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父子争吵了好几日,直到第三日,禹州传来消息,丁任椋拥兵自重,自称乾王。
“乾”字是皇帝的心病。
皇帝与乾王自小一块儿长大,与从前所有皇帝陛下一样,先帝对立储一事亦是十分忧心,便下令让皇帝与乾王分庭抗礼,谁有本事谁得储位。
最终皇帝陛下还是用了些卑劣的手段,成功夺了帝位,而乾王在被幽禁期间,用皇帝儿时送他的玉带自尽于房内。
自那之后,唐国便再没出现过“乾”字。
果不其然,病重的皇帝震怒,对太子与秦王下令,若是谁将丁任椋的脑袋摘了,他便让位于谁。
这一通操作之下,惹得太子与秦王纷纷要御驾亲征,誓必赢了这场战斗,好在皇后出面,将太子劝了下来。
太子身兼监国之权无法擅自离开,便许了麾下大将徐国忠徐将军与秦王一道前往。
秦王与徐将军离开京城的第七日,南面刚刚经过涝灾的百姓突然爆发,由一个叫余光顺的人起头,反抗太子的暴政。
一人起头人人揭竿而起,一时之间唐国战火四起。
面对叛军,太子怒火攻心,一连下了五道令,命所有带兵的将军出征平乱,相比较之下,正如杨叔所料,迟迟不动的青州竟是整个唐国短时间内最安全的地方。
青州的水师是专门为了抵抗东海人而建的,如今内忧外患,青州军自然要守好疆土,不让外人趁机进入。
李尧在床上翻了个身,正好枕在了骆勇的臂弯里,这几日两人只将日子当着最后一天过,几乎日日厮守在一起。
虽然短暂,但李尧却觉着这是他此生最快乐的时光。
他轻轻抬头看向枕边的人,骆勇还在睡,那纤长浓密的睫毛仿佛一把扇子,紧紧地贴着他的下眼皮。
李尧伸手去出戳了戳。
戳到第三下,一只温厚的手紧紧将他的手腕裹住,骆勇缓缓睁开眼,由于还没开嗓,声音依旧低沉着。
“醒了?”
李尧点点头。
骆勇将他往怀里揽了揽,“时辰尚早,再睡一会儿吧。”
窗外只有一层朦胧的月光投进来,浅浅地将两人笼罩在了一起。
李尧睡不着,但还是往他怀里钻了钻。
好半晌,骆勇才开口道,“秦王好像受伤了?”
李尧嗯得回应了一声。
骆勇再道,“这场仗秦王没有胜算。”
他比任何人都懂噬心毒的厉害,若是丁任椋对秦王用噬心毒,秦王必死无疑。
李尧又嗯了一声。
骆勇感受到怀里人的情绪,只轻轻抚了抚他的脑袋,“三郎,我是个军人。”
军人属于战场。
李尧点点头,他何尝不知道军人属于战场?可是他就是不想让他离开自己。
他自小就在黑暗中沉沦,只有给自己筑起一道厚厚的壳才能保护自己,而骆勇就像是一块砸破他外壳的石头,在砸下来的那一瞬间,虽然外壳破了,却也引来了无数温暖的阳光,将他笼罩在了里面。
人总是这样,一旦冷了很久,只微微汲取到一点点温暖,就会拼命想把握守护住,不肯放手。
正此时,他们的门被人砸响。
门外传来了吴兴的声音。
“勇哥,不好了,京城被叛军围了,太子恐怕……”
这话仿佛晴天霹雳,迅速将床上的人劈醒,两人纷纷惊坐起身。
骆勇迅速穿好衣裳去开门,却见吴兴一脸焦急。
“勇哥!”
“属实?”
吴兴点头,“八百里加急,天亮后估计整个唐国都知道了。”
李尧还没来得及穿衣,直接探出来,“皇帝陛下呢?”
他如此□□半敞,吴兴不由得脸红脖子粗,连眼神都有些飘忽了,但还是道,“皇帝陛下被太子请去了行宫,如今应该无大碍。”
李尧这才长吁一口气,只要皇帝在,天下就不会乱。
可谁想下一刻,吴兴道,“但消息称,叛军今早会围行宫。”
这天下真的要乱了。
李尧蹙了蹙眉,“叛军匪首是谁?”
