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敷衍地应和几声就挂掉电话，继续跟着阿姨的话头，问：“贵川？阿慧以前的恋人？”
这边，阿姨已将洗好的油菜根捆在一堆，甩出多余的水分，将其放进蓝色网状篮，嘴里也连珠似的回答她：“那我可不知道，但反正阿慧消失之后，他就跟疯了似地去找，结果啥也没落着。”
“他是干什么的？现在在村里吗？”
“在，就在村小。”
姜云隐隐觉得这个贵川可能就是破局之人，故急匆匆地别了阿姨，跑回大路与正等着的吴轩、黄韵相见，结果还没近身，就被他们身上的酸臭味刺激得连退几步。
这是比豆汁更让感觉器痛苦的发酵之臭，犹如身上揣了五万年没洗的臭袜子。
吴轩默默地委屈，向她展示手里的成果：“姜侦探，周娇生家实在太乱太脏了，我们好不容易才从杂物间找到阿慧曾经的娃娃。”
“你们确定这是阿慧的娃娃？”
姜云不可置信地打量这个被装在塑料袋中全身脏得乌漆嘛黑，甚至有不少处破损露出棉花团的小熊，而后她发现小熊脚底下缝着的花布，针脚大得并不像是机器压实出来的东西。
黄韵也紧接着解释：“是周娇生说的，这是从小陪阿慧睡觉的娃娃。所以我们估计上面会有阿慧的DNA。”
“可以。”姜云想起刚才吴轩给自己的眼神，东张西望确保四周无人后，小心翼翼地拢着他们问，“那你们在周家有发现什么东西吗？”
吴轩压低嗓音，轻声轻气地说了一通，惊得姜云眉毛乱飞。
“小姜，你们在这里，可让我们好找！”
“不好意思，村长。我们初来乍到，有些迷路，还好你来了。”
姜云转身朝寻来的周大年打着招呼，客客气气地解释，也请着他向前为她带路。而周大年这油腻子也揣着某种秘密将要暴露的胆战心惊，说：“走，饭都做好了，就等你们。怎么样，我们村风景还不错吧？”
确实不错。
排列整齐的各家大院，远处是绿野和青田，零星落着各类花树，香味裹在风里，既养眼又舒心，只是姜云无心赏这风景。
“村长，像周娇生这样在家躺着无所事事，怎么养活自己？”
“他是我们村的保洁员，就是有点懒，该干的还是认真在干的。”周大年紧张地背起手，额头有些急走后渗出的密汗。
“那他和阿慧关系好吗？”
“娇儿啊，读书不好，就去混社会，后来才遇见的阿慧妈妈。结果那女的生完孩子就跑，只能把孩子给爷爷奶奶带，所以跟他也不亲。”
他尽力地朝姜云透露些真实的不必要信息，在讲真话，却还不如讲假话。
“爷爷奶奶带着什么也不懂，才会后头捅出这样的篓子。”
姜云点点头，可再问的则是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问题：“我们今天上午闯入的破房子那边还有人住吗？”
“还有一些老人，他们不愿意搬来新房子，我也没有办法。”
周大年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瞟着姜云，脸上的骨肉被调整出精准的位移，生怕有一字会踩雷。
“行，我们先去吃饭。”
姜云中止话题，加快脚步朝村长家走去。
村长家里与周娇生家表里不一不同，内里也十分干净整洁，布置是简介利落的欧式风格，采光极佳，家具选色也大多为棕色、咖啡色等暗色调，似乎都在突显主人的格调。
“来，吃饭。小姜，喝酒不？”
“不了，到时候回市里面一身酒气，那可就要被批评了！”
姜云不动声色地把酒瓶推回去，婉拒这份盛情。周大年倒也没有再劝，大概此时他只想快点甩脱麻烦。
午饭因姜云她们的加入显得异常尴尬，偶尔只有周大年和王可的碰杯声，再尬笑几声，说些无聊没趣的话。
“嫂子，别忙活了，吃饭吧。”
姜云看着周大年老婆王芳忙里忙外，无暇吃饭，倍感不爽，虽然已经知道谷雨村这落后的“村风”，但该出手时就出手。
“小姜，别管她，我们吃。”
周大年拉住正扯着脖子招呼嫂子的姜云胳膊，有些不满地瞪着围着围裙的女人。这让姜云真的感到很奇怪，明明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中期，为何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在这里，女性似乎都呈半透明的状态。
从麻将馆里的烟雾里只有男声，从大树之下乘凉的只有老头，但是忙碌的身影里却有不敢言的她们。
吴轩说过在周娇生家的全家福里面只有他爸爸、他和他唯一的儿子。
现在，她发现村长家里的全家福里也只有男性，明明照片上还打印着“全家福”三个字。
