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离开平台后，沿着陡峭的山路向上攀登。石阶早已风化破损，缝隙中长出暗红色的苔藓，踩上去发出令人不适的黏腻声响。空气中铁锈味越来越浓，混合着某种甜腻的腐朽气息，让她想起老式机械车间里腐烂的水果。
她放慢脚步，耳朵捕捉到前方转角处传来的机械运转声——不是规律的齿轮咬合，而是某种卡顿的、不协调的摩擦声，间或夹杂着电子噪音般的嘶鸣。
林砚贴着岩壁悄声靠近，从一块突出的岩石后观察声源：一个佝偻的人形生物正在废墟间徘徊。它的右臂完全机械化，五指是五根不同长度的金属管，左臂则保留着惨白的人类皮肤，但表面布满齿轮状的凸起纹理。最令人不适的是它的头部——半张人类面孔与半张金属面具粗暴地缝合在一起，人类那边的眼睛疯狂转动，金属那边的独眼则泛着不祥的红光。
“秩序...崩坏...雷霆...枷锁...”它重复着林砚在平台上听到过的破碎语句，声音像是从生锈的管道深处传来。
林砚屏住呼吸，迅速分析：行动速度中等，有明显机械部分与生物部分的不协调；右臂看起来力量强大但转动不灵活；左臂相对灵活但力量较弱；发声部位似乎在颈部，那里有几根外露的铜管。
她目光下移，锁定目标膝盖部位——右膝是完全的机械结构，齿轮外露；左膝则是生物组织与金属嵌件混合。弱点很可能在连接处。
林砚无声地后退几步，绕到一块倒塌的科林斯柱后方。柱子上缠绕着生锈的锁链，一端垂落在地。她捡起锁链试了试重量，又看了看自己从平台上带下来的金属残片——边缘足够锋利。
神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砚计算着距离，在它经过石柱的瞬间，猛地将锁链甩向它的双腿！
锈迹斑斑的锁链缠住了神仆的双脚。它发出刺耳的电子音，右臂的金属管手指张开，喷出高温蒸汽。林砚没有迟疑，趁它失去平衡的瞬间欺身上前，金属残片精准刺入右膝的齿轮缝隙。
“咔——嚓！”
金属残片卡在齿轮间，林砚全力下压。齿轮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火星迸溅。神仆的右腿机械结构锁死，它单膝跪地，左臂胡乱挥舞着想要抓住林砚。
林砚灵活后撤，避开那只布满齿轮纹理的手，同时观察颈部铜管的振动频率。当三根铜管同时喷出蒸汽的间隙，她再次突进，金属残片狠狠划过铜管连接处。
“嘶——嘭！”
高压蒸汽从破损处喷涌而出，神仆的头颅后仰，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啸。它的机械右臂疯狂旋转，砸向周围的地面，击碎了几块石板。林砚保持安全距离，看着它的动作越来越慢，最终僵在原地，眼中的红光渐渐熄灭。
确认威胁解除后，林砚走近神仆残骸。她注意到它胸口有一块金属铭牌，上面刻着模糊的符文——一个闪电符号指向山顶方向。她掰下铭牌收入口袋，又检查了其他部位，但没发现更多有价值的信息。
身后传来脚步声。林砚转身，看到老陈和她的三人小队从山路下方走来。赵玥走在最前面，手里握着一根金属管作为武器；周明正在本子上记录什么；李萱则紧张地东张西望。
“解决得漂亮。”赵玥点头示意地上的神仆残骸，“我们听到动静就赶过来了。”
老陈走近检查残骸：“机械与生物组织的粗暴融合...像是某种仓促的改造。”她专业的目光扫过连接部位，“工艺很差，像是外行人做的。”
“我们刚才在下面发现了这个。”周明展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碎片，上面有几个残缺的词：“源泉”、“净化/毁灭”、“黄昏”。
林砚取出金属铭牌给他们看：“指向山顶。”
“看来我们目标一致。”老陈直截了当地说，“再次邀请你加入我们。四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
林砚将铭牌收回口袋，语气平静：“临时团队效率低，决策易冲突。各自探索，必要时可信息交换。”
周明推了推眼镜：“从博弈论角度，小团队确实容易陷入决策僵局。但人多也意味着更多观察视角。”
“我不需要多余的视角。”林砚看向山顶方向，“我的判断足够。”
李萱小声嘀咕：“太自大了吧...”
赵玥瞪了她一眼，然后对林砚说：“至少告诉我们你的行动计划？我们可以选择不同路线，覆盖更多区域。”
理性的提议。林砚略作思考：“我先去高处观察地形，寻找电网或类似结构。系统提到的'规则场不稳定'应该会有可视化的表现。”
“那我们分头搜索中层区域。”老陈爽快地说，“发现关键线索就用石头敲击金属物传递信号？三长两短表示危险，两长三短表示发现重要信息。”
林砚点头同意这个简易通讯方式，然后转身继续向上攀登。身后传来李萱压低的声音：“她以为自己是谁啊...这么不合群...”
老陈的回应隐约传来：“每个人有自己的生存方式...那姑娘观察力确实敏锐...”