吴兴道,“吉州一个叫唐玉忠的。”
李尧双手相互摩挲着,又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将骆勇往屋子里一拽,“吴兴兄弟,我与勇哥还有些事要商议,你先回避一番。”
“是。”
吴兴的眼力见儿虽然不及孙虎,但比严猛他们好多了,李尧话音刚落,他就帮忙把他们的舱门关得严严实实,然后退到了甲板上守着。
骆勇刚要说话,唇便被一团柔软给死死抵住,铺天盖地的温柔倾泻而来,竟是将他的话全都堵回了心里。
小腹热流再起,他下意识地又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酣畅淋漓了,倒不如直接尽了兴。
两人弄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直到天完全大亮才肯停下。
骆勇将他紧紧拥在怀中,尽力吸吮着他发丝散发的温柔香气。
他温柔道,“我会带着他们去南部,叛军未曾练过兵,防守薄弱,正好直入腹地。”
李尧虽然不愿他离开,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勇哥,我要上京了。”
“恩。”他是皇子,这是他应该做的事。
“我堂兄李昊早就在西北坐拥虎师,想必过些日子,他也要出兵了。”
骆勇宠溺又温柔地摸着他的发丝,“我会尽我所能,让你无后顾之忧。”
“不!”李尧从他怀中抬起头看向他,“我要你活着。”
他的眼神无比坚定,坚定到不许人反抗,骆勇好想亲亲这双清澈又坚定的眼睛,但他忍住了,他怕再亲下去,就真的走不了了。
骆勇点点头,“好,我会活着。”
武阳二十一年春,太子被叛军擒,秦王被丁任椋斩杀于马上,丁任椋亦身受重伤,命不久矣,临终,他将禹州军还给了禹王。
同年夏,一支禹州军自东部出发,接连收复被叛军占领的十座城池。没有人知晓这支禹州军的将领是谁,只知他每回出征,胸前必定戴着一支桃花,人称桃花将军。
因着桃花将军所向披靡,唐国各地州府也纷纷出兵镇压叛军,不到一年,唐国叛军在禹王的号召之下镇压得八|九|不|离|十。
武阳二十二年春,太子坠城楼而亡,叛军匪首手擒皇帝,逼其退位。
同年秋,禹王携四皇子回京,于城门下与叛军匪首对峙一月有余。
半月后,桃花将军率军,自西南悄然出发,直入京城。
与此同时,齐王李昊率兵自西北而来,于京城西面安营。
京城已成围困之势。
是夜,南面山林的军营中热闹非凡。
几个参军就战还是先观望吵得不可开交,一方说,眼下的京城根本就是强弩之末,只有速战速决才能救下皇帝,平定天下;另一方说,速战速决恐对方狗急跳墙,不如先将他们围起来,断其水粮,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一两个月,城内之人必定投降,皇帝必也安然。
骆勇的脸本就黑,如今更黑了。
直到半夜,他们才停下来。
孙虎一身风尘仆仆从外面走来,骆勇看见他仿佛看见了救星,连连将那些参军轰了出去。
“如何?”
孙虎道,“探子来报,除了皇帝与皇后被软禁在后宫之外,朝中大臣依旧有序上朝,城中百姓依旧外出,一切无恙。”
骆勇蹙眉,一年前他就觉得很奇怪了,这叛军为何不杀了皇帝取而代之,而是要将皇帝软禁起来?
这些叛军到底目的为何?与丁任椋又有什么关系?与唐国各处揭竿而起的那些叛军又有什么关系?丁任椋真的死了吗?
当年他只听闻丁任椋命不久矣,但从未收到过丁任椋尸首的任何消息。
这让他这几年里都在提心吊胆,他怕他挡得住前头的敌人,却防不住背后的人。
“将军!有人找!”
吴兴扯着嗓子冲了进来。
孙虎有些不悦,“将军营帐岂是谁想来便能来的?”
话音刚落,有一个身着白色披风的男子从帐外走了进来,他将自己裹得十分严实,但还是被骆勇一眼认了出来。
骆勇差点把眼珠子瞪了出来,一年不见,他好像长高了,也壮实了些,但身上的贵气依旧不减。
还增添了些许统治者的威严。
他用修长洁白如葱段的手轻轻将帽沿撩起,露出他那张如桃花仙般好看的脸。
“勇哥。”
骆勇连忙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孙虎与吴兴早就识趣地退了下去,骆勇帮他解开披风,拉着他坐下。
“我过来看看你。”他笑道。
骆勇宠溺一笑,转身给他沏茶,“军中没什么好茶,你……”
他还没说完,便觉背后一沉,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此刻正从后面围抱着他,脸埋在了他的脖颈里。
“勇哥,我想你了。”
一股热流以上而下,充斥着骆勇的各个神经,他放下茶盏,转过身看着他。
好半晌,道:“壮了,高了。”
李尧也道,“高了,又黑了。”
骆勇嗤笑一声,紧紧将他揽入怀中。
自上次离别之后,两人总在旁人口里听闻对方的消息,只要确认对方是好的,便已经知足。
整整一年过去,骆勇也从未想过有再见的一刻,所以生怕此刻是在做梦,搂得愈发紧了些。
也不知搂了多久,骆勇才又问道,“眼下围城之际,你怎么过来了?”
李尧本想着见着他后便要像现在这般抱着他一整日,但听他问起,他又不得不蹙起眉。
“我来是想同你说说眼下的情势的。”
李尧突然地认真倒是叫骆勇有些吃惊,心里莫名地产生了一种他的桃花仙子不知何时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悄悄长大的感觉。
这感觉有些复杂,欣慰,又有些懊悔。
他好想见证着他的每一处变化。
骆勇将他拉回座位,重新给沏了杯热茶,“正好,我也有些疑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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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