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勇这几日有些反常,看上去很郁闷,但有时却会偷偷地笑,直到入了军还是这种状态,也不知他吃错了什么药。
他正在营中巡逻值夜,吴兴与孙虎寻了过来。
“勇哥,威武啊!”吴兴冲他挤着眼睛。
骆勇一副看猴子的表情,“怎么了?”
吴兴羡慕道,“村子里那头野猪,我们都听说了!勇哥,你可真是厉害啊!村子里十几个壮汉抓了十几年都没抓住的野猪,竟被你和一个俊俏郎君给抓住了!啧啧啧!”
要不是他那段时日去外祖家种地去了,怕是也能跟着出一份力,唉,真是可惜了。
骆勇淡淡道,“小事而已,原本就是那头猪老了,没当年那般凶猛而已。”
吴兴啧啧几声,又羡慕道,“勇哥,兄弟怎么没听说你在城里还有那么一个俊俏郎君朋友啊?听婶儿说,他是特地从城里寻过去的?你俩关系好吗?”
骆勇瞥了他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孙虎趁机插嘴,“吴兴听说那位俏郎君是个商人,他外祖家的表弟想进城学做生意,想托人帮忙问问。”
吴兴有些不好意思,连连道,“我只是打听打听,勇哥,你也莫要太在意,这种事咱们也是要看机缘的。”
骆勇暗自叹了口气,没想到他与李尧的相交竟会扯出这么一大堆事。
他道,“我先帮你问问我阿姊吧,毕竟我阿姊大小也算是个做生意的。”
吴兴连连道,“谢勇哥!”
孙虎轻咳一声,近前道,“勇哥,最近那颗球似是心情不好,今晚你巡到他那儿要注意。”
骆勇挑眉:“怎么了?”
孙虎道,“好像是丁家那个跑腿的,已经有两个月没来了。”
骆勇冷笑一声。
驻守禹州城的厢军总共有四支,东南西北各一支,他属于北面的那一支。
一支厢军有三到五军不等,每一军有五个营共两千五百人,每一军有四个统帅,分别是正统制,副统制,同统制,统领。
王肃便是赤营统领。
也是让骆勇孙虎吴兴他们去守夜的那个统领。
王肃膘肥体壮的,特别是那圆滚滚的肚皮,像极了一颗球,所以背地里军中很多人都叫他球。
原本他可不是这样的,只是这些年伙食越来越好,他便从一个身高八尺体型威武的大汉,变成了现在这么一副模样。
自骆勇他们入军以来,便发现王肃早已与丁家不清不楚很久,有那么几回,骆勇他们还看到王肃偷偷给了丁家放行令,给予丁家方便。
官大一级压死人,军中自然有人知晓此事,只是碍于王肃的手段,都不敢乱提。
王肃此人喜怒无常的,一旦心情不爽利手底下的兵便会受苦,今日是骆勇值夜,若是不幸遇上了,还真有可能被其刁难到。
骆勇拍了拍孙虎的肩,“谢了。”
然而,这世上的事还真是有些奇怪,好的不灵坏的灵。
当天晚上,骆勇还真撞见神情肃穆的王肃从一旁的小树林回来,看他的样子,似是在那方面也没怎么尽兴。
虽然王肃出来时也看见了骆勇,当时倒也没发难,但是第三日,骆勇还是遭了报应。
抛开更北一些的礼州,禹州城也勉强算得上是一座边陲小城,不同的是,旁人临的是国界,禹州城临的是海界。
但禹州城的贸易却远远比不上隔壁的青州与兖州,最主要的一个原因便是,从禹州进京要么走隔壁的青州与兖州,要么就得走到处都是天堑、道路难如登天的蜀州了。
也正因此,禹州城数百年来被历代统治者称为鸡肋之地,说不上富庶,也说不上贫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若论海上贸易,青州与兖州更发达些,若论边境草牧交易,北边的礼州更方便快捷。
独独一个禹州被塞在了这么一个角落里,周围还都围着些难以翻越的高山和阻碍,外头的人难以进来,里头的人难以出去。
也正因为这种独特的地理形势,却引来很多外来之人。
明面上那些人要么是来逃难的、做生意的,但其实懂得人都懂,这里也很有可能是各国间人谍者的聚集之地。
王肃不知从何处得来一个消息,说是在禹州城抓住一个来自火头国的谍者,前几日在押解的路上逃脱了。
根据押解兵说,那人往绥瓦国的方向逃了,于是次日王肃便命骆勇带着他的伍队把人追回来。
若追不回来,提头来见。
明眼人都听得出来这是故意刁难,他们只是一支五人小队,且不说品级不够,身上手边的兵器盔甲还都是家里带的,根本不具备独自出任务的条件。
骆勇把剩余四人招了进睡帐,看着孙虎、吴兴、陈阳、严猛担忧地面面相觑,认真道,“兄弟们,我们立功的时机到了。”
陈阳道,“勇哥,抓谍者是巡卫的事,咱们只是普通的兵丁,要是抓不到怎么办?”
