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事情到最后收尾的时候，最忙的不是十塔也不是骑士团，更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室，而是主管信仰的教堂。身为教会圣女的虞净的假期刚因为改立芙洛俪兰为继承人一事被迫推迟，洋金花山庄里爆出的罪恶让她本就贫瘠的假期雪上加霜。
贺琛欢打开她的信时，信的开头就是一个手绘的无语表情，充分地表达了写信者因为加班产生的焦躁，然后紧跟着的就是黑淋淋的几个大字：“让你老婆滚来上班。”
被恋人赶去教会的秦一感觉自己身心都获得了一点创伤，他走进教会，往日庄严肃穆的教会热闹得仿佛街头菜市场，站在里面的人人都是被洗脑后的职业刺头，这堆人歌颂洋金花女神时有多纯洁神圣，骂神明冕下时说出的话就有多污秽不堪。
秦一觉得他本就不够阳光的心理状态雪上加霜。
在教堂里维持秩序的修女和他简单汇报了一番，大概是骑士团在洋金花山庄查更具体的情况时得到了当地民众的极力抵制，有些人讲了道理还好说，有些人见豪绅大势已去立即开始控诉......但一半以上的人还是坚定地认为他们是要来害死洋金花女神的邪恶势力，要和他们反抗到底。
虽然这帮人并没有耽误调查进度，只是骑士团见这波反抗的人里有些实在是极端得让人觉得他们似乎有点精神不正常，再联系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儿，疑心这波人也遭遇了异能改造。
现在在教会的这帮人都是被骑士团筛过一轮，身上带着异能改造痕迹的，被强行押过来在教会进行进一步的筛查，有问题的拉去净化，没问题的拉去思想改造。
“不要让他们都聚在这里，人手不够就去拉，”秦一揉了揉太阳穴，“我刚才过来看见登记的在偷懒，这事十塔和皇室都是要拿去做典型的，别让人抓住什么纰漏。要是这帮人不听你们的不配合，你就和他们说洋金花女神肯定不希望他们这么一团乱麻。”
“这套话术圣女才说过一遍，没用......这帮人还是不配合，”汇报的修女有些怯怯的，“他们说洋金花女神歌颂自由，说人不该被世俗的情感道德拘束，不然就是一种行为绑架。”
“......这说法还挺有道理，所以他们支持无法无天、聚众娱乐、不文明骂街？”秦一抽了抽嘴角，“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乌合之众，所以虞净她人呢？”
“圣女刚接了第一批来筛查的村民，交代了一遍您刚刚说过的话，听说您来了就走了，说要去准备改立继承人的事宜......“修女的声音越来越小。
“......皇室的事情不是早就对接完了吗？”秦一一时有些疑惑，但从修女的表情中读出了真相：虞净也感觉这是个麻烦事找个理由溜号，他转眸看向嘈杂的人群，似乎有几个人当街追过他，认出了他的脸，于是对教会的唾弃中又夹杂了对他本人的人身攻击。
修女有些左右为难地立在那里，看样子她也实在是无奈至极，一方面估摸对这个场面也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一方面也害怕这个场面惹得圣子阁下发脾气。
秦一看了看带头闹的几个，揉了揉眉心，“那个裴家的小姐，就是那个最终说是救我有功所以入教做修女的，让她过来给这群人讲道理。她原来应该是这帮人的精神领袖。”
修女支支吾吾了几声，又道“那小姐说她现在潜心信仰......暂时闭门祈祷，除了吃饭的时间都把自己缩房间里了。”
“那你就把房门找人给撞开，撞之前敲敲门打声招呼，”秦一似乎有点理解虞净的心情，“她要是不愿意就给她安一个逃避责任拿教会当挡箭牌、不敢面对过去其心不诚的罪名，实在编不好就买两份皇城日报，照着标题写，我认识你，在教会干好几年了，有些事情虞净应该都告诉过你怎么做，
“要是她来了不好好处理，就说她是和这帮人有勾结贼心不死，这筛查本质上还是为了查清有没有异能控制以及立个牌坊，她实在处理不了就让她把知道的都交代一遍，包括且不限于她父亲手下的所有异能者和洗脑方式，别指望十塔及时给我们送审问结果，我一个荣誉副席都是靠出卖色相知道的一部分真相，
“直接让测谎系异能上，教会是拿钱有权办事的社会信仰福利机构，不是她逃脱法律的避风港，装疯卖傻就直接把她丢出教会，我们教会立了不少善良的形象，我觉得偶尔立一个别的类型的比如刚正与黑恶势力及时划清界限的形象也不错，她是聪明人，听了这些知道该怎么做的。”
