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金河的酒,只要喝得够醉,就能看见粉色的大海了。
姜云感觉自己看到了粉色的——毛巾。
金河的酒酿确实上头,连系统的倒计时提示都混在酒里不清不楚地消失。
眼前景象正在翻天覆地,而她也顺着转头,左摇右摆地朝床扑去,后头跟着捧着热毛巾的陈实。
“你知道的,生活多么有意思,何必呢,老是管别人的生活如何如何。”
姜云指着头顶的吊灯指指点点,酒气沉沉地昏睡过去,在白色的厚被上蜷缩成弯曲的膨化食品。
陈实见她熟睡,就把她抱进被中,再为她掖好被子,关上灯厚悄悄离去。
翌日,姜云头痛欲裂,根本想不起昨日的故事,只记得自己很开心地去便利店里提了两瓶当地自产的酒酿就拽着陈实要一饮而尽。
结果就是把自己干倒了,还骂骂咧咧地跌撞着回了酒店。
她就知道自己酒品欠佳,压根不该喝那么多,可昨天听到他们和她们的故事后,真的由衷感叹真爱无敌。
只可惜,这样的爱总是被污名化,被横插一脚,而未得善终,就如玫瑰总会到凋零的花期。
“澄澄——”
姜云光着脚就踏到门口,探出个脑袋,见到陈实,有气无力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陈实:“A昨天自杀未遂,现在在医院抢救。”
忽如其来的消息一下就把姜云给炸醒了,瞬间神清目明,追问:“他有留什么遗书之类的东西吗?”
陈实摇头,而怀里的富贵准时喵喵翻译。
半小时后,姜云和陈实赶回警局,拿到A的遗书。原以为会是简明扼要的三两句话,却发现是一场长篇大论。
洋洋洒洒几页纸的痛不欲生,对周遭所有人的厌恶,觉得他们都该死,而不仅是赵辰光一个。
不过他不愿意把自己的生命交给别人,选择撞墙而死。
这很废话啊。
姜云又气又无语,但又不知道该不该为一个杀人犯的生死而紧张,不过她还是觉得需要让法律给他判死刑,而不是让他能够痛快地死去。
他甚至都没有为杀害别人的生命感到忏悔。
经过三个案件,姜云总结出恶意杀人的罪犯都有一个鲜明的特点就是对生命的珍贵视而不见,对外周环境的敌意都要拉到极致。
“你怎么看,A的自杀。”彭磊神色阴沉地坐到办公椅上,语气中颇为不快。
姜云猜出是A的父母在质疑他们逼供所以才会导致A就范,所以正在质问警方,需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他们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儿子如流星般从高空坠落。
她回:“你把遗书给他们看了吗?”
彭磊虽然不理解,但还是点头。
“所以他们无动于衷?”
在A的遗书中,他的父母于他而言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压得他无法抬头,更无法与正常人交流。
事实上,他唯一的朋友就是赵辰光。
而赵辰光选择四季都带着手套也是为了维护真正需要四季戴着手套的他。
杀害赵辰光就是杀死他想要成为的自己。
扭曲又变态。
但从未见过父母好脸色,连练琴时稍微走神都会被暴揍一顿的A又何能生长出一颗精神健全的心。
所以A的父母在面对A的呐喊时选择的都是压制,例如这封遗书。
彭磊想到王警官的三连叹,下定决心说:“A是在故意逃脱法律的判罚。无论如何,铁证当前,一切按流程办事。”
姜云有些困惑地问他:“你说什么样的父母才能养出像赵辰光这样勇敢又温暖的孩子?”
彭磊虽已为人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说:“应该也还不错吧。我老婆说今晚想要请大家一起去我家吃饭,你和陈实也一定要来。”
正在发呆的姜云缓过神,点点头算是应下,端起陈实为她准备的醒酒汤喝起来。
她重新点开VR的搜索页面发现刘辉的热搜里面都统一笔墨写的是“名牌经纪人造就天才画家,也将其推向死局,甚至波及爱人。”。
终于只有惋惜,无人谩骂。
或许也有骂声,但很快都被压下去。
有人花钱摆平了这一切。
她忽然想到现在没人能找到刘辉患有任何抑郁症的痕迹,也没人查到网上任何关于他的不利猜想,这些似乎都被明安隐藏起来。
只有那些图画和眼里的哀伤。
艺术家的坠落。
玫瑰花腐烂在暮春,连带着玫瑰刺一同枯萎。
无尽唏嘘后,生活照旧。
之后一整天,陈实和姜云都在梳理整个案件的线条,整理证据,总算在下午五点前完成所有任务并且提交系统。
系统:恭喜两位成功突破第三关,证据均被认证为有效。
听完指令,姜云如释重负地躺在靠椅上,等着下班时间的降临。
陈实:“老板,我们真的要去第四关,不见好就收了?”
