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温盯着蛛网般开裂的结界,苦笑一声,千回百转地叹了口气“千防万防,还是得死。”
“只是这死的也太难看了,也不知道我拼尽全力,能不能保住脸,万一飓回来了认不出我可怎么办?”她一边碎碎念一边神色安详地等待死亡降临。
时间似乎变得非常快,又非常慢,外面的声音穿不进来,但他们惊惧的脸,和五花八门亮起来的法术的光芒,却无比清晰地落入温眼中。
负隅顽抗而已,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有生命的反抗在地龙翻身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
就像蚂蚁,它最激烈的反抗也不过是咬人的手指一下,带来细微的刺痛感,伤害都算不上。然而人,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捏死蚂蚁,一丁点力气都用不上。
不过此刻,自诩聪慧强大的妖怪和人却都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这算不算是报应啊......”温苦笑一下收回目光,与此同时结界失效,积压在上方的石头一轻,登时落了下来。
温紧闭眼睛不敢看,嘴里不停默念着“很快就过去了很快就过去了这么多罪不会白受的,等到了阴曹地府,一定让他们给我投个好胎。”
电光火石间,一双冰冷修长的手一把拽开了温,在后者陡然放大的瞳孔中蓦地吐出一口血来。
巨石撞在飓背上顿时四分五裂,变成较小的石块落了满地,她闷哼一声,身子被压地向下弯曲,随后抬手颤巍巍地捂住了嘴。
“你没事吧?”温白着脸想去扶飓,却被她后退着避开了。
飓抹了把嘴角,飞快地举起右手在空中无声地握了一下,旋即五指分开大张。
霎时间,好似深不见底的潭水般漆黑的结界以飓为中心,急速向外扩散,眨眼就覆盖了所有人的头顶。
施展完法术飓便咳嗽起来,此起彼伏压抑的声响敲击在温心上,听得她难受的慌。
飓一边咳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将里面的药一股脑吞了个干净,脸色才稍稍缓和。
“我先带你们走。”飓说。
“你的妖力撑不住了。”温看了看头顶出现裂痕的结界,脸色难看。
“我知道。”飓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垂眸道“但是你不能死在这儿,他们也不能。”
没等温说话,飓便飞到了半空中,同时手中凝聚出大团大团的灰色。
它们在她掌心翻滚扭动,好似挣扎哀嚎的小鬼般。
望着飓的背影,温狠狠一跺脚,气不打一处来“你个倔脾气!”
不过她也明白,自己再如何愤怒也无济于事,便四下张望,就见所有人都用一种期盼的,虔诚的目光看向飓,仿佛她是什么菩萨降世。
他们都寄希望于这道高挑瘦削背影能带给他们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但温心里却直打鼓,背负别人的愿望是很沉重的事,万一做不到,就是众矢之的。做到了,也讨不着实际的好处。
简单几个字,得不偿失。
飓身上的血腥气一阵阵传来,混合着她聚集起的妖力卷起一阵狂风猛然吹来。
她伤的很重。温想。
身体被风托起来,轻盈的好似死去的鬼魂,那一刹那,温甚至觉得自己学会了滞空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可也只是一瞬间,那妖力突然衰退下来,仿佛退潮的海水般迅速往后缩去。
众人不约而同下饺子似的落在地上,双腿双脚都震得发疼,而半空中的飓依旧没有回头。
头上的结界开始震荡,宛若荡出波纹的水面,发出吱吱呀呀的不堪重负的响声。
少顷,飓自然垂落的手指动了一下,随后极为缓慢地抬起,仿佛在和什么人较劲似的。又过了不知多久,她才终于艰难地举高双手。
结界稳定了片刻。
就在这片刻间,每个人都忐忑不安地仰着脸看着,呼吸声放得极轻,甚至于几不可闻。
温默默祈祷,一切快些过去。
只可惜,事态总是不按预想中的样子发展。结界骤然碎裂,数不胜数的落石当头砸下。
温早有准备,积蓄起的妖力顷刻间幻化出一个小型圆弧的模样,犹如盾牌般挡在了她头顶,同时下面还垫了层蚕丝,充当减小音量的角色。
温堵住耳朵,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头抵着膝盖,喘息声又急又粗。
叮铃哐啷的声响间连不断,到最后温的脑子都被震得发蒙,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
等声音终于停下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温悄咪咪睁开眼,这才发现地龙翻身不知何时结束了。
她的妖力消散的无影无踪,妖丹处就好像放没了水的池塘,空无一物。
温抬头,飓已然站在了距她不远处,正垂着眼一动不动。
温想上前,奈何身体被掏空似的,实在使不出力气。
今天的夜很黑,没有星星,没有月亮,连虫鸣和鸟叫都没有。
诡异的安静弥漫开来。
“你为什么要撤走妖力?是不是存心要报复我们啊?”老人绝望的嚎哭突然炸响,好似索命的厉鬼那般。
一石激起千层浪,失去家人的悲伤,地龙翻身引发的恐惧和绝望,全部化作冷静尖锐的冰针,刺向本来没有义务保护任何人的飓。
“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啊?!明明差一点,大家就都获救了!”
“我的孩儿,我命苦的孩儿啊!”
“我说你们也别太过分!”温挤压心底的愤怒骤然喷发,犹如掀起惊涛的海浪般席卷她的理智。
“她凭什么保护你们,因为你们对她视而不见的态度吗?因为你们在人后的窃窃私语吗?”
温冷笑一声“也就是她善良,好说话,才不愿意跟你们这种良心被狗吃了的东西计较。”
“她已经尽力了。正因如此,你们现在才能在这里哭天抹泪地对她评头论足。你们都活下来了,还想怎么样?”
“别再说了,温。”飓制止她道。
温愤怒地猛然扭过头,却在看到她渗血的嘴角和惨白的脸色时沉默了。
“咱们走吧。”飓低声道。
温见低声下气的样子,怒火顿时烟消云散。她用力抿了下嘴唇,感受到疼痛才闷声道“好。”
飓亦步亦趋地走在前面,低着头沉默不语,消瘦的身躯好像风一吹就飘走了。
温一直偷偷瞥着她,果不其然看见飓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温立即扶住了她的胳膊,旋即捞住她的双手往脖子上一带,轻轻松松便背起了比她高半个头的飓。
别看温看着细胳膊细腿的,背起人来却健步如飞,连声音搜没有颤抖的痕迹。
她边走边抱怨道“你以后别穿那身重铠甲了,压在身上沉死人,掉到水里都不一定浮上来。”
或许是人生第一次被背起来,飓的嗓音有点僵硬“我还以为你在生我的气。”
“气啊,谁说我不气了。”温耸了耸肩“但天大地大,身体最大,你现在这个状况,我......”
飓打断了她的话“我自己能走,你这样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