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上半夜就睁了眼睛，彼时温还没睡，蔫头巴脑地缩成一团发愣。
附近没有水源，她身上和手上还残留着飓的血。此时已经风干了，贴在手上有点儿痒。
“是你救了我？”飓问。
“是啊，废了我好大的力气。”温才吐过，有气无力道“所以明天的伙食能不能好点？还有啊，打架能不能注意着点？你自己一个人死了没人管，但你好歹还养着一个我呢。你要是死了，我就得真去街头要饭了。”
飓看她精神萎靡的模样，顿时有些愧疚“我会注意的。”
“你每次都这么说。”温挥挥手“睡觉睡觉，养精蓄锐，才有精力想以后要干的事情。”
温没想到的是，飓竟然真得把她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的话记在了心里。
她开始躲闪，开始避其锋芒，甚至有时候实在打不过，会一把拽起温就跑。
那逃命速度，温觉得如果飓敢称第一，天下没人敢称第二。
边跑着温边问“飓，你这段时间是怎么了？”
“以前不是从来不肯展示自己弱势的一面的，现在怎么变了？”
温是真好奇，总不能是因为她轻飘飘的一句话，飓就去改变自己的骄傲和习惯吧，那也太......
飓不看她，默默伸手替她挡住了争先恐后扑过来的冷风“因为我觉得，打不过就跑，好像也没什么丢人的。”
温看着她的眼，莫名懂了她未出口的想法。
毕竟那只是一时的，只要我活着，就有打回来的一天。
温转过脸，无声地笑了笑。
果真是一个不服输的人啊。
飓也确实没有吹牛，她变得惜命，但也更加努力。大概过了两三年，她将温叫到房间里，说要告诉她一件大事。
“温，我攒够钱了。”飓望着她，眸子熠熠发光。
温有些纳闷“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飓说“我的爱人，要我用万两黄金来换他。”
她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像是当作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
温憋了憋，忍住冲动，才问“你们那里，都这样吗？”
“不。”飓摇了摇头“但是他说，这样才能彰显我的诚意，和我对他的爱。”
温干笑两声“他要的爱，还挺沉重啊。”
飓不知是装作不懂，还是深陷其中，居然没有听出温语气里的嘲讽。
飓看了看她“我不日就会启程回到我的故乡，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要和我一起吗？”
温笑了笑“就凭你最好的这三个字，我也不能不去啊。”
飓也笑了，过了一会儿，忽地问“你，想不想看看我的样子？”
“你愿意给我看吗？”温问。
温还是希望能得到飓本人的同意，不然她别别扭扭地给自己看了，也没什么意思。
“愿意的。”飓小声说“不过他们都说我很奇怪，你，你别介意。”
“我不会的。”温一口答应。
少顷飓便缓缓摘下面具，温盯着她看，期待无比。
银色面具被放在一边，飓露出来的，的确是和温心中形象相差无几的脸。
英挺，俊秀，锐不可当。
飓这张脸无限趋近于豆蔻少女眼中的如意郎君，但温却不断提醒自己，飓是个姑娘，不能因为外表，就贸然给人家下定论。
那对飓不公平。
她长得这么好，无论穿襦裙，还是穿盔甲，都很好看。
“是不是奇怪？”飓淡淡地笑“我的爱人，他也说难看，让我不要穿裙子了，和男扮女装一样，特别古怪。”
“不会。”温认真道“你什么样子一定都很美，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亲眼看到你长裙挽髻的样子。”
“好啊。”飓笑了“我也想给你看。”
…
温和飓一起穿过飞流而下的瀑布，才发现里面居然别有洞天。
不管是往上看，还是往下看，都是横七竖八的木头，至于到底有多长多宽，温也不知道。
纵横交错的桥梁一层叠着一层，做工各有千秋，就连极其细小的纹样也栩栩如生。
最底下似乎有水哗哗流过的声音，潮湿的水汽升腾，迎面而来，全身似乎都变得清清爽爽的。
来来往往的人笑容灿烂，各种各样的气味充斥温的鼻腔，让她头晕脑胀，一时间也没能分清它们。
飓明显有些激动，但还是克制着自己的声音“跟我来吧。”
温捏着鼻子追上去，挤过人潮，这才看到了桥与桥之间的木房子。
它们有大有小，就像鸟巢不规则地分布。不时有人推开木门走出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往外走。
飓很快在一个木房面前停了下来，可她踌躇着，迟迟没有伸出手敲门，连温看着都觉得难受的慌。
温注视着飓的脸色，却没有看见多少欣喜，反倒是紧张更多。
温多看了飓一眼。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无所不能的飓露出这般表情。
难道是近乡情怯？
她正想着，飓也终于敲响了门。
片刻，门被小心翼翼地从内打开，一个长着狐狸耳朵的女人探头出来，看到飓，愣了一秒。
“飓，你怎么回来了？”女人的神情不太自然。
“我弄够钱了。”飓说。
生疏的语气，即便她的软化，听起来也还是硬邦邦的。
温盯着女人的耳朵看。
也不怪她失礼，因为连化形都化不好的妖怪，向来是妖怪中的底层。
是要遭人白眼，受人非议的，可飓家的房子却很大，女人脸上也没有任何自卑一类的情绪。
这就已经够罕见的了。
“我带了个朋友过来。”飓指了指温。
温礼貌地向女人点点头，女人还礼，面色却更加古怪了。
她不情不愿地移开身子“进来吧。”
温随飓一起走进去，随即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
她转头一看，果然是色香味俱全的一桌子。桌子旁边还坐着两个人，分别是中年男子和样貌娇俏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看到飓眼睛就亮了，却不像是妹妹看到姐姐的开心和欣喜，反倒是孩子看见好玩玩具的兴奋和一丝丝的恶意。
她故作贴心道“哥哥在外奔波这么久辛苦了，赶快坐下来吃顿饭吧。”
哥哥？
温为这个称呼愣了一下，但还没等她想明白，她就嗅到了桌上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的人气。
温难以置信地来回扫着这对夫妻，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居然是一只妖怪，和一个人吗？
世间竟然有人与妖能婚配相携的地方？
“你爸妈......”温难掩震惊。
飓抬眸看了她一眼“或许在人和妖眼里很奇怪，也很不可思议，但是在这里，这是很正常的。”
温再次被震惊。
这还很正常？！！
心不在焉地吃完一顿饭，温迫不及待地将飓拉到飓的房间里，小声地说“他们，好像都不太喜欢你。”
她刚才就注意到了，飓的父母对他的态度就好像一个远方来的亲戚，客套，尊重，但不上心。
他们的视线从始至终落在那个连蛤蜊壳都不想自己打开的小姑娘身上，仿佛被下了降头。
而飓却是习以为常的样子，一言不发地往嘴里塞饭。
飓顿了顿，说“妹妹年纪小，需要更多的照顾也无可厚非。”
温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没好气道“欺负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能忍，这可跟我认识的你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