笙笑道：“好啊，那我奉陪。”
夜晚的虞城逐渐沉入梦中。昏暗的小巷中，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缓步而行。
“真是安静啊，”楚仁瑛观察着周围门窗紧闭的房屋，有的亮着灯，其余大多一片漆黑。“人也不多……和妖界倒是有几分相似。”
两人往前方有灯光的地方走去。那是虞城公会门前的灯。
楚仁瑛揣起手端详着褪色的大门。“这么晚了，都去休息了。”
“不一定，”易宛成取出钥匙，门却先他一步打开了。左辋川和秦夷一左一右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啊，欢迎回家。”
楚仁瑛见状，皱眉道：“几点了……还不睡觉？”
左辋川一摊手，无辜地道：“易兰田没回来诶。我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所以只好在这儿等……”
楚仁瑛瞥了一眼易宛成：“……你是完全不管吗。”
正当四人面面相觑时，易疏弘匆匆忙忙地出现在不远处的巷子里。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起来像一道单薄的影子。
“我回来了……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左辋川忿然道：“易兰田……你这家伙怎么回事啊！平时不是比我还守时吗！”
易疏弘低着头，似乎不打算辩解。易宛成站到两人中间，试图缓和气氛：“好了，下不为例。我不在的这几天，辛苦各位。都去休息吧，生活应该回到正轨了。兰田你留下。”
易疏弘惴惴不安地跟在祖父身后，最后一个进屋。他反手锁上了门。
来到客厅，开灯，烧水。一场简略的家庭会议在沉闷的气氛中开始了。
易宛成往客厅中间的木椅上一坐，微笑道：“你们两位随意坐吧。楚兄，别这样板着脸嘛，我们只是聊天，不是审问。”
易疏弘坐在他对面，一旁的楚仁瑛一时不知该支持谁，索性自己搬个小凳子坐在中间。很快，他便发现自己选择了一个尴尬的位置。说真的，他并不想参与其中，因为在他看来这祖孙俩都不靠谱。
“那我们开始吧。楚兄不先去休息吗？现在已经九点半了。”
楚仁瑛道：“我不困。”
易宛成倒了三杯白开水，一杯推给易疏弘，一杯推给楚仁瑛。睡前不宜喝茶，不如以水代茶。
“您……想问什么呢。”易疏弘的声音极轻，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心虚，几乎听不见说话内容。
“一些简单的问题。比如说，你遇到了你的故友？”
“是的。”
“然后呢？”
易疏弘略痛苦地闭上眼睛。“然后我们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叙旧，从下午聊到晚上。然后我就回来了。”
楚仁瑛揉了揉眉心：“我不得不提醒一句……你的朋友很危险……素和家那位后知后觉的家主似乎在找他，说不定哪一天就出现在虞城了……”
易疏弘小声道：“您说得对，他上个月确实来过……虽然好像不是为了晴笙的事情。”
楚仁瑛端起杯子，不再言语。易宛成接着道：“无妨。感觉如何？”
易疏弘一脸愁苦地答道：“晴笙他……和以前一样……但是我不想再面对他了。”
易宛成捧着他的茶杯，语气平淡。“你好像很难过。为什么会这样呢。”
易疏弘哽咽道：“因为我想起一些遗憾的事情。我担心以前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悲剧会重演。”
楚仁瑛道：“也许你可以改变一点什么？等等，你先别激动……”
易疏弘闷声道：“我没事，舅公。”
“你确定没事……？”
易宛成喝了一口热水，道：“楚兄，你先上楼睡觉吧。兰田，我们继续。告诉我，前几年我不在妖界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请放心，我只想知道具体的事情，不会作任何评价。”
易疏弘显然持怀疑态度：“我可以相信您吗……？”
易宛成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向易疏弘伸出手。“你可以相信我。此话当真。”
故事始于易疏弘前半生的一次相逢。那时的易疏弘大约十五六岁，每天都在练刀和读书中度过。这一年，他独自前往妖界执掌者相月夕的府邸，经过一系列不算困难的考验后成为了一名年轻的守护者。
所谓守护者是妖界的古老传统之一。千年前的开拓者为妖界开疆拓土，他们也是初代守护者。他们的职责包括但不限于在妖界的每一个角落守护那些不稳定的结界，以及在夜晚降临时守夜直到天明。多年后的守护者不再需要面对过多危险，他们只是仪式性的存在。
即便如此，妖界的晚辈们仍然可以成为守护者。只要通过执掌者的考验就可以。
易疏弘的师父米酒问他想不想去试试。今年的考验由相月夕负责，于是他独自前往相府。在那里，他遇到了看起来有些游手好闲的素和晴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