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哥，我不能....爹娘不会同意的，而且我....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做过任何事.....”她的表情先是震惊，紧接着是担忧，随后又变成了纠结。
“哥，我的身体.....”话说到一半，像是被刀干脆利落地砍断一样，没了声音。
叶月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是啊，她已经快不行了，还在乎这些做这么？
反正早晚都是要死的，比起如同稻草人一样在一个地方扎根到死，叶月更想走出去，看看那些从来没有看见过的风景。
春天的嫩芽，夏天的荷花，秋天的枫叶，和冬天的白雪，她甚至一个都没有见过。
折磨她一辈子的病不仅带走了她的健康，还在无知无觉中腐蚀了她的信心，她的快乐，她一往无前的勇气。
“哥，我答应你。”
叶月努力撑起身体，浑浊的双眸在此刻仿佛有了色彩，熠熠发光“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叶兰因笑嘻嘻地一眨眼“今天哥带你去城里最大的醉仙楼吃酒席怎么样？”
望着妹妹一顺眼有了生机的眸子，和蠢蠢欲动的期待，叶兰因便觉得自己这个决定的确是正确的。
“不过说好了，酒和你吃下去的药反冲，今晚上可不能喝—”
不等他话说完，叶月就强势打断“那就明天喝！”
叶兰因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这才刚刚敲定计划，你就敢和你哥叫板了？”
叶月不服气地一挑眉“你就比我早出生几个时辰而已。”
“好好好，都依你。”
…
被莫名其妙的人袭击之后第二天，裴紊照例穿着自己的白袍上街游荡，却忽地看见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往城外飞奔。
裴紊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其中赫然有打过两个照面的叶兰因。
裴紊的认人能力绝对算不上好，过目不忘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之所以能记得叶兰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清澈干净的感觉，和直来直去的想法过于突出。
鬼使神差般，裴紊跟上了这三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想要看看他们到底要整什么名堂。
几人依旧往前走，即便裴紊离得如此之近，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不对劲。
若是真遇到心怀叵测的人，这三人怕不是要全部交代在这里。裴紊不由暗自腹诽。
其实他的看法一点儿不错，叶月自不必说，其余两人虽然身强力壮，但平常学得那几招三脚猫工夫，在妖怪面前也根本不够看。
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他们来到了城外的一处野地，上面看似长满了无规则分布的藤蔓和枝叶，实则底下内有乾坤。
三人四散开来，叶月倒也不讲究，伸手就拎，也不在乎藤蔓上是否有虫子或是泥土。
丁九震惊地拍了拍手下足有他一个半脑袋大的瓜，接连发出闷响。
“这么大一个西瓜！”
叶月和叶兰因齐齐睨了他一眼，就连角度和嘲讽的神态都一模一样。
丁九慢慢收回手“你俩这样看我，有点儿吓人。”
他话虽这么说，叶月却迟迟没有离开目光，始终盯着他的小臂，似乎是看什么东西入了迷。
“小月啊，我胳膊上难道有什么东西？”丁九被她看得瘆得慌。
“有。”叶月诚恳地回答“但是我不知道算不算‘东西’。”
不知是不是叶月的话刺激了丁九的神经，他忽地感受到了麻麻痒痒的触感，就像是.....就像是有东西在他皮肤上爬。
“叶兰因。”丁九的声音都变了调，其中的惊恐不言而喻。
叶兰因扭过头看，瞄了他胳膊一眼，微笑“不就是蜈蚣吗，你怕什....”
“！”
丁九刹那间翻过自己的胳膊，上面果真趴着一条小拇指长度，浑身漆黑，两侧还有黄色竖线的蜈蚣。
此刻，它的身体正在快速前进着，两边细细的棕色小腿飞快地波动。
丁九魂飞魄散，使出吃奶的劲晃动胳膊，直到那恶心的感觉彻底消失，他才脱力地放下手臂。
“不就是蜈蚣吗？你怕什么？”叶月莫名其妙。
“就是。”叶兰因轻飘飘地补上一句“又不会吃了你。”
丁九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面容扭曲“你俩都离我远点儿。”
“有本事你别吃。”叶兰因撂下一句。
真有意思。
躲在暗处的裴紊轻笑一声，托着脸颊看着时不时拌嘴的几个人。
他能看出那个小姑娘的寿命将尽，就算是京城太医院的太医出手也无力回天。
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将死之人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反倒是随心所欲地玩乐，在人间倒是少见。
毕竟为了寻求长生不死，而对邪门歪道趋之若鹜的人不在少数。古书上说吃了能延年益寿的妖怪或者是鸟兽，也被人族捉了个遍。
想到那些打着造福百姓的旗号为自己牟利的人，裴紊就恶心。
在一阵鸡飞狗跳过后，三个人挑了一个头最大，而且纹路漂亮的西瓜，有说有笑地回去了。
裴紊照旧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连他也未曾察觉，自己月白色兜帽下的眼睛也不再那般死板了。
到了院子已然是夕阳西下，满天的云霞和远处跌宕起伏的山峦交相辉映，橘红和玫粉编在一处，别有一番韵味。
刚刚从地里回来，灰头土脸的三人换下沾满了泥土的衣服，又收拾好自己，才走出来。
叶兰因招呼丁九一起搬了一张桌子和几把凳子过来，放在院子的最中央。
拍了拍手，丁九犹如抱着传家宝般，轻手轻脚地将一壶酒摆好。
期间叶月想要伸手去碰，都被他压着嗓子吼了，她悻悻收回手，撇了撇嘴。
叶兰因看到两人间的动作笑了一下，转向妹妹“月儿你也别觉得他是针对你，我当年要让他给我喝一口这酒，这人可是要和我拼命的。”
他们围在一起坐下，叶兰因举刀用力砍在西瓜上，只听一声开裂的脆响，西瓜从中间分开。
叶兰因抓住两瓣西瓜，朝各自的方向一掰，红彤彤，水汪汪的瓜瓤顿时出现在几人面前。
他切好之后，首先递了一块给叶月“多吃点，不够还有。”
叶月脆生生地答应道“谢谢哥。”
叶兰因瞅了瞅丁九，利落地推给他一块，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丁九也不在乎，接过来就开始不顾形象地啃，大有猪八戒吃人参果的劲头。
吃瓜吃得差不多了，叶月接过自家哥哥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豪气干云道“喝酒喝酒。”
那不醉不归的架势，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是个不拘小节的女侠。
一提到喝酒，叶月似乎就有了精神头。
她给自己斟了一杯，又看向叶兰因，抬头示意了下酒杯“哥你不来点？”
叶兰因摆摆手“你哥我酒量奇差无比，轻易不喝。”
叶月又望向丁九“九哥？”
丁九惨然一笑，摸了摸胸口“我就不喝了，心疼。”
丁九的酒确实是难得的好酒，又烈又纯，叶月就喝了两杯，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眼前还出现了重影。
酒劲上头之下，有很多不愿意说的，也不能说的话，全部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