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花蛇咬了的瞬间，犹如冰封了万年的利刃窜进体内，从脚踝一路向上蔓延，冷的她浑身颤抖，心脏就要麻痹。
苑筝猛地想到阿婆疯魔后的状态，无法控制自己，青目獠牙。
她也要变成这样了吗，难道霍扶衣的劫难要她先体验一遭吗？
苑筝能感觉到自己跌倒在一个人怀里，药香充斥鼻间，她抱着肩膀：“冷……”
霍扶衣抬手，大氅自动飞来，他将苑筝包裹得严严实实后蹲在她脚下。
伤口处有黑雾弥漫，这一口比咬妇人那一口更严重，如此发病率肯定也是最快的。
此毒只有凤舞佛能解，唯一一株已经给了阿婆，霍扶衣正想带她回云芜，苑筝却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
“上，上仙……”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她已虚弱的不行：“我还要赶去仙台山。”
“这种时候了，还去什么仙台山。”霍扶衣道：“随我回云芜，救命要紧。”
“不不不……”苑筝攥着他的衣袖：“我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明明下了山就能到了。”
“如今已用了六日。”她颤颤巍巍伸出两根手指：“夜里发病你把我用捆仙绳捆住，白日我好了就走下山的路。”
“下山比上山快，我走走停停，四日怎么也到了。”苑筝看着他，眸中沾染水雾，只轻轻一眨眼，晶莹的泪坠落，洇湿进霍扶衣的白褂中，了无踪迹。
“上仙，求你。”她痛苦地说。
下一刻，她看见霍扶衣抬起手在她面颊上方一晃。
眼皮倏然下沉，苑筝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失去意识，霍扶衣不同意她的请求。
“求……霍……霍扶衣……”
竟直呼他的名字。
霍扶衣看着她意识褪去，眼底一片阴沉。
他没法看见一个生命在他眼前消失，尤其是这个目前为止还不知好坏的蔷薇花妖。
既不知好坏，就不能妄下判断。
他迅速带着苑筝下山，寻找凤舞佛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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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筝觉得自己坠入了冰窖，一层又一层的寒冰不断堆叠，她以为这是自己能支撑的极限时，又一层寒冰压在她身上。
太多了，太冷了，她就要死了。
但很快，这种感觉消散，她的身体慢慢舒适起来。
就在苑筝以为自己得到拯救时，升起的温度却没有在最舒服的时候停止。
她开始发热，从心口里燃烧的火焰将她包裹，躺在火焰里动弹不得。
有种想要不顾一切摧毁全世界的冲动，很渴，若是现在有人碰她一下，她一定会冲破所有咬断那人的脖子。
如此冰火相融重复数次，苑筝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耳朵里犹如塞了团棉花，声音时大时小，可她睁不开眼，只能听见那人道：
“再等几个时辰就会醒了。”
霍扶衣看着元昊，拱手道：“谢过。”
“上仙不必多礼。”元昊道：“这凤舞佛乃是你师兄百年前赠予我，一直没有用处，如今能帮上仙救人，也算我功德一件。”
说罢，他看向苑筝：“这是云芜山的新弟子？”
“还未通过测试。”霍扶衣垂眼：“已经昏迷三日了，她无法完成第三轮。”
“历来你们云芜山的三轮测试都是明修暗道，万变不离其宗的是希望弟子能保持毅力、恒心。”元昊摸了摸白胡须，道：“但你们也忽略了重要的一点。”
霍扶衣问：“什么？”
元昊答：“善。”
霍扶衣笑：“人之初，性本善，此乃做人根本。”
“可这时间若全都是善人，你云芜山怎会脱颖而出，你云芜上仙又怎会名扬千古。”
元昊笑道：“这小伙子因救人被伤，舍己为人，老夫不忍看他遗憾落榜，倘若云芜山不要，仙台山要。”
苑筝心里惊涛骇浪，原来她现在已经在仙台山了。
是霍扶衣用仙法将她带来的，且距离十日期限已经是第九日了，她根本没有办法在不借助灵力的情况下重新赶路来到仙台山。
