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晚了，你先回去，再见。]
在戚枝的注视下，阮仟桃发送这条消息。
如果心情能够具象化，她觉得戚枝身边已经开了一丛丛滴着露水的鲜花，他站在中心位置，和她无声告别：“姐姐，再见。”
男生修长的背影走入光影模糊的夜色，阮仟桃很少目送戚枝离开，大多数时候她先转身，从这个角度看她的男朋友的机会很少，好像发现了之前没有注意到的另一面。
接下来的几天，阮仟桃的日子过得很平静，直到辅导员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阮仟桃同学，人工智能研究院的郑教授有点事找你，我准备把你的手机号给她，你同意吗？”
她的辅导员是本校研究生兼职的，和他们差不了多少岁，平常说话做事也不摆架子，阮仟桃没有拒绝。
没过一会，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来。
“阮仟桃同学，你好。我是人工智能研究院的老师郑明远，戚枝的导师，冒昧打扰你，请问你最近有时间吗？关于戚枝，我希望有机会和你交流交流。”老教授七十多岁，退休之后又被学校返聘，这样一位业内大牛客客气气地和他约时间，阮仟桃猜测和戚枝有关，将戚枝准备读研的计划提前透露给了他。
“啊，这样啊，好，太好了，其实，还有其他事，方便的话，能不能当面聊？”郑教授听到好消息，高兴的劲没压住，声调陡然上扬，中间话锋一转，又变回郑重严肃，阮仟桃有些迷糊，还能有什么事？
“好，那就这周五下午5点。”
确定见面时间，阮仟桃犹豫要不要问一下戚枝，纠结了一会决定不再管，到时候就知道了。
周五很快来临，按照郑教授给的地址，阮仟桃找到一间会议室门口，门半掩着，她礼貌地敲了三下，一个青年老师站起来，热情招呼她坐下。
房间里围着坐了一圈老师，十几个人，满头白发的，年轻的，头发有些稀疏的，各种类型都有，有种开座谈会的即视感，阮仟桃本来想坐到边角的位置，谁知道一群老师盛情邀请她坐到郑明远教授对面，她不得不被“请”过去。
每个人面前都有果盘和水，在一群大佬的注视下，阮仟桃将手叠放在桌子上，自动开启小学生模式。
“阮同学，不用紧张啊，这里都是我们学院的老师，请你来就是随意聊聊，来，吃草莓，别拘束。”郑教授笑眯眯地开场，看着阮仟桃吃了三个大草莓后继续说，“戚枝这孩子，我半年前就希望他申请硕博连读，但过了截止时间他都没反应，幸好五月有特招，还能赶上。”
阮仟桃郑重点头，跟着表示幸好还有机会。
“你可能不大清楚，他现在做的项目是保密级别的，有些成果还没对外公布。最近几年国家对于人工智能行业的投入很大，希望能实现自主，因为你和他关系特殊，我们才透露给你，希望你能明白。”
郑教授说得隐晦，但阮仟桃听懂了，没有太惊讶，她早就明白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不同物种之间的差距还大。
只不过，到现在对方都没有提到和她有关的重点，她喝了一口水，等着对方继续。
“国家对于人才这方面很重视，该给的福利待遇都能落实到位，但戚枝这孩子对这些不大在意，对于科研任务，能百分百完成，就是缺了一点热情，这样不稳定因素太多了，我们这些老师都发愁。”其他老师跟着附和点头，看样子对这一点深有感触。
想起戚枝一声不吭地做好回宁城的准备，阮仟桃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真的担不起。
“阮同学，其实现在关于高层次人才方面的政策很多，其中一条就是为配偶安排工作，我看你们也快结婚了，你有什么想法我们好沟通，我们看学校里不少岗位都和你的专业相匹配。当着这么多老师的面，我不说空话假话。”郑教授将装订好的几张纸给她，阮仟桃随意一扫，里面甚至给出了图书管理员这种梦中情岗。
每一个都比宁城的高中教师好得多。
按照她自己本科的学历，这些岗位连报名资格都没有。
脆弱的白纸给她捏出了浅浅的凹痕，一条更为光明宽阔的道路摆在她面前，只要她按照原定计划成为戚枝的妻子，她立刻就能踏上去。
按照现在戚枝对于她的感情，她反悔说尽快结婚他一定会答应，阮仟桃无比确定。
不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珍贵的机会。
只要一张结婚证，她就能用它换取可望不可即的门票。
一排排黑色的方块字仿佛活了过来，呐喊着“抓住我”，阮仟桃知道郑教授在等她的回复，可是一个平常说习惯了的“好”字此时怎么都吐不出来，无形的力量卡着她的脖子，逼迫她保持沉默。