“嗯。”
姜云心里还念着赵满和陈清这对夫妻,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那么冷淡。她刚刚看A假意发的微/博小号中他们全家的合照,笑容和睦,确实不是个太糟糕的家庭。
但是那种在空气中凝固的窒息也是当真存在的。在明安的陈述中,他们可是对刘辉下过逐客令,甚至狠狠地羞辱过他。
陈实见老板眼神发散,猜测是她还在醉酒状态,也就没深问,转头却被姜云的问题问得稀里糊涂。
“你说会不会他们保持冷漠就是为了要维护儿子最后的尊严?他们爱儿子和讨厌刘辉又不冲突。”
“不是吧,反正他们也就是奇怪的人。”
陈实的回答更是乱七八糟,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逗得姜云捧腹大笑,完全停不下来。
“走了,两位朋友。”
彭磊把大队里面的警员都打包带回家,挤得人都站不住脚。
“小玫,你也是真好,什么都为彭哥考虑。”张姐大声地赞扬端菜出来的小玫。
小玫把菜稳稳落桌连忙回:“哪有。我要是不请大家回来吃饭,哪里能见到彭警官这个大忙人。”
彭磊的声音从厨房传出——“哪有?这不是最近有案子吗?”
这时,彭磊的女儿小牙双手叉腰,对准厨房门口,虎头虎脑地教训爸爸,“哪里,你都一个礼拜没回来陪我,给我讲睡前故事了。”
姜云对小牙招招手,用双手把她捧起,搂在怀里,偷偷告诉她:“小牙,以后你爸爸再那么久不回家,你就把门锁住,不让他进门了。”
小牙把小耳朵立起来,呆萌地点头,大眼睛若是最圆润的水晶葡萄,用手往小脸上一掐都要滑溜下来。
不过小牙那么可爱,也没有坏蛋会去掐她。
坏蛋小玫从旁经过,轻轻揪着小牙脸蛋,调侃彭磊,“没错,下次绝对不能让你老爹进家门。”
彭磊委委屈屈的声音在厨房中盘旋。
“不要嘛?人民警察守护大家,怎么还把自己的家丢了?”
这声难过控诉戳得现场的警察朋友都有些鼻酸,也没有人真的不喜欢回家,只是肩上许多责任不能放下。
姜云知错,忙改口:“家永远在,不然就得找警察守护家庭了。是吧,小玫姐。”
小玫重重点头,擦去眼泪,转身进厨房安慰老公。见状,姜云愧疚地把小牙放下,让她跟着妈妈进厨房。
察觉到姜云的尴尬,陈实从旁侧拎着富贵过来,把猫塞进她怀里,转移她的注意力。
约莫半小时,菜都上齐,众人举杯高贺。
“感谢诸位赏脸共聚寒舍,碰一杯。”
彭磊起身端起酒杯与每个人的酒杯相撞,落下“砰砰”的脆响声,心满意足地傻笑着坐下。
面对嫌疑人,他的好脸色都会尽数收起来,板直着面容,唯一有卷曲度的地方就是他的眉头。但他有的时候并不像一个严肃的警察,笑起来时也有顽皮的稚气和憨厚。
小牙爬进他的怀里,习惯性坐在他的大腿上,而他也不恼怒,往女儿额头狂亲,直到她受不了,又跑回外婆或者妈妈怀里。
大家都嘲笑彭磊完全没有地位。
在吵闹中,小何提了嘴这次的案件:“你说这赵辰光死的是不是很冤?明安就想着要完成刘辉的心愿,然后把他打造成完美受害者,再让赵辰光定罪,只不过案情暴露,所以她才假惺惺地又表示这都是她愿意的。”
“冤肯定是冤,谁能想到会碰上明安和A这种人呢?”彭磊抿了口酒,不紧不慢地回复。
姜云忽然来了兴趣,认真地问大家对自己孩子如果喜欢同性会不会生气。
小何率先回答:“这都是什么年代了,怎么可能还会有这种陈旧思想嘛?”
张姐摇头,否决小何观点:“小何,你一看就还是新警察,等你多待几年就知道什么叫人生百态。”
姜云叹气道:“确实。在我读书的时候,我同学就觉得不会再有这种歧视,现在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只可惜了赵辰光的痴情,还被A和明光折磨了一个月,后面才知道爱人已经去世。”
“行了,今天不聊案子了,来聊聊故乡。”彭磊岔开话题。
饭桌上围绕着“故乡”的讨论又激烈快活起来。那个小小的方寸之地摆放的是最肆无忌惮的童年与少年时光。
故乡,有回忆,也会有离别。
晚宴结束,一群警官绕着护城河说说笑笑,预备着这一场的分别。
已经九月,夜里凉风习习。被浸到冷意后,大家都会不由自主地裹住身子,蜷起来,呼吸声都变得细微起来。
姜云、陈实转身对着金河市的朋友们鞠躬,对他们的照顾表示感谢。
彭磊对姜云说:“我以前救过一个校园暴力案件的小女孩。她也叫姜云,只不过眼睛都无法看见东西。刚开始我还以为你就是她,可年龄实在对不上。不过,还是祝你平安,姜侦探。”
“谢谢你,彭警官,也祝你平安健康。”
系统:你已回到原始世界。引路人将于明日傍晚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