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气压低得几乎能让人屏住呼吸。
苏眠轻轻将一份合同副本推到桌中间:“根据甲乙双方在2023年签署的初始框架协议,任何形式的补充条款必须具备双方签字盖章方可生效。而这一份,只体现了贵方口头陈述。”
对面那位年长律师眉头微皱,刚要说话,主位的青年律师抬了抬手,示意他别插话。
许见,项目主诉代表律师,未发一言,却稳稳掌握着全场节奏。
他翻着协议的手指骨节分明,动作不疾不徐,神色波澜不惊。
“如果贵司坚持补充条款无效,是不是等同于愿意承担本案延迟履行责任?”他的声音一出口,嗓音低而稳,带着压迫性,却未逾越任何专业界限。
苏眠没退,眼神直视:“我们的底线,是合约里所有白纸黑字写下的。责任划分,我们可以再议;但前提,是在法理之内。”
许见目光终于从文件移到她脸上,带着一点意味不明的停顿。
两人目光交锋几秒,谁也没有回避。
像是在角力,又像是某种沉默的确认。
“明白了。”他点点头,语气平缓地开口,“今天会议内容我们会回去整理,再与客户确认条款解释。”
会议结束,许见没多说一句,起身礼貌地向在场人点头,走得干净利落。
只在走出门前一秒,他忽然顿了顿,回头对苏眠说:“方便聊几句?”
在场几人都微讶,苏眠淡淡看他一眼,声音不温不火:“会客室右转。”
他点头,像真的是工作对接一样礼貌有度。
直到两人进了茶水间,门关上,空气终于不再那么循规蹈矩。
苏眠靠着操作台,双臂抱胸:“你特地跑来这家公司接案子,就是为了这几句?”
许见脱了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衬衫袖口卷到小臂,整个人少了些法务外壳的刻板,多了几分过分逼人的清醒感。
“不是几句。”他说,“是你。”
他靠得不远不近,神色比在会议室中更认真,甚至少见地带了一点压抑的怒意。
“你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在法务名单上的名字时,是怎么想的吗?”
她没回应,只是盯着他。
“我以为你会转头看我。”他像是笑了下,但那笑毫无温度,“可你看完资料,连个多余眼神都没给我,冷得就像五年前一样。”
“我们之间的那点事,”苏眠终于开口,声音微凉,“当时就说清楚了。你现在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没长大。”
“哦?”许见靠近了些,压低声音,“可我记得,有些事我们根本没说清楚。比如我在图书馆递给你卡片那晚,你看完之后哭了。”
“许见。”她一字一顿地说,“那是五年前。你才十八,我快毕业。我们之间,从来都不该有开始。”
“可你忘了,那时是你说——‘我喜欢你,但我不能喜欢你’。”他的声音低沉,透着隐忍的张力,“你连喜欢都承认了,却还要一刀切干净。”
她没吭声,垂眼平复情绪。
许见见状,忽然往后退了一步。
“抱歉。”他说,语气收敛下来,“我不该在你公司里说这些。”
他的克制让苏眠有一瞬间的恍惚。
许见是她记忆里那个总想逾越界限的少年,而现在这个站在她对面的人,明明仍然有火,却知道什么时候该踩刹车。
“你变了。”她终于说。
“你也一样。”他轻声道,“更漂亮了,也更冷了。”
她没有否认,只问:“这案子你接得下来,不怕跟我合作出问题?”
许见眸色暗了一瞬,低笑一声:“怕啊,怕得要命。”
“但比起不再见你,我更怕从你生活里彻底消失。”
一句话,让茶水间的空气短暂停顿。
苏眠没接话,余光瞥见水壶烧开,借口转身,刻意将情绪封死。
她太清楚,不能被一时旧情扰乱了判断。
职场,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
可她也清楚,许见从不是容易放弃的类型。
“明天九点前,把对条款的整理发过来。”她重新戴上职业外壳,声音平稳冷静,“我只看专业部分,私人部分不在范围内。”
“遵命,老师。”他忽然笑,语气轻浮,眼神却仍旧藏不住野心。
“以后别叫我老师。”她推门走出去,步伐稳如钟摆。
他站在门内,轻声喃喃:“可你明知道,我从没想当你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