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铮偏执又带着疯狂的热情让江霈渝一时无所适从。在这种连自身存在都得打个问号的情况下，他反而不敢奢望太多，现在看来，十几分钟前那种超越认知的发展居然不是最差的结局——起码他还可以选择自欺欺人。
“江霈渝。”祁铮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他从思绪中倏然回神，呆呆地应了声“啊”。
“在说接下来的话之前，你要先答应我，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都不能再撇下我了。”
祁铮说这句话的语气实在憋屈。
“我答应你。”江霈渝不假思索地说。
祁铮紧紧绷起的肩膀骤然松了下来，正要启唇说什么，江霈渝却抢先开了口。
“虽然我现在的记忆很混乱，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失踪的原因绝对不是你认为的那样。”
“我知道的。”祁铮注视着他的双眼，掀起一抹很淡的微笑，“在成皇大厦跟你重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祁铮视线垂落，小心地碰了碰他放在膝盖上的指尖，又迅速把手缩了回去。
江霈渝心头微微一震，但只是一迟疑，他就错过了那只颤抖的手。
祁铮开始了讲述。
“其实我没有见过郝佳惠，不过，‘觉’和阴魂不散的S.T.G都是真实存在的组织，有着严格的等级权限制度，只有核心成员才能知道最机密的信息。”祁铮稍微变得轻松的表情重新凝固起来，他说了几句就忍不住按压太阳穴，回忆这些事情似乎令他非常痛苦。
“我并没有加入‘觉’，和他们达成合作关系后，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得到更进一步的情报。”他搓了搓食指和拇指。
“一切的开端源自S.T.G的一个研究项目，他们起初想利用一种叫高维算法机的机器进行勘探任务——给机器输入一段特定的程式，通过复杂的算法加速钔-266的半衰期，产生穿透力更优于γ射线的Σ射线，以此寻找下地幔至外地壳之间的新能源。”
“不过，勘探任务进行得并不顺利，项目启动后几乎颗粒无收，但有一天，项目的总工程师发现四个高维算法机不再对钔-266进行作用，而是彼此产生共鸣，创造出一扇能够连通随机平行世界的光门，而这个随机出现的世界就是‘层’。”
“……就是我们在锰瑰楼里看到的那样吗？”江霈渝问。
“我没有看过这部分的图片和影像资料，但我想是的，S.T.G通过另一种方式达成了目的。”
江霈渝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在意外打开第一扇‘门’后，他们通过拆解和分析算法机的监测数据，得到了一串带有坐标的乱码，他们将更改了坐标的数值代入程式重启算法机，不仅没能发现新的世界，还导致现有的‘层’失控坍塌，负责监测数据的几名研究员和项目总工程师当场消失，连接两个世界的光门也被关闭了。
“项目组重制了机器，将旧数据代入程式运行，不仅没能再打开那扇光门，就连让机器产生共鸣都做不到，当所有人都以为这次突破维度的发现会因为这场意外终结时，一组从历史数据里找到的新坐标为他们开启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个‘层’没有原住民，里面呈现的是总工程师在项目启动之初畅想过的‘蓝图’，那是一个理想世界，所以他们把新出现的‘层’命名为‘完美蓝图’。
“在发现门后世界和人类意识融合的可行性后，他们在搜寻新能源的同时也开展对平行世界的探索任务。为了能够尽快了解和掌控‘门’和‘层’，S.T.G和项目组想通过多次实验和探索来总结规律。”
江霈渝一惊，颤着声问：“所谓的试验，难道是让人和‘门’后世界融合？”
“没错，他们认为这个项目一旦成功，将获得能够改变全人类甚至整个宇宙的成果。”
祁铮下意识把脸转往了门的方向，似乎隔着门看了坐在外面的郝佳惠一眼。
“‘觉’的创始人也曾是项目组的核心成员……”祁铮生硬地停顿，用力地捏了捏额角，而后蹙着眉继续说，“他们不同意集团为此进行非人道试验，带着一组科研人员离开了项目组，而S.T.G和余下执意研究的成员最终都没能掌控‘层’的奥秘，反而因为一次次的试验，进一步增加了‘层’的数量，失控已经成了趋势。整个研究重新启动到失败没有经历多长时间，但S.T.G并不打算放弃。”
江霈渝的脑袋因突然塞进了大量爆炸性的信息而胀痛，好像有某个被层层包裹的事物正奋力突破障碍，迫不及待地要从他的脑海里冲出来。他内心暗暗期待祁铮突然大笑着宣布这只是一个毫无幽默感的玩笑，哪怕忽然惊醒，发现一切都是梦呢？但身上的惊人变化又狠狠地打了他两个耳光。
“我想问一个前置问题。既然他们能发明那种听起来很牛的机器，是不是说明外面世界的科技水平已经很牛了？”江霈渝也忍不住揉起了发紧的太阳穴。
祁铮略带无奈地摇摇头说：“不，你想象的那种星际大战、人类移民外太空的科幻情节都没有发生。在此之前，我的生活就像一幅匀速展开的麻布，‘觉’的出现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在这幅麻布上利落地划开了一道口子。”
“这一切……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江霈渝追问，“我指的是，在到达日昇补习社的时候。”
