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虺顿时吃痛,尖唳着向后倒下,正好扫走了一片紧随而至的虺。不过它并未因为这一击而断气,而是再度人立起来,疯狂地甩动着脑袋,想把捅进眼窝里的烛台甩出去,不断涌出的污血天女散花般的在空中挥洒。
余赞扬连喘会儿气的工夫都没有,抹了把糊眼的血,立刻就扶着云母岩壁站起来,一边骂着脏话,一边抓过趴在肩上放肆啃咬的虺用力一拧——那只浑身被黏液包裹的怪异爬虫就此一命呜呼。
祁铮踢飞几只趴在张羽影腿上啃咬的虺,江霈渝连忙扔掉只断剩下一半的石柱,配合颜娅坷将奄奄一息的张羽影从地上拉起来。
“我不行了……”
听到张羽影说话的声音有点怪,江霈渝将她翻过来,这才发现她的喉管已经被咬出了一个洞,说话和呼吸时,气和血都从这个洞里喷出来。
一旁的颜娅坷膝行几步,小心地把她拉起来,边走边说:“你撑住,只要能出去,这些伤都会自愈的,就差几步了!”
“呜……呜……”因为气管被咬破了,张羽影连哭都很艰难。
江霈渝将另一条胳膊搭到自己的肩上,又用另一只手捂住她脖子上的口子。
两人咬牙扛着张羽影往前走,陈煁和祁铮紧随其后扫荡后患,但一行人没走几步,肩上的重量突然沉了下来。
耳边的哭声停了。
江霈渝没有停下脚步,和颜娅坷一起扛着张羽影继续向前走。
“她没救了,把她放下,再不加快速度,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祁铮扛着奄奄一息的李漫华快速从他们身边走过。
江霈渝脚步一顿,颤声道:“颜姐……”
颜娅坷吸了吸鼻子,决绝地把已经断了气的张羽影从肩上卸下,将她小心放在地上后,像是害怕自己会后悔一样扭头就跑。
江霈渝将视线从能看见喉管的血窟窿抽回,快速冲上前帮祁铮扛起了李漫华。
“到了到了!”林德朗跑在最前面,指着突然出现的水泥地兴奋地叫起来,“多谢玄女娘娘保佑,多谢多谢!”
一直穷追不舍的虺被放在路上的尸体吸引,暂时没有追上来,但没有人因此放慢脚步。
江霈渝不再回头,和祁铮一起钻进了水泥构造的通道中。
这里和他们走进四合院时钻的那条通道非常相似,只是这条通道拐的弯不同,地上也非常湿滑,还飘散着一股难闻的腐臭。
“不太对劲,不要停下来!”走在最后的祁铮喘着气说,一系列的奔逃和打斗令他消耗了大量的体力。
“小祁小江,我能自己走。”被架在中间的李漫华咬牙站直,边捂着手臂上的伤口边往前走。
江霈渝想起刚才在她身上看到的残影,还是打算上前协助她离开。
谁料最前头的林德朗刚拐了个弯,他们就感觉脚下一软,踉踉跄跄的,根本自顾不暇。
一股浓烈的腐臭夹杂着消化道的气味从身后传来。
江霈渝惊诧地回头一看,发现刚才走过的水泥地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类似肠道的构造,不断有黏液伴随着蠕动往下滴。
“跑跑跑!”江霈渝瞬间吓得鼻孔大张,推着前面的人喊道,“爬也要爬出去!快快快!”
“永生……永生……”
一道耳熟的声音随着消化液的恶臭自背后传来。
“卧槽卧槽!是柳老头!”陈煁手里还握着那半根保命的断骨,边骂边刺不断蠕动的“肠壁”,通道尽头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唳,刚才还蠕动着的肠壁突然变回了坚硬的水泥地。
“我靠!记大功记大功!”跑在最后的江霈渝差点给陈煁磕头谢恩,一口气追上了前头的队伍。
一群人赶在水泥墙壁变回“肠壁”前夺路狂奔。
“出来了!”
带头的林德朗吼了一声,后面的一串人喜出望外地探头。
视野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上面还有用红漆写就的斑驳落井符。
看到这一幕,江霈渝瞬间落泪了。他前脚刚跨出通道口,后脚踩着的水泥地就又变回了散发着消化液臭味的肠道——幸好这种变化没有侵蚀至井底。
江霈渝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抬头一看,林德朗已经像只灵活的猴子般顺着井绳爬到了半空。
“原来这就是我们下井时看到的另一个风口,”江霈渝被那股臭味熏得干呕,“要是我们当时直接往右走,会不会直接大结局?”
“会,bad ending那种。”祁铮答道。
说话间,颜娅坷已经爬出了井外,陈煁正爬到半空。
“你们俩先上去吧。”李漫华捂着手臂的伤口靠在井壁上说,“我和余老师受的都不是致命伤,但都伤在四肢上,肯定爬得慢,要是那些怪物追上来了……总不能让我们四个人一起死吧。”
“呸呸呸!”江霈渝在嘴前扇着风,“什么死不死的,那些小别致还能钻老头菊花不成?”
伤情最重的余赞扬突然喷笑道:“明明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氛围,你这家伙一张嘴就给破坏了,钻菊花什么的真Ga——”
江霈渝脸上一热,连忙打断:“什么gay……”
话没说完,几人脚下顿时一软,满是淤泥的井底居然也像通道里那样蠕动起来。
“快上来!”陈煁为了不占用井绳,在快到井口的时候提前抓住井边,踩着井壁的缝隙攀了上去。
余赞扬脸色一变,催促道:“不要耽搁!”
