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剑鬼”

季节在高专古老的屋檐下无声更迭。樱花开了又谢,银杏的金黄铺满小径,又被冬雪覆盖,周而复始。咒术界的暗流从未平息,高层间的博弈、诅咒师的蠢动、新咒灵的诞生……如同永不落幕的戏剧。而在这片动荡的背景中,清水铃音的存在,却仿佛凝固成了一块恒久的寒冰。

她彻底将自己焊死在了两个坐标上:训练场,以及那间堆满“特级机密”文件的冰冷办公室。

在学生们眼中,她早已超越了“老师”的范畴,成为了一个近乎传说、又令人敬畏的符号

——“剑鬼”。

东京咒术高专的训练场,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露水的冷冽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咒力练习后残留的焦糊味。

清水铃音站在场地中央,像一柄被遗忘在极地冰川深处的古剑。她穿着高专教师制式的黑色制服,外面随意披着那件边缘已有些磨损的深色羽织,仿佛这单薄的衣物能抵挡住从骨髓深处渗出的、日益加剧的“畏寒”。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旁,更衬得那双冰封的蓝眸毫无生气。她周身散发的气息,比初冬的晨雾更冷冽、更凝滞,形成一种无形的力场,让早早到场、原本还带着些许兴奋与忐忑的新生们——禅院真希、狗卷棘、胖达——瞬间噤若寒蝉,不自觉地站得笔直,连呼吸都放轻了。

“开始。”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冰珠砸落在冻土之上,简短得不容置疑。

训练瞬间启动。咒力碰撞的爆鸣、体术交锋的闷响、急促的喘息与真希不服输的叱喝交织在一起。铃音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魂,在场中无声而迅疾地移动。她的目光是两台高速运转、冰冷无情的精密雷达,穿透表面的动作,精准捕捉着每一个细节:

* 真希挥动咒具时,因力量爆发过于刚猛而导致的手腕角度那细微的、不足5度的偏差**。

* 狗卷发动咒言前,喉间咒力凝聚点那0.1秒的不稳定波动。

* 胖达格挡时,核心咒力流转路径上一处因分神而产生的、头发丝般细小的滞涩。

“停。”

冰冷的指令如同冻结一切的寒风,瞬间让所有动作凝固。

她走到因急于求成、咒力输出不稳而差点被自己模拟咒灵反噬的真希面前。红发少女紧咬着下唇,汗水混着尘土从额角滑落,倔强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后怕和不甘,身体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

没有斥责,没有鼓励。铃音只是伸出手指,指尖带着一股仿佛来自冰窖的寒气,虚点在真希小腹下方一寸的位置。

“咒力回路,”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现象,“第三节,左旋偏移5度。导致爆发力散逸17%,反震伤及自身筋络。挥千次。基础架式,纠正偏移。”

她的指尖仿佛带着无形的刻度尺,精准地指出了那肉眼和常规感知根本无法察觉的细微错误,以及其带来的连锁后果。命令简单、直接、残酷,不留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真希身体一僵,看着铃音那双毫无波澜、仿佛倒映着无尽冰原的金眸,所有的辩解和不服都被冻在了喉咙里。她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转身走向训练场角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起最基础的挥击动作,每一次都强迫自己将咒力精准地控制在那“5度”的修正范围内。汗水很快浸透了她的训练服。

另一边,狗卷棘在尝试一个复杂的复合咒言时,精神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涣散。铃音的身影几乎在他失误的同一刹那出现在他身侧。

“集中。”依旧是冰冷的单字。

她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那骤然降临的、如同实质的冰冷注视,就让狗卷棘感觉自己的精神像被瞬间投入了冰水,一个激灵,咒力重新凝聚,咒言顺利完成。他拉高了衣领,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心有余悸的眼睛,低声:“海带(明白)。”

胖达看着同伴们的“遭遇”,圆滚滚的身体下意识地缩了缩,练习得更加小心翼翼。

训练场边缘的铁丝网旁,家入硝子斜倚在那里,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烟。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眼底深重的疲惫和忧虑。她身上还带着消毒水的味道,显然是刚从医务室赶过来充当这场高强度训练的医疗监督——这是她强行给自己加的任务,只因为不放心某个把自己当机器用的“剑鬼”。

她看着铃音如同最严苛的兵器匠人般“打磨”着学生,动作精准、高效、冰冷得不近人情。目光扫过铃音在示范一个高难度卸力技巧时,左肩那不自然的、极其细微的僵硬——那是盘星教之战留下的永久损伤,在精密控制下依旧会带来持续的刺痛。更让她心头发紧的是,铃音在短暂静立观察学生时,那双眸深处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非理性的混乱和空洞——那是精神污染(理子死亡的瞬间、杰最后黑暗的眼神)在意志松懈缝隙中的反扑。

“咳。”硝子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不耐烦,打破了训练场凝重的气氛,“差不多得了,‘剑鬼’老师。再练下去,医务室的床位该不够用了。”她掐灭烟头,拎起脚边的医疗箱走过去,动作看似随意地开始检查学生们是否有暗伤,目光却总是不经意地扫过铃音苍白的脸和微微抿紧的唇线。

当硝子走到铃音身边,看似检查训练器械,压低声音道:“止痛药加量了,在你办公桌左边第一个抽屉。别硬撑,你那破肩膀和胳膊的经络,经不起你再折腾。”语气是惯常的冷硬,但那份不容置疑的关切却像一道微弱的暖流,试图穿透铃音周身的坚冰。

铃音的目光没有从学生身上移开,只是几不可查地、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地点了下头。没有道谢,甚至连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但硝子知道,她听见了。这就是她们之间疲惫的维系——硝子持续地伸出触角,试图拉住那个不断滑向深渊的灵魂;而铃音,则以这种近乎机械的、微小的反馈,证明自己还在“此岸”,尚未完全沉沦。

高强度的训练结束。学生们筋疲力尽,带着敬畏(或许还有一丝恐惧)向这位强大却难以接近的“剑鬼”老师行礼告退。铃音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已转向训练场外堆积如山的、标注着“特级机密”的卷宗和电子档案。那是她自我放逐的牢笼,用无尽的情报分析和危险的后方支援任务来填满每一分每一秒,用以麻痹那不断侵蚀精神的污染和无处安放的痛苦。

她转身,羽织的衣角在微凉的晨风中划过一个冰冷的弧度,走向那堆象征着责任与枷锁的文件山。背影挺直,却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与疲惫。

硝子靠在远处的铁丝网上,点燃了新一支烟。烟雾缭绕中,她的目光扫过铃音看似无懈可击的侧影,落在她微微绷紧的左肩线条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她掐灭刚抽了两口的烟,拎起医疗箱,像过去无数个日子一样,朝着训练场中央走去。

时光在流转,高专的学生换了一茬又一茬,窗外的景色四季轮回。唯有清水铃音,如同被钉死在“剑鬼”之位上的冰冷雕像,在严苛的教学和永无止境的任务中燃烧着自己,用疏离铸造着隔绝的冰墙。而家入硝子,则如同西西弗斯,年复一年地推动着维系两人之间微弱联系的巨石,疲惫,却始终未曾放手。在这看似凝固的时光里,她们各自背负着沉重的过去,在绝望的寒冬边缘,艰难地维系着一丝微弱的光亮,等待着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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