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专教师办公室——
窗外是沉沉的暮色，最后一抹橘红挣扎着染亮云层边缘，很快便被更深的靛蓝吞噬。清水铃音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是堆积如山的、标注着不同危险等级的任务报告和学生评估档案。她的指尖在冰冷的键盘上敲击，屏幕幽蓝的光映在那双冰封的眼眸里，毫无波澜。处理这些繁复的后勤和情报支援，是她为自己构筑的、隔绝外界冰冷现实的堡垒。
办公室的门被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随即大大咧咧地推开。五条悟那高大的身影裹挟着室外的微凉空气和一丝甜腻的奶油香气（他手里拎着个精致的纸盒）挤了进来。
“哟，‘剑鬼’老师~还在加班？”他语调轻快，随手将甜点盒放在铃音那堆满文件的桌角，自己则毫不客气地拖过旁边一张椅子反着坐下，长腿随意伸展，下巴搁在椅背上，苍蓝的六眼透过眼罩缝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真希那丫头今天又被你训惨了吧？好像跑去找硝子告状了哦~”
铃音敲击键盘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目光甚至没有从屏幕上移开半分，只是极其冷淡地回了一个音节：“…嗯。” 算是承认，但更像是对噪音的敷衍回应。
悟对她的冷淡早已习以为常，自顾自地拆开甜点盒，拿起一块点缀着草莓的奶油蛋糕咬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香甜的气息在冰冷肃杀的办公室里弥漫开来，显得格格不入。
他咽下蛋糕，忽然开口，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探究：“说起来，铃音，你为什么会答应当老师？” 他歪了歪头，眼罩下的视线仿佛能穿透她的冰层，“我记得那时候，夜蛾老头可是磨破了嘴皮子，差点给你跪下了吧？”
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了一瞬”。
琥珀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微小的东西，被这句话轻轻拨动了一下。屏幕的光在她眼中跳跃，映照出深藏的、被刻意冰封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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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和挥之不去的压抑。夜蛾正道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色比平时更加严肃沉重，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他面前，站着依旧裹在厚重衣物里、脸色苍白如纸的清水铃音。她像一尊拒绝融化的冰雕，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铃音，”夜蛾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高专现在的情况，你也清楚。杰……离开后，悟一个人扛着所有，他需要专注于应对高层的压力和培养新生力量。而前线的情报分析、支援调度、特别是针对那些潜伏的诅咒师集团和特级咒灵动向的预判……需要一个真正可靠、拥有顶级洞察力的人坐镇后方。”
他将一份厚厚的文件推到铃音面前。“特级教师”的任命书，旁边还压着一份学生档案——禅院真希、狗卷棘、胖达的名字赫然在列，照片上还带着青涩。
“更重要的是，”夜蛾的目光变得异常锐利，直视着铃音那双空洞的眼睛，“这些孩子……他们需要引导。不是温室里的花朵，而是要在真正的风暴来临前，学会如何握紧自己的剑，如何在黑暗中活下去。”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像灰原那样的悲剧……不能再发生了。”
“灰原…”这个名字，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入铃音冰封的意识！
眼前瞬间闪过那个阳光少年破碎的影像，他最后望向杰的、带着不解和微弱求助的眼神！紧接着是杰崩坏的面孔、父母倒下的身影……精神污染的黑潮瞬间翻涌，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冰冷的绝望！她放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呼吸变得急促了一分。
夜蛾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一瞬间的动摇。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沉重而坚定：“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背负着那些东西的自己，不配，或者没有余力去引导别人。但是铃音，正因为你‘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正因为你经历过最深沉的黑暗和无力……你才更明白，他们需要什么，他们可能会在哪里跌倒，甚至……在哪里失去生命！”