祁铮二话不说就抓着井绳往上爬,在接近井口的时候也像陈煁那样提前脱离了绳子。
江霈渝刚抓上井绳就听见隧道深处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讥笑声,连忙嗷嗷叫着往上爬。
“你小子这乌鸦嘴!以后少说话!”余赞扬气息紊乱,低声骂了几句娘,掏出还未脱手的烛台,躲在隧道口旁戒备,谁知先一步冲出隧道的居然是刚才被祁铮戳瞎了一只眼的白虺。
余赞扬只是稍微一愣,就被它调转方向撞在了井壁上,“哇”地吐出了一口血。
李漫华掏出口袋里的蜡烛就要往它的眼睛插去,但白虺吃过一次亏,在察觉到她的动作前就猛地挥爪威吓。
“你先上!”余赞扬见江霈渝已经快要爬上井口了,用肩膀将李漫华撞到绳边。
李漫华也不耽搁,咬紧牙关,抓着井绳使出全身的劲一股脑往上爬。
余赞扬刚才借势将祁铮插在白虺眼窝里的烛台按了进去,白虺再遭重创,在井底狂躁地横冲直撞。他握紧手里另一柄烛台,看准时机,用力捅进了另一只眼窝里。
“余老师快抓着绳子,我们把你们俩都转上来!”江霈渝趴在井边大喊。
余赞扬脚下踩着的淤泥已经完全变成了肉色的肠道,不断往隧道口爬来的虺被黏稠的消化液牵制在半路。他脚步不稳地扶着逐渐变软的井壁,谨慎地扫了那头已经气绝趴在地上的白虺一眼,这才用受伤程度较轻的左手抓住了井绳的末端。他本来还想解开绑在上面的化宝桶减轻木轴的负担,但既没有余裕,也没有力气了。
比他快一半的李漫华被井边的队友从井里拉了出去,他看着逐渐放大的井口,缓缓松了口气。
“余老师当心!”
江霈渝惊恐的表情尚有残影,余赞扬下一秒就看到那只死而不僵的白虺松开井壁,张开血盆大口向他跃来。
所有人都维持着原有的动作和神态愣在井边,看着脑袋已经被打烂的白虺一口咬断了余赞扬的手腕。
陈煁感受到原本绷紧的木轱辘忽地一轻,红眼怒骂:“这个畜生!”
对面的祁铮脸色也不好看。他松开已经失去重量的木轱辘,急道:“从井边离开!”
还未等陈煁松开手柄,一道强劲的水柱突然从井底喷出,冲断了横在井口正中的木轱辘,好几只“咯咯”乱叫的虺被水流裹挟着飞上半空,又被祁铮眼疾手快地拍回了井底。
已经完全变成肠道的水井带着一股强劲的吸力将水流搅成旋涡,不断收缩,无论是长满青苔霉菌的井绳,还是堆砌水井的青砖,抑或是异常牢固的木轱辘,都不受控制地接连向内坍塌。
江霈渝从地上爬起来拉开了陈煁,那个似要吞噬一切的旋涡这才停止扩张,啃食完最后一个木手柄便向内一凹,蓦地恢复了平静。
几人大汗淋漓地坐在地上,盯着仿佛从未冒出过水井的漆黑地面,一点劫后余生的欢欣都感觉不到。
这次进去了十四人,只活着走出来了六人。
虽然那些永远留在井底的队友并没有严格按照签运的顺序死亡,但他们最终还是逃不过debuff的加成,死在了这次的意识空间里。
余赞扬明明只差一步就能活下来了。
他们已经无从得知一直精神恍惚的钱岚珊为什么会先一步跑进柳宅的地下祭坛,也不知道她究竟在那个五合一的溶洞里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被剜去了双眼,为什么和柳善虎一样变成了巨虺。更不知道逃脱了签运淘汰顺序、如奇迹般存在的张羽影为什么没能逃出那个云母岩洞。
一切都毫无道理,却又非常符合这荒谬的规则。
江霈渝脱力又心累地躺在这看不到天地的漆黑廊桥上,掏出那张在混乱中塞进口袋里的字条,单手举在面前。
“余生而有罪。”
发黄的宣纸沾满了泥水。
江霈渝对于死亡已经逐渐麻木,但他还是想不通这些牺牲和死亡究竟有什么意义。
柳家错信倒行逆施的永生之术,从最开始就注定会失败——即使柳安誉不懂易卦,搜集了众多真假失传古籍的他也不可能不知道大过卦的最后一爻是过涉灭顶。
枉顾真理、有违人伦的冒进,定然会自取灭亡。就像这一卦最基本的意思——上泽下木,水漫过树。
洪水最终会淹过树木,让树木的根部腐烂枯死。
但也许是永生的噱头太过吸引人,让柳善虎即使有柳安誉这个失败例子在前,也依然秉承不成功便成仁的念头效仿父亲,最终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如果不是走进五合一溶洞看到了那些不知真假的恐怖场景,柳家的最后一代——柳慧清或许也难以抵挡永生的诱惑,走上了父辈的老路。
毕竟在撕毁那本一看就知道是胡言乱语的《圣藏永生签》时,他犹豫了。但直到最后,他们都不知道柳慧清最终的下落如何,他们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
江霈渝只知道事情还没完,他们在九死一生地爬出水井后,没有回归现实生活,而是再次回到了漆黑的廊桥上。
“我们……还没有出去吗?”李漫华无力地坐在地上,出神地盯着水井消失的方向,“难道我们还需要经历这种恶心的淘汰吗?”
余赞扬应该活着出来的——但谁又理应受死呢?
江霈渝叹了口气坐起来,一时不知该让视线落在哪里。
“你手上拿着什么?”
江霈渝刚感慨了一句,祁铮的声音就从头上传来。
“什么拿着什么?不就是……”
江霈渝一低头,这才发现宣纸上的文字居然悄无声息地变成了一串数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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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杉寿堂27★过涉灭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