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琛欢眯起了眸子。
他是双性恋在皇城的社交圈不是什么秘密,毕竟他温柔绅士又漂亮英俊,拥有一个男女通吃的好看皮囊,而他又来者不拒,并不介意满足小姑娘和小青年的恋爱邀约。
可惜可能是太温柔绅士了吧,他向来点到即止,即便在恋爱里也没有多少越过界限的举动,节日和纪念日都记得,一切都做得那么温柔体贴从不发火,他什么都好,就是太像一个租赁过来的完美情人:让人没法感受到哪怕一丝丝的“爱”,然后总会有人受不了分手。
秦一曾经和老师的聊天时询问过他这个问题,问他既然不爱为什么要答应,贺琛欢没什么感情地回答道:“因为拒绝他们很麻烦。”
拒绝他们很麻烦,比起让这群疯狂的恋爱脑一起找他麻烦,不如随便让他们中的哪一个人占着这个位置,然后彼此互掐:总之,不要把麻烦弄到他身上。
秦一咂舌,又一次对自家老师的缺德有了更深的体会。
坦白来说,秦一完全能理解那么多女孩男孩会那么地飞蛾扑火。在皇城,二三十岁大概是一个男人散发魅力的黄金时期,这个时候的男子多半有实力但稍稍青涩,有家产但不至于高不可攀早早定型,有成熟的韵味但还没有油滑和老成,贺琛欢温柔帅气且多金、幽默有学识还很优雅,在爱情市场上是一个相当漂亮的选择。
此刻的贺琛欢用他那双眸子盯着他,不悦地眯起眼,抱臂的右手食指在西装外套上缓慢地点了两下,嘴角又开始半笑不笑,自打秦一成年后他就很少见自家老师露出这样的神情,好像这句话踩中了他什么痛点:但是他那多情风流的老师也会被“私奔”这种事戳中什么痛点吗?
贺琛欢深呼吸了一口气,最终松开双臂单手揉了揉太阳穴,神情已经变成了一派淡漠:“小秦,我想我得强调一件事儿,谁都可以和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话,但你不可以。”
“理由?”
“我是你老师。”贺琛欢答道。
绝不是这个理由,秦一很清晰地意识到,他的老师的缺德体现在各个方面,比如对所谓的伦理不屑一顾,认为所谓的男德女德师德都是些可笑的东西,之所以遵守它们是因为要适应社会,他的内心对这一切持满不在乎的讥讽态度。
所以他出于某种隐秘地好奇,问道:“那我要不是开玩笑可怎么办?”
贺琛欢脸上开始挂起戏谑的笑容:“那就非常遗憾了,我两撞号。”
秦一沉默了半响,对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之出乎意料,但是好奇心害死猫,他决定暂时放弃一下自己的可能也并不存在的一些尊严,接着道:“......我可以做下面那个。”
贺琛欢脸上戏谑的笑更深了:“对啊,所以我说我俩撞号,我就是下面的。”
......站在秦一旁边的侍女不动声色地又拉远了一点距离。
秦一觉得自己的形象暂时还有救,于是他不死心地接着道:“其实我就是上面的,只是因为之前误以为老师您是上面的所以才......”
贺琛欢已经毫不掩饰他的笑容了:“逼零做一,天打雷劈,不用这样,我不干这种缺德事,相信自己,虽然皇城无一无靠,遍地飘零,但你我条件这么优秀,我们都会有更好的未来。”
......我可去您的美好的未来。
秦一觉得自己嘴角礼貌的笑容要维持不住了。贺琛欢就是有这么一种能力,他用看起来没什么毛病的话把你呛得半死,甚至他在呛人时还会摆出一个笑,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但那也要看谁,遇上贺琛欢这样的,他的笑只会让他看起来更加得欠揍。
而不知道是因为贺琛欢太特别还是秦一觉得自己在教堂那十年变得病态了,他从小对贺琛欢的感情变得奇怪起来:如果小时候对他的欣赏出于感激和敬佩,那么长大后这种感情就开始不对劲起来,比如他发现自己诡异地萌生了独占欲。
独占欲很正常,因为人并不是一种慷慨的动物,且不论爱情,人们在友情和亲情里都有微妙地希望对方更喜欢自己的心理,人之常情,似乎不应该过多关注。
而至于为什么他一直都乖乖充当一个曾经的好学生的角色,可能是因为他不想成为老师风流情史中没有任何区别的其中一个。
于是他很有礼貌地表达了老师您真会说笑,收获了贺琛欢的“彼此彼此”和“你真是个好人”,这十年他两都是随缘遇见,他的学习被神明一手包揽,所以连“老师”也名不副实,所以回忆起来,他两相处得最自然融洽的时候,竟然是在他最无知单纯的十岁。
他俩就在教会门口面对面站着,保持了良好的社交距离,寒暄得也差不多了,但两个人似乎都没有移动或者告别的架势,氛围也相当诡异,离秦一已经站了好几米远的侍女发自内心地觉得她不应该站在这里。
于是他们就在这种诡异的沉默中对视,端详彼此的眼睛,秦一觉得贺琛欢的眼睛比之前漂亮了一些,瞳孔终于不像是挖了洞一般黑,尽管泛出了一点并不明显的诡异暗红色,贺琛欢的眼睛颜色似乎一直在变,秦一感觉他的眼睛颜色越来越红,一次比一次明显。
关于眼眸的颜色神明冕下曾经和他提过两嘴:蓝绿色和黑色眼眸都很正常,至于金色是因为眸色较浅,还有一些他在改造时造成的一部分影响,不过神明冕下说到这里基本就会停住话头,似乎觉得说这些没什么意义。
不过那时候他突发奇想问了神明一句:“那么红色眼睛呢?”