严猛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拍,“还能怎么办?球不是说了么?提头来见。你要是不想立功就给老子滚蛋。”
他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勇哥,我猛子什么都听你的,你快说说咱们该怎么做?”
严猛人如其名高大威猛,只是面相确实一脸凶相,原先王肃是想让他去马房的,一旦入了马房,那基本就与立功,上战场无缘了,而且每月的月俸还不及普通兵丁的一半。
严猛入军本就是不想过苦日子的,他饭量又比普通兵丁大,若是只能领到一半的月俸,那他就得饿死了。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骆勇招他入伍,是救了他。他这人最讲义气,所以只要骆勇开口,他都会去做。
骆勇点点头,并拿出一张小像,小像上画着的是一张满脸络腮的糙汉,为数不多露出的脸颊上,还有两道十分明显的疤痕。
“这是那谍人的小像。”
吴兴有些犯难,“这打扮跟渡口下来的那些来自别州的商人差不多啊。”
骆勇点点头,“他既然是商人打扮,自然是混在商队里进来的,若想不被人察觉,我猜他定还会混在商队里逃出去。”
大多数人以为安全的地方,都是自己熟悉的。
“统领给了我们一个月时间,正好这个月我阿姊有一批布要卖往绥瓦国,届时咱们扮成押镖队,一道前去。”
陈阳有些心慌,“勇哥,咱们真的要扮成押镖的吗?我……我……”
“你什么你?爱去去,不爱去拉倒!”
严猛很不喜欢这个没事儿就打退堂鼓的小白脸,虽然他是整个伍队里识字最多记性最好的,但他那个小体格小身板,严猛始终看不上。
像他这种娘儿唧唧的男人,就该早早地回家种地,而不是来入军。
同为小个子的孙虎一把将陈阳拉到身侧,“猛子,少说几句,咱们五个人如今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正说着,吴兴突然八卦了起来。
“勇哥,话说你那晚到底看见了什么?”
话题一转,四双眼珠子齐齐盯了过来,骆勇猛地一怔。
他有点说不出口。
但在这种氛围以及几人的攻势之下,他只好叹了口气,将那晚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那晚他看见王肃在林子里与人幽会,而与之幽会的也是个男人。
四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
骆勇挠了挠头,“兄弟们,这回是我将你们拖下水了。”
孙虎拍了拍他的肩,“兄弟几个平日里也没少得罪他,公报私仇可是他一贯作风,再说了,这的确是个立功的好机会。”
吴兴也道,“虎子说的是,只是没想到这颗球竟然是个断袖,啧啧啧,那以前那些小娘子……”
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其余几人亦是跟着打了个寒颤。
四月初三,禹州渡口要出发一批商船,开往绥瓦国。
骆勇几人乔装了一番,押着几箱货物上了开往绥瓦国的商船。
从禹州去绥瓦国,须行船七日再走陆路三日,若是脚程快些,五人九日便能到达真正的边陲小镇,宁阳镇。
只是没成想,陈阳那小子从未坐过船,行船七日,他便晕了七日,直到上了岸,他才有所好转。
由此,原定九日赶到宁阳镇的计划,生生又推迟了两日,在第十一的傍晚,他们成功在宁阳镇中一个不起眼的脚店里入了住。
一路上众人一直都想问,为何骆勇直接带他们来宁阳镇,而不是沿途搜查,但为了不被人发觉,他们憋了一路。
直到夜深人静,周围再无什么可疑之人,他们才围成一圈,趁商量接下来事宜之际,将心中的疑惑都问了出来。
骆勇早知他们会问,于是有问必答。
原来绥瓦国与火头国千余年前本就是一国,后来大概是两国的生长环境渐渐不同,导致绥瓦国人渐渐长出蓝色头发,而火头国人渐渐生出了红色头发。
两国人都以为对方向自己国家投了毒,才会让己方子民生出异象,所以分分合合打了几百年。
正因两国有如此不共戴天的世仇,所以皇帝从来不担心这边的边境会出什么问题。
绥瓦国人与火头国人除了发色不同外,其余的身体特征几乎一模一样,同样是褐色眼珠子,浓眉大眼高鼻梁,皮肤或许有白有黄,但身形一般都十分高大,寿命也比他们短上很多。
骆勇道,“来之前我特地去了趟卫所,询问了一番当初的押解兵。他说那谍人身形高大威武,头顶一个巨大的帽子,露出几绺红色头发,满脸络腮胡子,深褐色的一双眼珠子,看人很是贼相。”
吴兴道,“这不就是火头国人吗?”
骆勇摇了摇头,“但他的手臂有些短,而且手腕处还有一块方形的烫伤。”
吴兴不解,“那又如何?”
骆勇扯开衣襟,却见他胸前正刺着一个“赤”字,代表的是他是赤营下的兵丁。
他们几个也有。
“火头国和绥瓦国人的手臂都很长,而且这种方形的刺青,也只有咱们唐军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