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会害怕的。”蒂娜笑着说。
她的眼睛略微睁圆，显得十分无辜。与脸上的神态不一，说出的话倒彰显着几分心虚。
不受控制脱口而出的话语之后，被她提问的三人瞬间意识到不对劲。
没有人喜欢被控制，也没有人喜欢突然来临的对于人心的考验。
不仅是赫莉普，连伊莲恩和克丽丝托看蒂娜的眼神都变得奇怪起来。
要不是她的问题处在她们可以接受的程度范围内，没有触及到底线，加上之前蒂娜给她们的印象不错，苏珊站在旁边也没有异样。
她们现在大概已经走出这个房间的大门了。
赫莉普原本没有多生气，更多的是觉得奇怪，不知道蒂娜在搞什么鬼。
她这一套操作下来，不只是证明了她们三人之间情谊深厚，更关键的是她暴露了自己人鱼的身份。
据记载，人鱼善于蛊惑人心，声音是他们最有力的武器。
她们和蒂娜初见时的场面，现在想来依然历历在目。
当时她就觉得蒂娜很像传说中的人鱼，但是人鱼在人类的认知中已经和灭绝相差无几，她才说服自己放下了这个念头。
将过往与方才发生的一幕联系上，再不猜到蒂娜的身份，实在说不过去。
见她恶人先告状，赫莉普惊异道，“我们只是看看，又没准备做什么。蒂娜姐姐，你在害怕什么？”
“还是说，你觉得我们会因此而生气，乃至于动手。”克丽丝托礼貌而冷淡地微笑着。
“苏珊姐姐、蒂娜姐姐，你们看我干什么，我没打算动手啊？！”察觉到对面两人的视线同时转向自己，伊莲恩颇为无奈地摊手。
“难道在你们心里，我是这么莽撞的人吗？”
策划今天这件事前，蒂娜和苏珊确实担忧过她们三个会在发觉后和她们翻脸。
最担心的莫过于，伊莲恩生气直接打起来。
现在看来，似乎是她们想多了。
不过这是好事，蒂娜心想，接下来要做的事应该会顺利许多。
伊莲恩说完后，赫莉普和克丽丝托不约而同地向她靠拢，三个人紧紧靠在一起。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瞬息之间身体便做出了决定，也从侧面佐证了她们刚才的回答。
她们互相信赖彼此，在关乎性命的事之前也不会改变。
观察到她们的小动作，蒂娜会心一笑，更加真心实意地说：“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怀疑你们。”
“还有伊莲恩，我向你道歉，是我刻板印象了。”
“这个没事，我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对我们下暗示？”伊莲恩回道。
赫莉普也不明白，她微微启唇，“我们三人是否彼此信任，对蒂娜姐姐你来说很重要吗？”
“我也想不通，你为什么要问我们这个问题？甚至为了这个回答，不惜暴露你的身份。”
“蒂娜姐姐，你是人鱼，我猜的没错吧。”
“是。”蒂娜点头，毫不避讳地承认了，“我确实是人鱼。”
随着点头的动作，她的头发垂下几缕，深蓝渐变至蔚蓝的发丝美到不切实际。
得到确切的答案，赫莉普心道，果然如此。
可她仍旧想不通，蒂娜考验她们的关系究竟图谋为何。
在她看来，她们和她的关系远远没有达到需要面临考验的程度。
而且这个问题说实话，赫莉普自认为影响不了什么。
不用蒂娜用声音蛊惑她们，无需暗示，三人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早早有了默契。
看蒂娜明显没有和她们闹开的意思，赫莉普直言不违道，“蒂娜姐姐，我的第一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你也说了，为了这个答案我甚至不惜暴露自己是人鱼，说明你们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对我十分重要。”蒂娜缓缓道来。
“我需要判断你们是否可信。
只有单人的保证远远不够，你们的关系越亲近，越无法割舍，出于整体你们会越发谨小慎微，也会顾忌更多。”
“刚刚只是个开胃小菜，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有关我的族人。”
“事关重大，你们可以选择不听，那我就此收手不谈。不过你们离开之前，必须用彼此的名义立下契约，保证不会泄露我的身份。之后就当你们今天没有来过这个房间。”
话说了一半，坐在高椅上的蒂娜抬头定定看着赫莉普、克丽丝托以及伊莲恩，征询三人的意见，“这个方案你们可以接受吗？”
小幅度歪头，观察着好友们对此事的态度。三人眼神交汇，心知她们不是不满意，只是不满足，每个人都更想知道另一个方案。
好奇，是驱使人去发现，去尝试的天性之一。
人总是充满着好奇心，普通人尚且如此，没有好奇心的魔法师更是注定不会走得长远。
“如果我们选择听，你会对我们做什么，或者说我们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赫莉普向前迈出一步，明明低着头，垂眸间却让人觉得莫名的笃定。
