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和陈听雯一个房间，陈轩航和谢泽一个房间。
躺在床上，顾念辗转睡不着。本想听音乐入睡，刚打开手机，就收到了谢泽发来的信息。
【谢泽】门外等你。
顾念虽一头雾水，还是蹑手蹑脚，出了门。
谢泽神神秘秘拉着她去到了天台。
天台上放着一个小桌子，还有一盏小灯，桌上放着烧烤、炸鸡还有啤酒和桃汁。
顾念看着这一切，不免有些吃惊。
谢泽则是宠溺笑着。“吃吧挑挑，专门为你点的。”他推着顾念走向桌前。
顾念刚准备动手，谢泽突然制止。
“这还带后悔啊？”
谢泽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驱蚊手环，戴在了顾念手腕上；随后又往她身上喷了喷花露水。
顾念生来皮肤就白，也很吸引蚊子，所以谢泽从小时候，每年夏天都会提醒她喷花露水。
有时她忘了，谢泽就会像今天这般随身带着花露水的分装。
“不喜欢吃饺子，怎么也不说出来？”谢泽坐在了顾念身旁，习惯性帮她开了一瓶啤酒。
顾念喝了一口，又拿起一串烤鸡翅“不想太麻烦，况且就我一个人，没必要搞特殊。”
谢泽微微皱眉“小时候的你不是这样的……”
顾念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又笑出了声。
从小到大，顾念骨子里唯一不可磨灭的就是那种骄傲。她高傲到遇事果断，不喜欢就直接说，对待讨厌的人可以不留情面，不喜欢的事物更是直接拒绝。
性格就是这样，从来没有人能改变。
偏偏就是在高二那年后，顾念的骄傲被隐藏起来，她开始害怕，渐渐收起锋芒。
“人嘛，总是会变的。”不知不觉中她打开了第二罐啤酒。
谢泽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心疼藏也藏不住。
让他感到最可悲的是，他不知道顾念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能把高岭之花一般的她，拉至谷底。
顾念对上他的眼，做了个鬼脸，紧接着递给他一罐啤酒。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现在，很好。”
谢泽双肩耷拉下来，眼神变得黯淡。
随后，他们聊了一些有的没有，偶然聊起之前的号码，顾念努力想了好久，也只是说好像早就不用了。
有些可笑的是，两人相识二十年之久，偏偏是在这时，谢泽才加上了她的新联系方式。
谢泽表情微微一笑，随即垂下眼。
“你喜欢他？”像是试探，又像是笃定。
顾念神情微惊，没有做声，即是默认。
谢泽瞬间领会了她的小心思，走在天台栏杆旁，看着远处，笑得很大声。
“嗯，挺好。”声音沙哑而又低沉，背对着顾念挤出一句。
顾念没做声，乖乖吃着烧烤。谢泽好像双眼泛红，嘴角却默默上扬。
当晚的夜色很美。
美到顾念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前谢泽的神情，甚至是那落寞的背影。
美到谢泽第一次觉得，他其实很早就已经离开她的心中，换句话说，可能从未走进。
他就这样一直靠着栏杆，远远看着顾念。
顾念吃完时，时间已经很晚了。
谢泽招呼她快回去睡觉，自己收拾垃圾。
顾念在他眼中像是个小精灵一样，满足地蹦蹦跳跳离开了。
谁料，顾念刚打开门，就与陈轩航撞了个满怀。
陈轩航弯腰凑在她面前。
他闻到了酒气，“这么晚，去哪里了，还喝了酒？”口吻像是教育小朋友。
顾念向后缩头，准备开口解释。
“秘密。”谢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外。
陈轩航双手抱怀交叉在胸前，“你们两个？”头微微歪。
谢泽示意顾念回房间。
顾念畏手畏脚从两人中间撤出，打开房门，看到陈听雯坐在飘窗上，看着窗外。
她不免被吓到，刚准备开口询问。
飘窗传来声音。
“念念姐，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啊。”
顾念慢慢走到陈听雯身边，手轻搭在陈听雯肩膀上。
