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从现在起,她才是猎手

幽暗的檀香像是无形的藤蔓,缠绕在苏晚的鼻尖,带着一丝清冽的、属于陌生男人的气息。

她意识回笼的瞬间,并非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深入骨髓的战栗。

身下的床榻触感温润,似是上好的暖玉,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柔和的能量。

她微微动了动,胸口那道几乎将她劈成两半的剑伤处传来一阵清凉,低头看去,只见一层剔透的碧色药膏已经将狰狞的伤口完美封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粉色疤痕。

可这具被精心照料的身体里,丹田却是一口枯寂的死井,曾经奔腾如江河的灵力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一毫的涟漪都无法激起。

苏晚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没有去想救她的人是谁,为何要救她。

在背叛与死亡的边缘走过一遭后,她早已不信世间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尤其是在这合欢宗的地盘上,任何恩惠,都极有可能是包裹着蜜糖的致命诱饵。

她不动声色地阖上眼,尝试运转那早已烂熟于心的《青玄剑诀》。

功法路线依旧清晰地烙印在脑海,可体内却空空如也,经脉断裂,灵气不生,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驱使一叶孤舟,徒劳而可笑。

就在这绝望的死寂中,她识海深处,那道在坠崖时出现的淡粉色神秘光纹,却依旧不疾不徐地流转着,散发出微弱却坚韧的光芒。

一道冰冷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意念直接在她脑中浮现。

“检测到宿主负面情绪波动(恐惧、戒备、绝望),微量混沌能量正在转化中……”

苏晚猛地一震,心跳几乎停滞。

恐惧……也能成为力量的养分?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被仇恨与痛苦填满的混沌思绪。

原来,她失去了一切,却也得到了一线诡异的生机。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婀娜的身影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粉色纱裙,眉眼含笑,正是将她从雪地里“捡”回来的柳轻眉。

“妹妹总算醒了。”

柳轻眉的声音甜得发腻,她将药碗放在床头,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苏晚身上披着的那件玄色披风,眼底飞快地掠过一抹阴冷。

“温长老可真是慈悲心肠,他已经许多年不曾亲手救治过什么人了。”

苏晚的心骤然收紧。

温如卿,合欢宗最年轻的长老,修为深不可测,性情更是冷僻孤傲,是宗门内无数女弟子仰望而不敢靠近的存在。

他竟然会救自己?

柳轻眉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她优雅地坐到床边,身子微微前倾,温热的呼吸拂过苏晚的耳畔,说出的话语却淬着冰渣。

“不过呀,妹妹,咱们合欢宗最是现实,也最忌讳无用之人。”

她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什么秘密。

“你连灵根都被废了,比凡人还不如。若是在接下来的入门仪式上,不能引动情潮,点燃情根,怕是连个端茶送水的执事都当不成,最终的下场……啧啧,你该明白的。”

温柔的语调,字字句句却都化作了最锋利的钢针,精准地扎在苏晚最痛的伤口上。

苏晚缓缓抬起低垂的眼帘,接过那碗黑漆漆的汤药。

她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颤,面上却绽开一个苍白而虚弱的笑容:“多谢姐姐提醒。我虽然没了灵根,但到底还有一颗心。我听说,合欢宗的道,修的不就是人心么?”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可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却不见丝毫怯弱,反而像两把藏于鞘中的冰刃,透出摄人的寒光。

柳轻眉脸上的笑容一僵。

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废人,竟还有胆量和心力反唇相讥。

她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说道:“伶牙俐齿!我倒要看看,没有灵力支撑,你这颗心能有多硬!”

说完,她拂袖而去,空气中徒留下一阵浓郁的脂粉香。

苏晚目送她离开,唇边的笑意瞬间隐去。

她端起药碗,将那苦涩的药汁送到嘴边,喉头滚动,看似一饮而尽。

然而就在柳轻眉身影消失在门外的一刹那,她飞快地侧过头,将口中含着的大半汤药尽数吐进了床榻内侧的阴影里。

她不信任何人,更不信敌人递来的“良药”。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苏晚借口如厕,悄然离开了房间。

她的脚步轻得像猫,将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

白日里柳轻眉的话,让她对这个所谓的“据点”充满了戒备与好奇。

她循着记忆中的路线,避开巡逻的守卫,在暖阁错综复杂的廊道中穿行。

很快,她在暖阁的最深处,发现了一间不同寻常的房间。

房门由某种不知名的晶石打造,门上刻满了繁复的符文,正幽幽地闪烁着微光。

门楣上书写着三个古篆字——情镜室。

仅仅是站在门外,苏晚就感觉到一股奇特的能量波动,似乎能窥探人心,映照情绪。

她心中一动,正想再靠近一些,两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面前,手中长戈交叉,拦住了她的去路。

“禁地,未得长老许可,不得入内。”守卫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苏晚没有硬闯,她顺从地点了点头,转身退下,仿佛只是个无意中迷路的新人。