看着她的身影，蒂娜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未曾亲眼见过他，两人之间横亘了足足千年的时光，可她见过他被人鱼族记录的留影，那是每个小人鱼开蒙时都会见到的景象。
渐渐地，两道身影重叠了。
蒂娜无声叹息，真的很像……
曾经海底环境一度恶化，加上人鱼族群居住地附近疑似有火山将要爆发，难题接踵而来。
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兰斯洛特主动找上了人鱼族。
当时世界未经重创，人鱼因在陆地能力受限，兼之音容皆美和泣泪成珠的特性，在陆地上的处境并不好，已经隐隐有避世的想法。
他们是最早隐居的稀有种族，设下的魔法阵和禁制没能拦住兰斯洛特。
幸运的是，他没有带来毁灭，而是希望。
深海之中，人鱼是当之无愧的王者，很多传承都妥善保留了下来。
兰斯洛特留在人鱼境内的那段时间里，征到他同意后，人鱼们记录下不少他的留影。
后来为了感恩兰斯洛特及时伸出的援手，也有得到不幸消息的缘故，每个小人鱼学习世界历史时都能见到他在人鱼族的那些留影。
年幼时的记忆已经很遥远了，在帝都和赫莉普见过的几面里，蒂娜完全没想过把这两个人联系起来。
回到长石城，再回到附近海域的更深处，她真正的家乡，她面临了来自族中长老们絮絮不停的念叨。
她率先违背了和长老们定下的约定，原本说好的在陆地上的活动范围仅限于长石城，可她不打一声招呼便直接去了帝都。
斯图尔特和赫莉普几人纯粹是偶然的顺嘴一提，却被长老们发现了深藏的蛛丝马迹。
一经提点，蒂娜才发觉微妙之处。
赫莉普的外貌特征，和兰斯洛特几乎吻合。曾经兰斯洛特的挚友，又为什么要对一个尚且年幼且无亲无故的少女如此重视？
深入细想，很多事情都不复原本的面貌。
蒂娜亲眼目睹过，赫莉普为苏珊治疗烧痕的前后变化。
本来苏珊不想让她看自己的模样，经过一番死缠烂打，她才得见那些恐怖的痕迹。
为了治疗一身伤痕，苏珊用过多少种治疗方法，没有一个切切实实地真正奏效。
可年仅十五的赫莉普只用了短短几天，甚至没有一周就将她完全治愈。
人类中天才层出不迭，蒂娜一直承认这是事实。
但是十五岁的人类真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还有法神什么都不图，一发现她这条人鱼进入帝都，只轻飘飘交给她一个比赛中的任务道具。
到最后她都没有发现斯图尔特到底得到了什么。
回到族后，蒂娜和长老们几经探讨，最终仍是觉得赫莉普的身份存疑，她太过天才了，也太像兰斯洛特了。
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听到赫莉普的反问，蒂娜满足地勾起唇角，“你们不需要付出代价，我也不想从你们这里获得什么。
但是内容仍然需要保密，你们要用彼此的名义立下契约，保证绝不泄露我所说的内容。”
赫莉普和伊莲恩、克丽丝托互相对视，都微微点头，她们答应为此保密。
“可以，我们答应。”三人皆如此说。
早有准备的苏珊立刻递上特制的纸笔，她们用另外两人的名义立下誓言，保证绝不泄露蒂娜所说。
签下自己的名字，过程中注入魔力，最后一笔落下，单向的契约即誓言成立。
亲眼见到三人立下誓言，蒂娜这才放心，将过往娓娓道来。
她与苏珊定下的贸易往来，族中长老皆心知肚明。没有阻拦，他们对此还挺乐见其成。
深海之中，高品质的珍珠实在太多了。人鱼们看珍珠、珊瑚都快看得发腻。
他们又是长生种，子嗣不丰繁衍困难，族人数量百年不发生变动是常事。人鱼不多，珍珠的消耗量真得很低。
能够用在他们眼中不值钱的珍珠、珊瑚还有其他海货，换取来自陆地的物品，是再好不过的事。
长老们自己都在其中受益，生活品质大大提升，万万没有阻拦蒂娜的理由。
他们也不是不担心蒂娜，每次她去陆地之前，都会耳提面命地再三提醒她小心人类。
长老们把蒂娜的名字藏得严严实实。普通的人鱼能够买到蒂娜换购回来的商品，却不清楚是谁与陆地通商，多数人鱼都认为是德高望重的长老之一。
他们实在害怕，人鱼族人本来就不多，要是有人鱼认为蒂娜年纪轻轻便能跑到地面上去，他们也行，跟着一溜烟地窜到地面上，防不胜防啊。
蒂娜的辈分确实最小，可她是王族血脉，在同辈中实力最高，现在是高级魔导士，面对大魔导士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只要她不撞到那几位法圣和法神的眼前，在陆地上的安危几乎不用操心。
其他人鱼要是跑到地面上，长老们得操心死。
谁能想到，蒂娜第一次去帝都，便遇到唯一的法神斯图尔特。
甚至在她回长石城的途中，这位法神还暗中设下几重保障，以此作为联赛中请她出面的答谢。
这是人鱼族近期的发展。
千年前的大灾变后，世界各处的魔法元素不可避免地衰竭减少。
深海也同样如此。
往前数的几百年间，早早选择避世隐居的人鱼们，经历一阵适应期后，很快便习惯不再出现于海面之上。
他们的生活平静得波澜不惊，比时不时还要席卷一波暗流的海水都要安宁。
但魔力衰退仍然对他们造成了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