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直接将苑筝问住，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倪端？
早听闻霍扶衣功力了得，她虽说灵力被压制八成，但这变身术也是通过了云芜山测验的。
苑筝佯装镇静：“上仙所指何意？”
霍扶衣告诉她：“来我云芜拜师学艺的均是名门富贵，而你出身平凡，为何要来吃苦遭罪。”
苑筝松了口气，道：“正是因为出身平凡，吃尽了平凡世间的苦，所以才来云芜山拜师。天不佑我，我就逆天改命。”
霍扶衣眸色下沉。
他已给过她机会。
苑筝拱手告辞，直至绕到他看不见的地方，才悄悄松了口气。
赶在最后的时间洗了个澡，回到房间惊讶地发现，同僚们分成了两个阵营。
一些站在她这边，恭维和交谈，而另一些，则与荣章开走得更近些。
不过苑筝并未在意，她来这里本意也不是为了交朋友。
她的重心一直在霍扶衣身上。
夜半时分，她拥着被子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今日霍扶衣的一举一动。
他身上带着独有的药香，应是院子里某些仙草的味道，与他擦肩而过时，他的发丝勾到她肩头，柔软的与她的衣服勾缠擦过。
一想到这样高高在上的上仙，日后会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被上古神器锁魂链吊在南天门前，路过的守卫都能随口议论，苑筝心中就燃起无数郁结。
这一晚思绪也纠缠到梦里，睁开眼时，刚好云芜山的钟敲响。
青玄告诉她们换上便装，这一次她们在云芜山门前集合。
青玄道：“最后一轮测试，要求你们无论用何方法，需在十日后太阳落山之前抵达仙台山顶，本轮测试同样禁止使用各种仙术。”
全场肃静不过一瞬，很快就有人举手抗议：“青玄师兄，这仙台山离咱们云芜那么远，途中还要经过一条河，你让我们十天后赶到，这也太难为人了吧。”
这话说完，青玄的眼神便落在他身上，斥道：“就你爱说话，别人都没讲难。若是觉得自己不行，随时可发送信号，云芜山弟子自会出现在你面前，把你完好无损送回家当公子哥。”
那人便颓下肩膀，再也没说一句话。
因他的严词，在场的人再也没有提出异议的。
离开云芜山之前，苑筝带足了干粮，有人问她：“为何带这么多？”
苑筝道：“前后不过十日时间，尽量把时间用在赶路，而不是吃饭上。”
她说完，有几个人眼前一亮，纷纷将衣物拿出来，替换成干粮和水。
与众人道别之前，苑筝看向荣章开。
她无意与任何人为敌，但明显可见荣章开对她的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变，甚至连装都不想装。
苑筝不知道为什么，她带着笑脸走过去：“荣兄，此番路程艰辛，我们十日后再见。”
荣章开冷冷瞧了她一眼：“你确定还能再见？”
他身边的人都带着看好戏的表情，神色让苑筝很不开心。
苑筝道：“为何不能再见？”
荣章开勾唇，他比苑筝高一些，垂眸看她的同时伸出放在她的肩膀上，捏了两下：“苑兄，自求多福吧。”
说完，几个人三五成群下了山。
“荣兄，我们一定会再见的！”苑筝扬着手臂用力挥舞。
苑筝不知道为什么荣章开为何如此自信，她恍然忆起刚来到云芜山那天荣章开说过的话。
他似乎比大家都熟悉云芜的测试。
在原地思忖了一会儿，苑筝紧了紧包裹，踏上下山的路。
她走后，从通天苍树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位衣袂飘然，为这苍茫绿树之间增添了抹白色。
“也不知道这几个刚刚在说什么呢。”钟恒问：“师弟，你真要随着他们走一遭？”
霍扶衣答：“我闲着没事，况且仙台山掌门元昊上月就约你品茶。”
“也对。”钟恒道：“我现在去取一株凤舞佛草，你带给元昊，也算是替我表达的歉意。”
“凤舞佛？”霍扶衣问：“一百年前你给过他两株，仙台山有人病危？”