林砚没有回头。她不是不合群，只是清楚地知道：在未知环境中，多余的讨论和妥协只会拖慢决策速度。她见过太多团队因为无谓的争执而错失行动时机。
山路越来越陡，石阶逐渐被金属网格取代。网格下方是转动的齿轮组，发出沉闷的轰鸣。林砚小心测试每一块网格的稳定性，避开那些看起来锈蚀严重的部分。
空气中开始出现细小的静电火花，她的头发微微竖起。抬头望去，更高处的天空被一层淡蓝色的光幕笼罩——那应该就是系统警告的“不稳定规则场”可视化表现。
林砚在一块相对稳固的平台上暂停，从高处俯瞰。整座圣山比她想象的还要巨大，由无数悬浮的山体碎片组成，通过锁链、石桥和齿轮装置勉强连接。最顶端的山峰笼罩在雷云中，隐约可见闪电在云层间跳跃。
她取出金属铭牌再次查看。闪电符号指向的确实是那座雷云笼罩的主峰。而羊皮纸上的“净化/毁灭”矛盾表述也值得注意——“神性之源”可能具有双重性质。
口袋里的金属残片沉甸甸的。林砚将它取出，在网格地板上磨砺边缘。它既是临时武器，也是工具。在这个机械与神话扭曲共生的圣山上，她需要更多这样的准备。
远处传来金属碰撞声——三长两短。老陈他们遇到了危险。声音来自中层的西侧，靠近一处齿轮密集的区域。
林砚没有立即行动。她冷静评估：自己所在位置较高，赶过去需要时间；老陈团队有战斗力，如果是他们无法应对的威胁，自己单独前往也未必能改变局势；更重要的是，这可能分散她向主峰推进的注意力。
她决定继续向上。这不是冷漠，而是理性的优先级判断。如果之后发现老陈团队确实掌握关键线索，再考虑接触也不迟。
网格地板突然震动起来。林砚迅速蹲下降低重心，同时观察震动源——来自下方某个大型齿轮的异常转动。伴随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整个网格平台开始倾斜！
林砚立即向较高的一侧移动，抓住一根垂下的锁链。就在网格平台几乎垂直竖起的瞬间，她借力荡向邻近的一处石台。身后传来巨响，网格平台彻底脱离固定装置，坠入下方的云海。
锁链在她手中剧烈晃动，石台边缘也开始松动。林砚没有惊慌，冷静地寻找下一个落脚点——三米外有一块突出的岩石，足够稳固。
她计算好摆荡的力度和角度，在锁链荡到最高点时松手，准确地落在目标岩石上。膝盖微微弯曲吸收冲击力，双手立即抓住岩缝稳定身体。
“不错的身手。”
一个陌生的女声从上方传来。林砚抬头，看到一位穿着深红色皮甲的女性坐在更高处的岩石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形状奇特的匕首。她约莫三十五岁，黑发中夹杂着几缕银丝，眼神锐利如鹰。
“独行者？”红甲女性问。
林砚没有回答，而是观察对方的装备和姿态：皮甲上有多次修补的痕迹但保养良好；匕首是某种生物骨骼磨制而成；站姿放松但随时可以发力——经验丰富的生存者。
“沉默是种回答。”女性轻笑，“我叫赤鸦。第三次穿行。”
“林砚。第一次。”林砚简短回应，同时评估着是否要绕过对方。
赤鸦挑眉：“第一次？表现得很老练。”她指了指林砚手中的金属残片，“用那种东西解决神仆需要精准的判断。”
林砚不动声色：“你看到了？”
“只看到结尾。我更喜欢观察再决定是否介入。”赤鸦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砚，“山顶有电网，覆盖核心区域。触碰到会强制执行某种'神律'——我见过一个穿行者因为违反'禁止左转'的荒诞规则而被雷击成焦炭。”
有价值的信息。林砚点头表示感谢，然后问：“为什么分享？”
“因为我需要有人分担风险。”赤鸦坦然道，“不是组队，只是暂时的信息共享。我走东侧路线，你走西侧，谁先突破电网就发信号。”
林砚思考片刻。这种松散合作不违背她的原则：“什么信号？”
“鸟鸣。三声长，两声短。”赤鸦指向更高处隐约可见的蓝色光幕，“一小时内没有信号，就当对方失败了。”
“同意。”林砚简短回应。
赤鸦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祝你好运，新人。”她转身跃向另一块岩石，动作敏捷得像只真正的乌鸦，很快消失在齿轮装置的阴影中。
林砚没有立即行动。她复盘刚才获得的信息：山顶有电网，强制执行可能自相矛盾的“神律”；赤鸦明显比老陈团队更了解禁域的运作方式，但同样选择独行；信息共享可以接受，但必须保持警惕。
她重新规划路线：避开刚才网格崩塌的区域，改道西侧一条被忽视的小径。那里看起来更狭窄但结构稳固，沿途还有可以借力的锁链和突出的金属构件。
攀登前，林砚再次磨砺金属残片的边缘。它已经不仅仅是工具或武器，而是她在扭曲圣山上的第一个“伙伴”——简单、可靠、完全受她控制。
齿轮在云层中沉闷地转动，如同一个巨大而不祥的倒计时。林砚深吸一口气，开始向西侧小径前进。无论等待她的是电网、神律还是所谓的神性之源，她都会用自己最擅长的武器面对——冷静的观察和绝对的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