“怎么会？双双不是还决定去复读吗，说明双双从来不缺从头再来的勇气啊。”
陈听雯双眼通红，眸子里亮亮的，是泪。
她没再说话，只是呆呆坐在飘窗上。
顾念拿起手机，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四点二十。
“念念姐，你去休息吧，我自己待一会儿就好。”
顾念也坐在飘窗上，轻轻拍着陈听雯的背。陈听雯的头慢慢靠在了她的肩膀上，伴随着的是小小的抽泣声。
“我……我……让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失望了……”
顾念听到这句话，感觉到了熟悉。
排名越靠前，越害怕让父母失望，甚至觉得让他们失望后，自己就是罪不可数的恶人。
事实却是，父母从不在意她能飞多高，在意的是她是否开心。
……
顾念不敢确定陈听雯是否和自己一样经历了校园暴力，但她能确定的是，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是和她当时一样，有着执拗的心理，以及严重的自我内耗。
就连状态都一模一样，整夜整夜睡不着、失眠、情绪低、阳光型的悲观主义者……
顾念沉默了好一会儿，她一直在听陈听雯哭诉，这个小女孩的内心压力好像比顾念高中时期都严重。
她伸出手替陈听雯轻擦着眼泪。
“好了好了，双双不哭了。你要好好听念念姐说的话，也要相信我，好吗？”
陈听雯微微点头，顾念所学的是心理学专业，却不能解决所有心理问题，她不是医生。
她这次是想伸出手，将她拉出深渊。
“双双，我们的生命从来都属于自己，在某种意义上它也属于父母，但更多的是由我们掌控，我们是它的主人。”
“要一直一直记住一句话。”
“除了我们自己，没人可以定义我们，更不必满足任何人的期待。”
顾念从小一直讨厌被条条框框所束缚，更讨厌那些随便以性别贬低他人的人。在她看来，在保证自身安全健康的前提下，每个人都是自由的。
陈听雯眼中含泪盯着她，顾念轻轻眨眼，弯了弯，微微一笑，下一秒抱住了她。
“双双，不开心就和我说。”
“至于复读，不是有句俗话吗？”
“哪有小孩天天哭，哪有努力回回输。”
怀中的陈听雯一直都在哭，却没有发出太大声音，顾念一直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知道陈听雯在想什么，陈听雯无非就是不想让陈轩航知道她的处境，她不想哥哥担心自己。这一点，和当时的顾念完全符合。
一晚的折腾，顾念和陈听雯并没有睡好。
同样没有睡好的还有陈轩航和谢泽。
不知怎么，两人的关系出奇得到了升华，不再是互相呛话，斗嘴。相反是，聊天聊得火热，一个在说着创业的事儿，另一个也再说着国外的趣事儿。语言中不禁透露出的竟是他们在互相欣赏，钦佩。
顾念一时间有些发愣，站在原地。
他们看到顾念，并没有再争抢献殷勤，反倒是正常交流，一同和顾念聊起了天。
没聊多久，就又准备休息，等歇息好了，就出发回江月。
顾念拉住了陈轩航的衣角，谢泽看出他们有话要说，自觉回了房间。
她欲言又止，陈轩航不明所以。只是微微弯腰，静静等着顾念说话。
“如果可以，多多关注双双吧。”顾念没再多说，她太清楚陈听雯的心理活动了，多说无益。
陈轩航抬头，深呼一口气，好像知道了什么，微微一笑：“好，谢谢你，顾念。”
回到盛华，顾念决定回家。自从沈昭牺牲后，顾念还没有回过家，现在，她走出困境，也知道逃避从来不是处理事情的好方法。
刚到楼下，顾女士和老沈就迎出来。
顾女士看到她激动地抱住她，嘴里也在说着什么，眼泪却先一步湿了顾念的肩头；老沈站在她身旁，也红了眼眶。
“爸爸妈妈，对不起，是我太不懂事……”
顾女士不停摇头，也没有松开抱着顾念的手。老沈轻拍着两人的背，哽咽着。
顾念也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泪，她知道，沈昭的离开，给这个家都带来了很大的打击。她更清楚，这个家还有她，只要她还在，就一定会带着哥哥的那份照顾好父母。
陈听雯在车上看到这一幕，眼神中流露的是羡慕。陈轩航捕捉到了她的表情，摸了摸陈听雯的头，好似安慰一样。
谢泽也下了车，向顾女士和老沈问好。
陈听雯低头扣着手指，声音越来越小：“哥，为什么我们的家不能像念念姐他们家一样。”