“怕是那老古董为了延年益寿，反正你的金缕殿还剩好几株。”钟恒道：“毕竟也是两鬓斑白的人了，他爱攒东西，那点小心思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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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筝这几天一直赶路，累了就靠在树荫下休息。
有位妇人也坐在树荫下，苑筝摆弄着她卖的木制品妆匣同她闲聊。
“阿婆，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吗？”
“是啊。”妇人问她：“瞧你背着行李，打算去哪里啊？”
“仙台山。”苑筝的注意力在妆匣的抽屉上，她告诉阿婆：“这里最好做个把手，这样才能方便推拉。”
“还真是，没想到你这个小伙子也懂得这些。”
苑筝一滞，放下妆匣：“我家哥哥从前做过这些。”
妇人很开心采纳了她的建议，也告诉她：“你要是想尽快到仙台山，可以走山路，翻过那座山就是仙台山了，但是那里蛇虫多，大多数人都害怕。”
苑筝当然选择抄近道，哪怕这条路上有她最怕的虫子，也依旧选择上山。
山间空气清新，偶有鸟雀落在她肩头，一连三日马不停蹄地奔走，苑筝总算抵达山顶。
今日天气阴沉，前面有个废弃的寺庙，苑筝加快脚步朝那边赶。
才走没几步听见一声微弱的呼救声，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位妇人躺在草丛里。
走近一看，这竟是三日前给她指路的阿婆。她的小腿被蛇给咬了，鲜血渗透鞋袜。
苑筝撩开她的裤腿，皮肤颜色已经变暗。
这蛇有毒。
苑筝正欲抬手将蛇毒逼出来，倏地想起，这十日内不允许使用任何灵力。
苑筝直接将老妇人背起，来到山间这处寺庙。
再一掀开裤腿，发现脚踝处已经呈青紫颜色。来不及耽搁了，在雨势最大的时候，苑筝随意捡了个草帽戴在头上，四处寻找草药。
幸而这山间有不少可以治疗蛇毒的草，她顾不得全身已被大雨浇透，将其磨碎后，覆盖在伤口处。
妇人几乎是半晕厥状态，苑筝搭了个临时草床，让她躺在上面休息。
“这里条件不行，彻底解除毒性估计要明早了，今晚可能会比较痛苦，你且需忍耐。”
妇人惨白的脸微动，想道谢都无力开口。
处理好她的伤口，苑筝这才有机会处理自己。
她将湿透的外衣褪下，找出火折子生了个火堆，抱着肩膀等待温暖重新将自己包裹。
雨越下越大，遥远的天穹犹如支离破碎的窗棂，不断漏下的是女儿的心事。
眼看着即将吞没高高的门槛，苑筝临时找出几块木板固定在周围。
这时候大概是妇人最难熬的阶段，她开始出现幻觉，手臂犹如枯燥的树枝，半举着不知想试图抓到什么。
苑筝按下她的手臂：“阿婆，你醒醒。”
妇人猛地睁开眼，苑筝吓得一滞。
她双眼猩红，死死盯着自己。
“……阿婆，你坚持住，熬过今晚就好了。”苑筝正想将刚刚烤干的衣服拿过来给她盖上，阿婆却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
十指紧紧抠进她的血肉里，嘴里含糊不清地喊话。
不对。
这好像不是蛇毒的症状。
苑筝顿觉后背发冷，她用力推开妇人，手臂留下长长的指甲痕迹，鲜血很快冒出。
妇人以一种诡异又恐怖的姿势爬起来，行若木偶，只知朝着她的方向扑。
苑筝绕着偌大的佛台转，同时朝她喊话：“阿婆，你到底怎么了？”
难不成是中了邪术？
可惜她现在不能使用灵力控制，只能借助佛台的阻隔，拉开与她的距离。
寺庙外大雨倾盆，如线般的雨将天与地连接在一起，此时跑出去也会有滑下山的危险。
苑筝正犹豫着，那妇人突然发力，生生爬上桌子，脚下踩着香炉不怕疼似的朝她扑过来！
苑筝闪身一躲，妇人扑了个空，趴在地上挣扎几下，再也不动。
有惊无险。
苑筝慢慢走过去，探了探她的鼻息。
微弱，还活着。
正当她考虑要将这人怎么处理时，妇人再次睁开猩红的双眼，这一次稳稳被她扑在地上。
刚才还没有的獠牙，现在已经距离她不过半米。
苑筝拼死抵抗，却依旧敌不过她奇怪的力气。
冰冷的牙碰到她脖颈的同时，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