她输了。
两局名列前茅，偏偏在最后一局输得这样凄惨。
不是她技不如人，是天有不测，偏偏叫她撞上这样的事。
该死的花蛇！被别她抓到！
苑筝正欲冲破障碍让自己醒过来。
“你醒了？”
她的手腕被霍扶衣握着，他在为她把脉。
“别动。”霍扶衣道：“现在强行用灵力会反噬。”
可苑筝现在很想睁开眼，想开口问他能否网开一面，看在她为了救人的份上，可不可以给她补考的机会。
哪怕不拜掌门为师，哪怕只做云芜山最普通的弟子。
她真的没有时间可以消耗了，他们二人都没有时间可以消耗了。
苑筝不打算听他的，可霍扶衣似乎能猜到她的意图。
“顽固。”他道。
苑筝感觉自己坐了起来，后背贴上了火热的手掌。
当一阵灵力源源不断覆盖住身体脉络时，她意识到，霍扶衣正在为她渡气。
之前所有不适瞬间消散，仿若漂浮在海上，随着海浪忽上忽下。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苑筝睁开眼。
她率先垂眸看自己的上半身，确定没有露馅后，才仓皇回头。
霍扶衣已经起身，同时不忘拿起长褂扔到她腿边。
苑筝试探着问：“上仙，我失去意识的时候，有像阿婆那样疯魔吗？”
“没有。”霍扶衣道：“救治及时，压抑了你体内的妖毒。”
“那……是您一直为我疗伤吗？”
“没有。”霍扶衣又道。
没有就好，想来霍扶衣应该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看出自己是女儿身。
当年老树妖教她很多，其中易容、化形是她最喜欢的，练得炉火纯青。
哪怕霍扶衣功力再高，这一炷香的时间也发现不了。
苑筝里面拱起手，沉声道：“谢过上仙。”
话毕，又问：“我还有机会……回到云芜吗？”
“云芜自然有机会。”
苑筝迅速抬眼，他又道：“云芜山没机会了。”
身体里的力量就在这一瞬间被抽离，苑筝颓败地靠在软榻上。
她不死心地问：“我是为了阿婆的生命，哪怕是我舍己为人，也不能网开一面吗？”
“听见了？”霍扶衣反问。
“是，我听见了。”苑筝道：“细心，毅力，团结，这些我都做到了，我本已经打算快速下山，谁料到那花蛇趁此时机咬了我，哪怕您同意我现在只身回到山顶重走一趟，也不可以吗？”
“十日就是十日。”霍扶衣看着她：“哪怕让你重新走一趟，你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测试。”
“既已听到，想必你也听见了仙台山掌门器重你，你留在这里也无可厚非。”
“我不要。”苑筝坚持：“我一定要留在云芜，我要做云芜弟子。”
霍扶衣背手直立，他身后有一盏散发着微光的琉璃灯。
幽幽金光映照在他半边脸上，他问：“为什么？”
苑筝道：“良禽择木而栖，况且我仰仗上仙你百年来的所作所为，我想追随你。”
门外传来敲门声，仙台山弟子来禀报：“云芜上仙，云芜山的第一位弟子已经赶来了，此刻正在大殿等候。”
苑筝率先开口，拥着被子急道：“是谁？”
“荣章开。”
她叹了口气。
果然是荣章开，这一次他排在她之前，总算是不用对她冷言嘲讽了。
霍扶衣开口：“荣章开第一个抵达，你作何感想？”
“荣兄实力超群，是我早就预料到的。”
霍扶衣垂下眼，半晌才开口：“好好养伤。”
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苑筝无力地垂下头。
霍扶衣走向大殿，途径檀木福禄寿挂屏，偶然听见容章开在与仙台山弟子对话。
“阁下徒步而来可辛苦？”
“不辛苦。”荣章开道：“不过是从云芜到你仙台，若是运用仙法会更快。”
“你通过什么方式过来的？”
“水路，搭船。”
说话间，那人为他呈上仙台山独有的露水茶，荣章开接过一看，鼻间闻了闻又放下：“我只喝的惯云芜山的茶水。”
仙台山弟子一怔，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只见霍扶衣从挂屏后走出。
荣章开眼前一亮，率先上前：“上仙，您这么早就过来了。”
霍扶衣点头，坐下后拿起茶水，饮了一口道：“可否请示元昊掌门，待我归去云芜时，带上一些茶叶。”
仙台山弟子即刻回答：“无需请示，我这就给上仙准备。”
