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醉仙居(一)

醉仙居是上京城里最出名的酒楼,往北的草原风味,往南的浙菜、闽菜,往西的川菜、湘菜,往东的鲁菜……只要给足了价,提前订好,就没有这酒楼做不出的,就连御菜在这里也能吃到好几样。

醉仙居老板姓薛,是个会做生意的,连着街对面的莳花馆也是他家的产业。

这莳花馆是上京城最大的妓馆,没隔两三个月就要重新选出新的花魁。那里的姑娘个个冰肌玉骨、风姿绰约,而且善歌舞、通音律,舞起来是千娇百媚、袅袅婷婷,唱起来也是燕语莺声、娓娓动听。

醉仙居共三层,一楼大堂放着几张大圆桌,常有一大家子人坐在这里,点一桌子菜,其乐融融地吃着。

二三层北侧是雅间,除却点菜上菜,不会有人进去打扰。

里面的客人比较复杂,谈生意的、会友人的、巴结贿赂上司的、领了对面楼里姑娘来陪酒享乐的……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

南侧用黄花梨木绘着山水的屏风隔出几张能坐三四个人的小方桌。每张方桌靠着窗,有时往南瞧去就能看到对面莳花馆的大堂里,薄纱裙罩着的俏丽女子,银钊套着赤足,踩在朱红色的毯子上,纤腰慢扭,现着婀娜舞姿,头顶上有片片花瓣洒落,绯色花瓣落在朱色毯子上;厅里的琵芭声、古琴声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嬿婉回风态若飞,丽华翘袖玉为姿。

那些个爱风流又不喜烟花之地的风雅公子常聚在这里喝茶品酒,吃些精致点心,赏着这绝美景致,最是潇洒不过。

所以这醉仙居还获了个名字,人都唤它“望南楼”。

“望南楼”的名声之大,上京城人尽皆知,所以这里常常是座无虚席。

这里的位子,尤其是雅间,都得提前好几日订下,纵你再有钱,也得乖乖排队;至于有势的,那就得酌情处之了。薛家在官场里也有人,那些想靠着权势关系作威作福的,总也得先掂量掂量。

闹声都被隔在雅间里,小桌摆地也不密,这外间倒并不喧嚷,反而是个适合闲谈的安静之地。

“怎么,贺大人回京了这许多日子,这才想起请我这个老朋友喝杯茶?”

“嗤,还不是您老人家正好去游山玩水,老也请不到啊?”

红檀木桌上,摆着一壶茶,两个茶杯,还有四样精致的小点心。贺圻明坐在方桌旁,边放下手中的白瓷茶杯,边调侃道。

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半束着发,打扮颇风雅,合起的折扇轻轻拍了拍手掌心,微眯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笑看着他坐在对面。

他就是兵部尚书魏北庭的次子魏谨骁,贺圻明幼时在京城随祖父住,二人算是一起长起来的总角之交。

直到贺圻明九岁那年被父亲接到齐州,二人也没有断了联系,时常书信往来。贺圻明差不多每隔一两年也都会回上京一趟,陪祖父母过年过仲秋,二人也必是要见上几面的。

“江南真是好风光啊,钟灵毓秀,苏州府的园林风光、南昌府的滕王阁、江浙的陆渭池都是独一无二的好景致。我回来时还赶上了江上杏花微雨,春光迷离。啧啧啧,叫人见了就忘不了。还有江南的吃食和美人……”

魏谨骁滔滔不绝地讲着,贺圻明开口打断,“行了行了,我可真羡慕你,到处游山玩水,我长这么大还未去过江南呢。”

“这有何可羡慕的,你又不是没长腿,想去哪里去不得?两浙两府一十二州我还未去过,平江府、杭州、秀州、越州都是水乡,咱们可以一起去看看呀。”魏谨骁面上露出一个贱嗖嗖的表情,挑着眉,“哦~我忘了,你如今领了官差,进了大理寺,可是一个匡扶正义、为民办事的官爷,还得留在京城护佑百姓呢,哈哈哈。”

“哼。”贺圻明轻嗤了一声,“总是比不上你魏公子啊。”他顿了一下,“‘逸闲’,逸韵高致、闲云野鹤,你真是起了个好字啊。”

“唉~贺兄谬赞。允之,你的字虽比不上鄙人,可也不错,又何必妄自菲薄。”

贺圻明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切,我看你啊,是好逸恶劳的‘逸’,游手好闲的‘闲’。”

“哈哈哈,贺公子今日气性怎么如此大?活像个炸了毛的公鸡。”

“去你的。”贺圻明又瞪了对面一眼,低头给两人的茶杯斟满茶水,端起自己的那杯,仰头饮下。“说真的,谨骁,你当真就打算这么继续下去?”

“啊?”

“我是说,今年开恩科,你当真不参加?”

“是啊。”

“你不入仕,也不经商,就这么……这么”

“这么混日子?”魏谨骁反问。

“也不是混日子,就是……”

“嗯,就是混日子。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束缚,我大哥去年刚擢升了殿前都指挥使,我魏家又不靠我立万扬名,入不入仕根本无所谓。再者,我家又不缺钱,我经什么商?我呢,就想这样活着,如风般,想去哪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爹也说了,随我怎么漂怎么浪,只要我还认得家门就行,哈。”

“哼哼哼哼”贺圻明也跟着笑了两声。

“对了,你回来后可见过盈罗?她前几日还跟我提起你,若不是我,她还不知道你已回京了。贺大人要再不忙里偷闲去看看她,她就要冲到你家去了。”

“哈哈哈哈,盈罗那丫头也过了及笄了吧?也是个大丫头了。”

“是啊,前岁及笄,今年已十七岁了。”

“我未听家里人提起过,她可嫁人了?”

“近来也有几户人家来提亲,我舅父正忙着给她张罗一门好亲事,可她自己却不上心,整天就到处瞎跑,寻摸些古玩玉器赏玩,就是个败家子儿。”

“哈哈哈哈哈,还能有你败家不成?”

“切,她跟我比可差远了。这个丫头,小时候就是个摔我外祖茶壶,拔秃邻家鸟毛的顽劣性子。而今年岁长了,个子高了,模样也长开了,可这性子还和小时候一样,闹哄哄的烦人,一点也不像个小姑娘。”

“不像个小姑娘?”不知怎地,贺圻明想起了章予浣,她也不像个姑娘家,盈罗那丫头虽然有时候闹起来有点烦人,但本质上是个灵动可爱的小姑娘。可章予浣呢,成日里言语轻薄,见人就撩,还常常对他……同在大理寺任职,他又不好真跟她一个姑娘家发脾气,只能忍耐不发,在贺圻明眼里,章予浣就只有烦人。

“今日惜秦实在是不胜酒力,要先回去歇下了,还望章姑娘不要怪罪在下扰了你的雅兴。”

有两个人自北侧一个雅间里出来,其中一个青衫男子讲着话,细声细语地,贺圻明并没有听清,也没有在意。

“唉~惜秦怎的这样说,你今日能陪我用饭我已是很忻悦,又怎么会怪罪与你?只是可惜没能听到你的琴,我大哥就喜琴,可惜他身子不大好不能常出门。下次有机会一定请你去府里坐坐,你二人可以好好切磋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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