修女一时间被这位新鲜的做法一点也不神圣的圣子发言惊到了，感觉自己对这名美男子此前的信仰产生了崩塌，却见他理了理自己的袖扣，发现她还站在原地，直接压了声调道：“愣什么，我说得不够明白？快点，你等下一批人来一起给你表演个污言秽语超级加倍？喔对了筛完把这帮人里领头的，在他们那个传销窝里地位比较高的找一个脑子能好使的出来，我有点事儿要问，以及别让十塔的人知道我单独询问了人这件事。”
修女反应过来鞠了一躬，然后急急地跑去安排了，安排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圣子说了出卖色相得知真相，莫名升起了微妙的八卦之魂。
秦一身为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觉得这个场景实在是说不出的混乱嘈杂，严重损害了他新养成的声音洁癖，于是看着那“喜欢他到无可自拔”的小姑娘焦头烂额地维持好了现场秩序挨个筛查，和修女知会了一声，寻了个僻静的角落等待结果。
他之前的关注点在于那些陈年的秘辛，真知道了个大概又迅速失去了深究具体情况的兴趣：除了本身的精神在这段时间里获得了一定的升华，还有的原因是因为贺琛欢说的没错，即使是像他这样的普通人，只要暂时性地屏蔽自我道德批判，也能够轻而易举地设身处地，推测出这些信仰商人的思维和选择。
他大概能推测出会是什么情况，无论他的猜测是准还是不准，得知更具体的剥削行为都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他想起自己梦里曾认识过一个专门拍讽喻话剧的艺术从业者，而他的一位朋友从来都是只打赏不观剧，询问他为什么这么做时，那个朋友说：
我知道他是个好作者，我也知道他创作的都是很现实的题材，但是就因为太现实了，所以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只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我对作者的支持。
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秦一想，有时候，对于自己这类相对来说是在温室里生活的人，即便不用亲身经历，只是听一遍他人的遭遇，都觉得如鲠在喉，想要逃避。
但是那座山庄里有别的东西吸引了他的兴趣，比如那位洋金花女神的画像，贺琛欢曾经说过自己认得那幅画，而不知是因为他自己某些隐晦的猜测还是因为冥冥之中的直觉，他总觉得那副画像背后有他想要知道的东西——而且这东西和贺琛欢的背景有关。
他曾经拜托过秦尧查过贺家，唯一一个和这个姓氏沾边的贵族家庭在大名鼎鼎的贫民窟旁，是个已经没落的小家族，而且家族情况和贺琛欢的说法差别颇大，这个家族没有遗传病史，甚至在前朝有终生任职的法官，他还是不太愿意把这类高尚的存在想得太衣冠禽兽的：合理的解释是贺琛欢很可能不是他的真名。
他在俞常的墓碑上刻下了“贺琛欢”的名字，也许，如果他的猜测没错，“贺琛欢”这个名字其实属于俞常——它很有可能不是他恋人的真名，琛欢、沉欢，真的会有正统的贵族世家会给自己的孩子起这样的名字吗？
俞常的行为倒是更符合沉欢，而贺琛欢的行为，倒是更“逾常”，违背常人行事的道理。
而如果要把这样胡乱联想的文字游戏进行到底，俞音同余，现在不为人所知的“疯子之家”，城南余家，倒是一定程度上很符合贺琛欢对于自己家庭的描述。
非常巧合的是：教堂的那位虞净女士，姓氏，也是同音的虞。
以及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他的舅舅、秦家、还有教会，应该确实有某种更特别的联系。
一个巧合是巧合，这么多看起来似乎毫无道理但是又莫名合情合理的巧合在一起，还是纯粹的巧合吗？
他以前可以随便忽视这些问题——毕竟是他人的**，但是现在不行，至于为什么不亲自去问贺琛欢本人......
呵，接触老师这么多天，秦一算是明白了。有些事情，他要是想说，他一定会立刻主动找机会说，他要是不想说，随手就带来一筐的花言巧语，三分忽悠七分恶趣味：想知道？你看我像是会告诉你的样子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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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chapter 64 宠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