陈轩航愣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们的家强势的陈父，严厉的陈母。怎么会像顾念家一样呢？从本质上就不同，一切根源于不负责，或者按他们的话，是“想要给孩子更好的生活质量”。
“是不是……是不是，我也消失，你们也能变成这样。”陈听雯脸上带着笑容，让人分不清她是在开玩笑还是……
陈轩航愣住的眼睛，在听到这句话时，泛起了一丝惊慌失措：“别瞎说，不管爸妈怎么样，哥只希望你好好的。”他的唇瓣也不自觉地颤动了几下，很难掩盖他的慌张。
陈听雯迅速调整自己，哈哈笑出声：“逗你的，哥，你太容易被骗了。”
陈轩航想起了顾念的话，刚想继续问下去。他们就被谢泽叫下了车。
顾女士和老沈想和他聊聊天。
陈听雯一蹦一蹦跑向顾念，一改在车里的神情。
陈轩航有些担心，却没机会再问。
在顾念家中寒暄了一会儿，就被陈母打电话催着，让陈听雯回家。
他们离开，把陈听雯送到楼下，气氛和顾念家截然不同，没有人出来迎接，陈听雯独自一人走进家门。
陈轩航想陪着她一同进去，最起码被说教的时候有人给她撑腰，却被陈听雯拒绝了。
三人回到了江月，送谢泽去机场。
顾念和谢泽一同进了候机厅。
“不再多待几天吗？”
谢泽恢复了往日的语气：“挑挑，舍不得我啊，和我一起出国呗？”
“别闹。”顾念推辞着。
谢泽浅浅一笑:"好了，就送到这儿吧。"他凝望着她，眸子中的思绪翻涌，却终是眨了眨眼，掩盖了一切。
顾念还想再陪陪他，就被谢泽抓着双肩，转了个身，又推了一把。顾念不懂他的意思，谢泽微点下巴，她按着方向，看到陈轩航站在远处。
她没往前走，回头看着谢泽。
“挑挑，过得幸福点给我看，好吗？”他眼中充满了泪水，控制着不让流下。
“谢泽，你也要幸福，替我向粒哥带声好。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呢？”顾念眼眸微动，冲他明艳一笑。
大厅广播叫出谢泽的名字，他看着顾念也只是一笑，转身离开。
“会有机会的。”回应了她，泪也在这一刻流了出来。
没有你，我怎么幸福得了。
谢泽常常会想，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很主动，少年的心动从幼时开始，即是分别多年不见，但她在心中的地位还是没有动摇一点。
顾念好像永远不知道他有多喜欢她，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顾念不是感受不到他的感情，她只是没办法做出他想要的回应。
他紧闭双眼，似乎有无数痛苦，思绪纷乱如麻，和她渡过的一点一滴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怎么办，还是，放不下你……
顾念站在原地，看着谢泽决绝离开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好像一切都变了，他也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好像，没有那么纯粹了……
陈轩航从远处不动声色看向她的背影，就在这一刻，周遭的人潮，好像都变得模糊不清。
顾念回头碰上他的目光，莫名有种说不清的情愫在眼神里流过。
她走向他。
“走吧。”她率先开口。他点点头，自始至终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一直陪在她身旁。
顾念很擅长与各种人相处，奇怪的是她的朋友并不多，屈指可数，每个却都维持着深厚的友谊。
谢泽也算是最为深厚的一个，他们四岁相识，情感早就突破了一切，对顾念而言，比起友情，他们更像是家人。
他在收到沈昭牺牲的消息，第一时间从国外赶回她身边，安慰她，逗她开心。
他一直都是那么贴心，她却没办法喜欢上他，一丝，都没有。
国外到江月的距离很远，远到需要坐四天三夜的飞机。
国外到江月的距离也很近，近到只要顾念想见谢泽，他就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