妇人整个人如同破布般飞了出去，甩在墙上再重重坠落到布满灰尘的地面。
电光石火间，苑筝看见一道白影从眼前略过，金光忽现，没一会儿，妇人就被一条散发金光的捆仙绳固定在石柱上。
狰狞地露出獠牙，发出怒吼。
苑筝踉跄着起身：“云芜上仙……”
“退后。”霍扶衣百忙中撂下一句话，再次屏息凝神，念了句咒语指向妇人，她即刻便如同一片枯叶般垂下头。
苑筝忙道：“你杀了她？”
霍扶衣道：“我不能杀她？”
苑筝道：“可她很明显是中了邪术，是被人操控的。”
霍扶衣颇为意外，他看着她，沉吟片刻，道：“我若不杀她，她便要杀你。”
苑筝皱了皱眉：“您在这里，我也会被杀吗？”
霍扶衣此刻竟也无法辨别她这副表情是真是假，若是假的，演技甚好。
“我没有杀她。”说完，他转过身检查寺庙其他位置。
苑筝则跑到妇人身边，她果真没有死，此刻应是睡着了。
不知道霍扶衣在找什么，苑筝跟在他身后。
“上仙，您为何会突然来此处？”
“外面雨势颇大，您的衣角也湿了。”
“您在找什么，需要我帮你——”
霍扶衣突然转身，苑筝险些撞进他的怀里。
墨色长发拂过她的鼻尖，痒痒的，更痒的是心，因为此刻她能清晰地闻到霍扶衣身上的药香味。
他生的一副清冷仙人貌，目光微垂看向一个人，犹如菩提俯瞰众生。
不行。
不能再看他的眼睛。
否则就会如同在十三重天那样，什么秘密都脱口而出，他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不能看。
苑筝强迫自己移开眼，同时，一件带着温度的白色大氅盖在她的肩膀上。
她的外衣烘干后又被刚刚的追击踩在脚下，此刻蜷成一团丢在地上，看上去狼狈极了。
药香味更浓郁，仿佛下一刻就能令她神魂颠倒。
幸而他先开口：“你此去仙台山，连件备用衣服都没带？”
苑筝摇头：“本来不用的，没想到会突遭此劫。”
霍扶衣没再讲话，只坐在火堆边，双眼阖着，像是在恢复灵力。
苑筝披着充满他气息的衣服，原地站了半晌，选择坐在他对面。
也就这个时候，她才能好好打量他。
嗯，真像。
简直和在神之殿的样子一模一样。
可那时候，他会对她笑，心情好了还会逗着她玩，她被人欺负，他会立刻出现在她身边。
苑筝眨了眨眼，今天也是一样！
就在她想要违背规则使用灵力保命时，霍扶衣突然出现。
他眉眼清冷，眼睫在火光的照映下形成扇形阴影。
苑筝猛然忆起从前在深林的日子。
噼里啪啦是树枝燃烧的动静，完美掩盖了苑筝躁动的心跳。
她微微低头，大氅衣领上的绒毛就轻拂过她的脸。
药香味堪比烈酒，只需轻轻晃动，就似他的手拂过面颊。
“你若累了，可以先睡。”
霍扶衣依旧阖着双眼，却仿佛看见了她的眼神。
苑筝心一惊胡乱应了声，倒在草床上。
这本该是个失眠的夜晚，奈何雨声做了催眠曲，她伴着药香坠入梦境之中。
梦里又是高耸庄严的南天门，粗壮的锁魂链之下，是霍扶衣狰狞的脸。
他双目猩红，獠牙尖利，不断抖动着双臂，似乎下一秒就要挣脱束缚。
雷电星君一道闪电劈下，霍扶衣才沉寂下来。
不过片刻，再次疯癫。
他仰天长啸，怨气喷薄而出，笼罩整个南天门。
他的脸迅速逼近她的视线，苑筝猛地惊醒，整个人坐起来，大口喘气。
她突然看向被捆仙绳捆住的妇人。
此人的状态，竟与疯魔后的霍扶衣一模一样。
苑筝心跳砰砰，下一秒就要跳出来。
“你怎么了？”
低沉声从她身后传来，她倏地回头，霍扶衣依旧是刚才的打坐姿势，连衣摆都没动过半分。
她捂着心口：“做了个梦。”
“哦？”霍扶衣问：“梦见什么了？”
苑筝眨了眨眼，缓缓道：“梦见……我没能上得了仙台山，云芜便不要我了。”
空气安静了几分，雨势也逐渐变小，幸好她早早竖起了木板，不然大雨肯定蔓延到寺庙之内。
苑筝背过身重新躺好，拥着他的大氅，试图降低自己内心的焦灼。
药香味让她渐渐安心。
直到身后再度传来霍扶衣的动静。
“我刚才探了你的梦。”
苑筝倏然起身，瞪大了眼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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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