神明冕下想了想,答道:“按照你们的标准,应该叫病变。”
最终侍女打破了这片沉默,低声有些紧张地询问了一下:“秦小少爷,我们什么时候走?”
秦一看了他一眼,礼貌性地朝贺琛欢一笑,道:“那老师,我先告辞。”
然后他登上了马车。
贺琛欢朝秦一点了点头,转身步入庄严肃穆的教堂,他算是教堂的常客,教堂的修女们相当欢迎他的到来:虽然这可能得益于他那套仿若是用来“招摇撞骗”的绅士风度。
一路上不断有人和他打招呼,他回以一笑,在步入虞净的房间拉上门后,他似乎是耗尽了全部的力气,急急地呼吸一口气,最终大步走过去脱力一般重重地坐到了美人榻上。
虞净轻柔小心地点上安神的香,用透着些许悲哀的眼神轻轻注视着他。
“我想,你需要一点帮助,”虞净将他的狼狈尽收眼底,“也许你可以去试着求一下神明冕下,也许他会愿意解决你的问题:......就算不愿意也要姑且试一试。”
“神明冕下只关心他在乎的人,他曾经直接了当地表示留下我的性命就是他最大的让步,”贺琛欢缓慢地道,“虞净,你说神会在意一只蚂蚁吗?”
虞净没说话,沉默地把遮挡自己视线的一缕头发撩到耳后。
“堵不如疏,你要不要考虑着解决一下这些所谓的情感需求?“虞净道,”比如你可以试着在自己家里......进行这些似乎听起来稍显病态的举动。“
“......没有用。”贺琛欢捂住了自己的脸,搓了两下,此刻的他没有丝毫的优雅与风度可言,看得出来他备受折磨到了一定的地步,“大的渴望基本都是试图杀人放火,小的从撕碎纸张到碾压肉块,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干的事。严重的时候,走在街上看见一个人就想要动手。而且我挑了几个比较轻的尝试了一下,发现无异于饮鸩止渴,你小时候有没有被蚊子咬过?就是那种起了包不抓会痒,抓了之后会更痒。”
“也就是说,满足了之后是加倍的渴求,需要时时刻刻找新鲜的刺激源,而且这个刺激源要分外小心,一旦接触后更弱的刺激源就不再起作用了。”虞净道。
贺琛欢轻轻点了点头。
“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俱乐部,不过你自己小心,不要被人发现。以及,那个人是你杀的吗?”虞净将托盘轻轻地放回桌面,“我是指戚家的那位大少爷,我依稀记得这位年轻时是个花心大萝卜,和你的母亲还有些交情.....可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也没往我这问任何情报。我不得不怀疑你早就知道凶手。”
贺琛欢没说话,房间里的吊钟的针又走了一轮。
“他发现了一些有关你母亲的消息让你不得不灭口?“虞净敲了敲桌面,轻轻问道。
“不......他什么都没发现,”贺琛欢艰难地张开嘴缓慢道,“实际上发现了有关我母亲的一些消息的人是我。”
“他是我的父亲。”贺琛欢略显挣扎地把这句话说出口,话音甚至有些颤抖,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虞净近乎有些同情地看着他。
“我以为你不会杀他的,”虞净轻声道,“毕竟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只是抛妻弃子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了,我们这样的人,本就不会对父母抱有过多的期待,自然也不会有深厚的恨意。”
“......我不是你,有些时候,我做不到那么......理智,”贺琛欢苦笑了一下,“我也有点后悔,但是毕竟已经杀了,好在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放进帝国法律里也要被判处死刑,好歹减轻了我的负罪感......或者说,恐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