但那间“情镜室”的位置,以及门上符文的独特波动,已经被她死死记在了心里。

回到房间,她重新盘膝而坐,摒除杂念。

她想起识海中系统的提示,开始尝试所谓的“寻找情绪共鸣源”。

她闭上眼,不再去想那些功法剑诀,而是任由最刻骨的记忆在脑海中翻腾。

地穴里黏腻的血污,同门师兄弟们惊恐而怨毒的眼神。

雪坡上,那条洞穿她琵琶骨、拖拽着她走向绝路的冰冷锁链。

断崖边,师尊那张伪善的脸,以及那句“为宗门大义,牺牲你一人,值得”。

坠落时,风在耳边呼啸,身体被撕裂的剧痛……

无边的恨意如火山般在胸中积蓄,愤怒的火焰灼烧着她每一寸干涸的经脉。

就在这时,她清晰地感觉到,丹田那片死寂的荒漠中,那一丝源于系统的混沌微光,竟对这股强烈的恨意产生了微弱的感应。

它仿佛一粒被唤醒的种子,轻轻颤动了一下。

有用!

苏晚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找到了方向。

第二日清晨,柳轻眉果然又来了。

她笑意盈盈地带着苏晚前往一处露天石台,参加所谓的“入门仪式”。

石台周围已经站满了新来的弟子,大多是些面容姣好、资质不俗的少男少女。

石台中央,立着一块三丈高的青色石碑,表面光滑如镜,正是合欢宗用以甄别弟子心性的“情心碑”。

柳轻眉扬声对众人道:“合欢一道,以情为引。今日,你们需在情心碑前,袒露自己内心最深、最强烈的执念。执念越强,与石碑的共鸣便越盛,碑上显现的光芒颜色与强度,将决定你们日后在宗门内的地位与前途。”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苏晚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一个灵根尽废的废物,能有什么执念?

无非是些不甘与悔恨罢了,这种驳杂而无力的情绪,只会让情心碑蒙尘。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苏晚在众人面前崩溃出丑的样子了。

弟子们一个个上前。

有人心中念着爱慕之人,石碑泛起柔和的粉光;有人渴望无上权力,石碑亮起锐利的金芒;有人沉湎于家族荣耀,石碑则呈现厚重的土黄色。

光芒虽有强弱,却也都在情理之中。

终于,轮到了苏晚。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充满了鄙夷、同情和幸灾乐祸。

“一个废人也来测?真是自取其辱。”

“听说她还是从别的宗门叛逃过来的,这种人能有什么坚定的执念?”

窃窃私语声如蚊蝇般嗡嗡作响。

苏晚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

她一步步走上石台,瘦削的身影在巨大的情心碑下显得格外单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

她站在碑前,缓缓闭上了眼睛。

没有去想那些爱恨纠葛的画面,那只会让她心神散乱。

她将地穴的血,雪坡的锁链,断崖的风,师尊的伪善,同门的背叛……所有痛苦、屈辱、不甘与愤怒,全部压缩、凝炼,最终在心中化为一句无比清晰、无比决绝的话语。

我要让他们,跪着,仰望我。

这句话,不是哭喊,不是嘶吼,而是一种比钢铁更坚硬、比深渊更沉静的意志。

刹那间,她识海中那道淡粉色的光纹仿佛被投入了烈焰的熔炉,轰然暴涨!

一股磅礴而精纯的混沌能量顺着她与石碑的联系,狂涌而出!

嗡——!

原本安静的青色情心碑,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

紧接着,一道前所未见的、瑰丽而霸道的紫金色涟漪,从石碑的中心猛然扩散开来!

那紫金光芒,既有帝王般的尊贵,又带着修罗般的杀伐之气,瞬间压过了之前所有人的光彩,如一轮曜日,照亮了整个石台!

满场死寂。

所有嘲讽的、看好戏的表情,全部凝固在了脸上。

弟子们目瞪口呆,仿佛看到了神迹。

柳轻眉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碎裂,血色褪尽,只剩下无边的震惊与苍白。

高台的阴影处,一直默然观望的温如卿,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骤然爆射出一道骇人的精光。

他猛地攥紧了扶手,喃喃自语:“以滔天恨意为引,将无形情念化为有形之质,心火成焰……她竟然……她竟然以恨,点燃了情根!”

与此同时,苏晚的识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悄然浮现:

“检测到宿主完成首次深度情绪共鸣,执念强度评定为‘极’。修炼路径正式解锁:吞噬他人情绪,可缓慢修复受损经脉及丹田。”

苏晚缓缓睁开双眼。

紫金色的光芒映照在她的瞳孔深处,让她那张苍白的小脸带上了一种妖异而神圣的美感。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那一双双呆滞骇然的眼睛,最后,落在了面如死灰的柳轻眉身上。

她的唇角,轻轻向上扬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这一局,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猎物。

从现在起,她是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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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戒
连载中一个人旳流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