荣章开干笑了两声，将刚才放下的茶杯重新拿起，饮了一口，道：“果然是好茶。”
霍扶衣冷冷瞥了他一眼，问：“与你同行的那个人呢？”
荣章开道：“弟子没有同行之人。”
那日，他分明在树后看见他们一共三人，站在远处。
不知苑征和他们说了什么，随后他与另一人先行离开，而苑征则站在原地望了许久，颇有些依依不舍地样子。
霍扶衣告诉他：“苑征已经到了。”
“苑征？”荣章开几乎就要起身，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夸张，才紧紧攥着扶手，问：“苑征比我先到的吗？他果然神通广大，弟子佩服。”
“不。”霍扶衣道：“她受了伤。”
“什么伤？严重吗？”荣章开问：“可有生命危险？”
霍扶衣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点头：“有。”
“唉！”荣章开愁眉苦脸：“苑征是个聪慧的人，我想去看看他，可以吗？”
“你既如此惦念她，自然可以。”
荣章开跟在霍扶衣身后来到苑筝的房间。
一开门，如同自己也受了伤一样，握住苑筝的手：“苑兄，你受苦了。”
苑筝差异于他突如其来的关怀，后知后觉猜测到，这或许是为了在霍扶衣面前表现出同门之情。
虽然现在她离开云芜山已成定局，依然不希望给霍扶衣留下负面印象。
苑筝回握住他的手：“荣兄，早听说你是第一个完成测试的，恭喜成为掌门之徒。”
“哪里哪里。”荣章开谦卑道：“若不是你突发意外，这个位置本该是你的。”
“你与我又有什么分别呢。”苑筝弯了弯唇，露出从醒来到现在的第一个微笑：“荣兄，恭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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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人能在十日内不借助灵力赶来的不足二十。
那些在太阳落山之前也无踪迹的，霍扶衣便差遣人，亲自将他们送回家。
剩下的则回到云芜，等待拜师大会。
苑筝因身体原因被允许暂时留在仙台山养伤，期间元昊来看过几次，每次对她颇为赞赏。
说好的七日，也因元昊的挽留而到了十日。
十日了，再过五日，就是云芜山的拜师大会了。
苑筝坐在山顶，遥望满天繁星。
如今只有指尖那株绿藤陪在她身边，绿藤涨得比从前高了些，苑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还是绿藤告诉她，因为受到了霍扶衣的灵力。
他不过帮她疗了伤那么一会儿的伤，竟让绿藤都跟着借了光。
苑筝自言自语道：“我还能用什么办法阻止霍扶衣变得疯魔呢。”
“打又打不过，讲又讲不通，执笔星君真是太难为人了。”
苑筝原地坐了许久，突然听见远处有人呼救，她忙起身去看。
仙台山弟子倒在长廊里，腿上有被蛇咬过的痕迹。
他虚弱地摊在哪里，状态和之前那位阿婆一模一样。
“想必又是那条跑了的花蛇。”苑筝告诉元昊掌门：“估摸着云芜上仙没空寻他，所以他才如此猖狂，接二连三伤人。”
“我这已经没有凤舞佛了。”元昊检查了一番，道：“看来要给云芜上仙飞鸽传书，请他务必再送一株，救我徒儿。”
“云芜上仙……亲自来吗？”苑筝问。
元昊答：“如此珍贵名药，自当是上仙亲自过来才稳妥。”
霍扶衣来的前一天，元昊的徒儿已经发疯了一次。
好在有苑筝这个参与过的人，提前告知最好将他捆起来，才没有酿成大灾。
吃下凤舞佛后，他的状况已经恢复好转。
霍扶衣没有掉以轻心，告诉元昊：“既然门中出现此事，就代表已经有妖潜入，还是多做排查要好。”
元昊叹道：“我已派人排查，一无所获。”
“我来。”霍扶衣道：“我认得那花蛇。”
说完，他忽然注意到站在人群中的苑筝。
沉静一瞬。
霍扶衣：“你与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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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