他指着那份学生档案：“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比你、比灰原、比……杰，都更好的机会。至少，”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痛的力量，“让他们在倒下之前，知道如何挥剑。”
办公室里陷入死寂。只有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夜蛾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浓重的烟草味仿佛凝固了。
铃音的目光，终于从虚无中聚焦，落在了那份学生档案的照片上。真希倔强的眼神，狗卷安静的面容，胖达懵懂的表情……鲜活的生命力，带着对未来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她仿佛看到了灰原的影子，看到了无数个在咒术界残酷法则下挣扎、可能随时熄灭的微小火苗。
“错误的世界……” 杰最后的话语在脑中冰冷地回响。
如果这个世界注定错误，如果黑暗无法根除……那么，至少……让这些火苗，在熄灭前，燃烧得更明亮一些？让他们……在坠入深渊前，多一分挣扎的力量？
她冰封的心湖深处，似乎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不是为了救赎自己（那早已不可能），而是为了……某种冰冷的责任？或者，仅仅是为了对抗那份吞噬一切的虚无感，抓住一根可以继续“存在”下去的、名为“责任”的稻草？
她缓缓地伸出手。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精神污染和身体旧伤的持续影响）。她没有看夜蛾，目光依旧停留在学生档案的照片上。她的手指，最终落在了那份“特级教师任命书”的签名栏。
没有言语。没有承诺。
只有一片死寂中，笔尖划过纸张时发出的、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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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现在）**
办公室内，甜腻的奶油香气似乎也凝固了。五条悟保持着下巴搁在椅背上的姿势，六眼透过眼罩，一瞬不瞬地“看”着铃音。他当然“看”到了她回忆时精神层面那剧烈的波动和痛苦，也“看”到了她最终签下名字时那份沉重的、近乎自我献祭般的决绝。
“为什么当老师？”铃音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冰冷得像淬过火的金属。她没有回答悟的问题，反而将问题抛了回去，目光第一次从屏幕上移开，落在他脸上，带着一丝探究的冰冷，“你呢？为了培养‘最强’的同伴？还是……为了证明你的‘意义’？”
五条悟咀嚼的动作顿住了。他脸上的玩世不恭缓缓收敛，眼罩下的目光变得深邃难测。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在回忆什么。最终，他扯出一个不算笑容的弧度，带着点自嘲，也带着点罕见的认真。
“意义？哈……”他轻笑一声，拿起剩下的半块蛋糕，却没有吃，只是在指尖把玩着，“老子才没那么复杂。只是觉得……看着那群小鬼一点一点变强，为了某个目标拼尽全力的样子……”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最终只是耸耸肩，“……挺有意思的。比跟那群满肚子坏水的老橘子们斗法有意思多了。”
他的语气轻松随意，仿佛在谈论天气。但铃音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语背后那份更深沉的东西——一种在失去挚友后，试图在下一代身上寻找某种延续、某种慰藉、甚至某种救赎的渴望。他把自己燃烧的热情和理想，寄托在了那些年轻的生命上。
“哦。”铃音收回目光，重新投向屏幕，指尖再次开始敲击键盘。冰冷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我教他们握剑。”她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为了……活下去。或者，死得明白点。”
为了活下去，或者死得明白点。
这冰冷到近乎残酷的答案，却精准地概括了她成为“剑鬼”教师的全部动机。没有悟那样的热情寄托，没有守护未来的宏大理想。只有最现实的、最冰冷的生存法则。她将自己化身为磨刀石，用最严苛、最不近人情的方式，打磨着学生们的锋芒，只为让他们在这个“错误的世界”里，多一分挣扎求存的力量，少一分像灰原那样不明不白死去的遗憾。
五条悟看着她重新投入工作的冰冷侧影，听着那单调的键盘敲击声，最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将剩下的蛋糕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却驱不散心头那份沉甸甸的复杂滋味。他们都站在了讲台上，一个如烈日般燃烧，一个如寒冰般沉寂，各自背负着过去的灰烬，试图在下一代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一道刻痕。
窗外的夜色，彻底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