“不。在进入‘层’之前，‘觉’利用记忆清洗技术把一些信息从我的记忆中抹除了。其实这种技术并不成熟，因为比起清洗，它更像是冻住某一段记忆，那些被处理过的记忆会随着解冻不断渗出来，只要给予正确的信息刺激，就能想起对应的记忆节点。”祁铮做出了那个倒悬的“OK”手势，“郝佳惠用‘觉’特有的接应手势解锁了我相关的记忆。”
江霈渝对这种“记忆解冻”和“记忆破冰”的感觉并不陌生，他能清楚地察觉到身上发生的变化，此前还以为这是受到了祁铮的影响，直至听到“巧克力铁盒”，冰封的记忆才产生了裂痕。
“我……应该也是被清洗了吧。但我目前还没有恢复全部记忆，是刺激的姿势不对吗？”江霈渝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既然你和郝佳惠都是自己进来的，那我呢？是谁给我执行的记忆清洗？”
“没有人知道你进入‘门’后经历了什么。不过，这并不影响我的计划。”祁铮的左眼突然不受控制地眨了眨，他连忙用力揉了揉脸，“你还记得郝佳惠说她无法拥有房间的事吧。她在进来之前也经过了‘觉’的记忆清洗，我猜测‘房间’是在特殊的‘层’里由连贯的记忆构建的意识空间，所以我也不可能拥有‘房间’，我之所以能进来，是因为你给出了‘权限’。而且，我认为你的权限不止于此，因为只要在廊桥的范围内，你应该都可以把自己想的变成现实。”
江霈渝知道祁铮指的是郝佳惠手上莫名出现烟的事。
其实他也对“房间”的所有权有过荒谬的猜想，只是没想到这种灵光一闪的假设居然又被证实了。从当前的信息来看，他本来就知道这个“房间”和整个漆黑空间的来历，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直觉”，纯粹是被动过手脚的记忆在逐渐解冻。
“你认为这个‘房间’乃至廊桥都是属于我的，这个前提是我没有经历过记忆清洗，但现在看来，这个说法立不住脚。”
“说不定你是进入‘层’之后再接受记忆清洗的。”祁铮反驳道。
“执行者会在‘门’后面逮我去洗脑？”江霈渝大吃一惊。
“这只是我的假设。”祁铮垂下了头，他恢复的记忆只有冰山一角。
江霈渝沉默了一会儿，说出了一直盘旋在心底的猜想：“祁铮，有没有可能，我已经和某一个世界融合，变了层主？”
“不可能！”
“这么笃定？”江霈渝“呵”了一声，笑道，“行吧，我都不用问了，人和‘层’之间的转变肯定是不可逆的吧，当上层主之后，结局只有存续和毁灭。”
江霈渝摸着嘴唇想了想，“如果你刚才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我还有一个事情没想通。宋元燕，她很特别，为什么她的意识可以穿插往返于各‘层’之间？”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是特别的。”
“我为什么特别？”
“目的。”祁铮痛苦地掩住了半边脸，咬牙切齿地道，“我和他们合作的目的是一致的。”
江霈渝不自觉屏住了气息，静静等待那一记高举的冰镐落下。
“找你，不仅是我们，S.T.G也在找你。”
江霈渝的心跳骤然加速，他还是有种不真实感——这一系列超脱现实的事实离一个“高中学渣”的生活实在是太远了。
“这和郝佳惠提到的‘毁灭’有关吗？”
祁铮用力咬紧了后槽牙，沉默半晌才长叹一口气，道：“是的。他们都认为你掌握了能让这里毁灭的关键，‘觉’想让所有的‘层’坍塌消失，而S.T.G想永远杜绝这个可能。”
一个能只手遮天搞非人道研究的集团想要他的命……不，现在看来，另外那个组织也很有可能要他献祭。
看来那句想和祁铮一起活下去的话说太早了。
“我只是想利用‘觉’的‘门’进来，没打算履行合作的义务。”
江霈渝“噢——”了一声，难怪郝佳惠会喊他“逃犯”……
祁铮用沙哑的声音说：“我不在乎这里的毁灭与否，世人死活也与我们无关。”
“江霈渝，我们一起逃跑吧。”
祁铮向他伸出了手。
这算告白吗？江霈渝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忍住嘿嘿傻笑了几下，可笑意散去后，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费尽心思逃出去后又被他们抓进来呢？”
“那我就再来找你……我一定会找到你，就像这次一样。或者我们也可以不出去，‘层’不会偏帮任何一方，在这里，除了签运，我们的起点是一样的。虽然‘层’都有自己的规则，但并不是所有的‘层’都是智人和世界融合的意识空间，我们可以找一个不算凶险的世界住下去，就像这个廊桥……不，这里和其他‘层’有关联，我们出去再找一个，一定能找到的，相信我。”
江霈渝轻轻皱眉，又问道：“那么我们的亲人……我们在原来世界的一切呢？”
“我不在乎。”
祁铮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的双眼，像极了爱情遭到世俗反对的小情侣选择私奔的样子。
江霈渝被那热切的眼神盯得脸颊发热，他看着祁铮向他摊开的手心，在这一刻也觉得什么真相、什么记忆、什么生死都不重要了。
他恍惚地、慢慢地抬起手，就在十指即将碰上的瞬间，过道突然传来了一阵粗鲁的拍门声。
再次感谢【解經理专用】朋友对我的支持，谢谢你对这个不成熟的作品超出作品质量的支持（鞠躬）也感谢你让我孤独的创作过程变得不那么孤独（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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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廊桥07★私奔邀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