“对了，村长。你说周娇生家两个小孩都在上学，是在哪里？我们去看看，如果能够让市里多给学校一些补助······”
一说有补助，周大年的脸瞬间就笑开了花，说等吃完饭就立刻带他们去。
直到碗筷最后被凌乱地堆起，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也没有再出来。
但周大年不在乎这一切，能让她留在家中，已是她最大的荣幸。更何况，他现在忙着要带姜云她们去村小看看。
钱嘛，怎么赚不是赚，不然怎么会有门口的红色对联——上联是富贵门庭珠宝进，下联是顺心顺意事业兴，横批为家财万贯。
在周大年的主持下，村小的设备与时俱进，丝毫不落于他地，所以连年从这里走出的学生都能够进入县里最好的中学。
教室是方方正正的宽敞，里面也放着整齐的铁制桌椅，上课用的是最新投屏，甚至专门请的是外地名师来上课。
“我们谷雨最是重人才，每年都有好几个人考上清华。”周大年提到自己的成就不免得意洋洋。
教室里面学生很多，男女生比例很好，甚至女生数量远多于男生，并没有传闻中的稀落。
姜云靠在门口感叹句：“没想到村小里面生源那么好。”
“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回来了，村里面也给他们提供工作岗位，又有各种补贴，自然是家家户户都多子多福。”
周大年得意地扫过每个人的目光，炫耀自己的成绩，恨不得就要全世界都捧着他的脸夸他是最佳村长。
姜云对他牵动嘴角勾出个弧度再颔首，就算是个体面的回应，最纳闷的是就她观察，这个小村庄里面并没有什么工厂。
真的很奇怪。算了，她最重要的目标还是找到传说中的贵川。
“阿慧的弟弟妹妹在几班？”
周大年把眼神递给校长，校长把眼神传给年级主任。
“弟弟在三年级（1）班，妹妹在一年级（2）班。”
“妹妹比弟弟还小？”黄韵惊呼。
周大年对黄韵的态度可就没有对姜云好，斜着眼瞧她一眼，答：“怎么？不行？儿子嘛，一个就行了。”
闻言，姜云倒是在心里吃了一惊。她还以为这么重/男/轻/女的地方应当是儿子多多益善。
“周辰，出来下。”
被叫周辰的刺头男孩摔着校服就出来，结果发现门口站的是村长，又把肩膀缩进去，怯生生地问叫他究竟做什么。
姜云笑着看他，说：“你记得你姐姐阿慧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吗？”
周辰瞥了眼周大年，轻声答：“就去年，刚刚过十四岁生日。”
姜云：“那你想她吗？”
周辰点点头，想起姐姐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泛起泪花。
小孩子的情绪才是最真实的证据。
“好，谢谢你。之后一定要保护好妹妹。”姜云拍拍他肩膀，让他先返回教室。
据吴轩的观察，周家根本就没有成年女性生活的痕迹，没有任何化妆品，没有卫生巾，这是非常奇怪的一点。
更可怕的是周娇生无意中的埋怨，“都卖得那么远，怎么还死回来了。”
如果这样的话，对于年幼的妹妹而言，哥哥将成为最坚强的保护伞，或者成为最可怕的加害者。
行至操场，姜云终于问起贵川的踪迹。
周大年啧了一声，说：“哎哟，张老师也是，都不知道那女子和多少男人睡过，非要眼巴巴地去找。”
“那女子？”
“就是阿慧。”
姜云眯着眼瞧太阳的灼光，压抑下生气的情绪，这才没给周大年一拳。幸好，她有“嘴替”黄韵。
“阿慧只是追求自己的美好生活。你们凭什么就各种猜测，干什么？”
结果，周大年冷嗤几声，背着身不理她。
姜云及时收住，“感谢诸位今天的指引，我们要不就先回去。”
听到姜云她们要走，周大年陡然换了面孔，乐呵呵地就迎着他们往外走，还目送他们进车，驶离村庄。
这个进展可比姜云催他一起去走访迅速很多，就差没放鞭炮欢送。
周大年见车子驶远，转头就跟王可说，“瞒住了，不然咱们俩都得死。”
油菜花田映在青山碧云间，温柔地呼着音，吹散那些密白色云沫，终有清明一日。只是于周大年这种赌徒而言，活着也是倒/吊等/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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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