“抱歉，郑教授，感谢您的好意，但我还是想回家乡。”话音刚落，潮水包裹般的压力和窒息感退去，阮仟桃将纸郑重地递还给老教授，指尖的颤抖逐渐平复，整个人进入到平静到诡异的状态。
郑明远有些意外地抬眼，会议室里有些微骚动，有的老师想要说话，被他用眼神制止：“没关系，不用急着回复，我们先加个微信，可以随时联系我。”
老教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阮仟桃掏出手机，顺着对方的方向展示。
扫二维码的时候，页面弹出消息框，看到头像她有些头疼，是戚枝，不知道给她发了什么。
这么近的距离，眼不花耳不聋的郑教授很难不看清楚。
这么老人眉毛上挑，眼神有些微妙地在她身上停留了三秒，掩饰般的咳嗽一声，将纸折好，让另一位老师收起来。
阮仟桃将手机掉了方向，知道原因了。
[姐姐，我惩罚自己七天不给你发消息，但是我等不及了，可以提前两天结束吗？]
阮仟桃：……
可不可以你也都发了。
她不打算立刻回复，郑教授却体贴地催促：“回吧回吧，别让人等急了。”
阮仟桃无奈，回了一个现在有事，晚上再说。
对面迅速回了一个猫猫点头的表情包。
几天不见，他倒是学会了新技能。
“我们以为戚枝这孩子性子冷，不爱和人说话，原来是对象不对。这一点我承认，我是没有阮同学吸引人。”郑教授的调侃让不少老师笑出来，会议室里的气氛轻松多了。
阮仟桃配合地微笑，没想到其他老师一个接一个开始发言了。
“我之前看戚枝盯着手机发呆，我好奇问了一句，谁知道人家在守着女朋友下课的点第一时间发消息。”
“有个事我到现在还记得，一年前有个国际会议，邀请他作为青年代表发言，他想都不想拒绝了，说要看比赛，我想着什么比赛这么重要，后来那一天我学生跟我讲，他在校内的演讲比赛看到戚枝坐第一排，到最后才走。”
“国内的论坛他也一个都不参加，我以为他是不愿意跑，直到一个前我路过看他做笔记，电脑屏幕上是各大旅游景点的介绍。”
……
阮仟桃的笑容都要僵硬了，不是她自恋，她怎么听着每一条都跟她有关。
她大三参加演讲比赛，抽签抽到最后一个。其他的好像也对得上。
“不好意思，耽误了你不少时间，不管怎么样，还是希望你好好考虑。”一轮发言结束，郑明远教授做总结，阮仟桃一脑袋里都是戚枝，嗡嗡的，没忘记微笑告别。
回到寝室，她终于有机会好好梳理发生的一切。
从高中到大学，戚枝也许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持续性地关注她。
老师们没必要编造谎言。
那么原因是什么？
阮仟桃用笔在纸上列出可能的三点：
1.三年的同桌情谊（？）
2.高中时母亲的资助（报恩？）
3.长相性格符合（？）
从每一点后面都有问号可以看出阮仟桃有多不确定，她不明白在戚枝眼里，为什么她是特殊的。
表白那天，他说喜欢她，也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她觉得好奇还有其他说不上来的东西，答应下来。
确定关系之后，除了聊天次数多了，没有明显变化。
她原本以为他的喜欢是心血来潮的探索……
将三行字全部划掉，阮仟桃眉头紧皱，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很重要的信息。
她的记忆，她之前对于婚姻的渴望，是可以被称为“特殊”的点。
不过，这会和戚枝有关系吗？是不是太牵强了。
在纸上随意画上几个圆圈，大圆嵌小圆，好像混乱无序的迷宫，将她困在其中。
她需要找到“出口”。
拨通沐曦的电话，另一边传来活力满满的声音，阮仟桃无意识地笑出来：“小曦，你有时间吗？我有点事想问你。”
“你说吧，你赶得太巧了，我刚把报告交上去，傻逼老板，下班还找我，烦死了……你说你说……”沐曦躺到床上，满足地发出感叹。
等到沐曦抱怨完，阮仟桃才开口：“你记不记得，我们住过的幸福小区，出过一些怪事？”
“啊？啊……”沐曦坐起身，挠挠头，“我记不清了，好像听我妈说过，那里是有些邪门，你们家搬走不久，我们家也搬走了，什么事来着……我记得好像是闹鬼，那个小男孩是我们一个小学的，比我小两岁……”
阮仟桃认真听着，记下关键信息。
校园的另一边，有人守着手机到十二点都没有等到“晚上再说”。
12:01。
黑沉的夜里，京市却起雾了，大片区域被白色覆盖。
与此同时，阮仟桃关掉喷头，失去热水的包裹，突如其来的凉意让她打了一个哆嗦。
降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